李隆基看似寻常的一句话,听在心里藏着一个绝大秘密的杨帆耳中,却立即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他马上意识到李隆基一定察觉到了什么,可他又是如何察觉到的呢?一刹那间,杨帆就想到自己近来忽略了太多的东西。
他想起有一次婉儿对他信口说过,相王在东宫时高力士是东宫掌事太监,与李三郎关系极好,两人还常常一起蹴鞠;他想起今天登船后,曾经见到到高力士与李隆基说过话,二人虽只交谈片刻,可是他们的神态却是熟稔的人之间才有的表情。
这些他或听到过、或看到过,但他从未深思过。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即便再如何精力充沛、才智高绝的人,也做不到事事兼顾面面俱到。此前他太过专注官场,结果显宗内部6续出现问题。如今他集中精力处理内乱,结果就生在他身旁的有关朝堂的蛛丝马迹就被他忽略了。
论才智机警,他并不在沈沐之下,但沈沐做事专一,他做不到。他的事情太繁太杂,军中、官场、显宗……,哪一个都得全力以对,可想把所有一切都抓在手中又谈何容易?一个不慎,曾经闯过多少大江大浪也难以避免阴沟里翻船。
直到听到李隆基的这句话,很多早该被他注意却被他忽略掉的事又突然联想起来,他才恍然大悟。
神龙政变前后,高力士作为婉儿的一个亲信参与了太多的事情,杨帆的实力和所作所为他多少知道一些。高力士本人不会从这些蛛丝马迹察觉到什么。但是如果他对李隆基说过,凭李三郎的聪慧……
杨帆刚想到这里,马桥便快步走来,急急说道:“大将军,天子召见!”
杨帆赶到船舱中,就见皇帝和皇后面沉似水地坐在正中,相王、梁王等人分坐左右,人人面有异色。
杨帆不知就里,连忙上前参见天子。李显寒着脸色道:“杨帆,你立即调一路人马,由武延秀陪同去捉拿万年县尉周憬!”
杨帆顿时愕然,捉拿官员?捉拿官员怎么不动用三法司的人,却让万骑去抓人?
梁王武三思冷着脸道:“杨帆,羽林将军王同皎勾结一班叛逆。试图利用为则天大圣皇后出殡之机谋杀皇后与本王,幸有义士宋昙举告,如今武崇训、姚绍之、李承嘉等已分别率人去捉拿王同皎及其同党了。你负责其中一路,捉拿万年县丞周憬。记住,要尽量抓活的。”
韦后脸色铁青地喝道:“还不快去!”
杨帆不敢怠慢,急忙领旨。与武延秀匆匆走出去。
方才宋昙把事情禀报于武三思,武三思听了又惊又怒。马上就要去向皇帝告状。可他转念又一思量,王同皎是皇帝的女婿,如果只说王同皎想杀自己,恐怕未必能把王同皎置于死地。
武三思灵机一动,就又转回身去,对宋昙开导了一番,宋昙是个读书人。心眼儿活泛,一听就明白了武三思的意图。马上顺着他的话头儿“挥”起来,武三思很满意,这才领着他去见李显和韦后。
宋昙把王同皎要刺杀韦后和梁王的消息一说,把韦氏气得怒冲冠:“这个白眼狼的女婿,居然要诛杀岳母?”,这还得了,韦后大雷霆,马上让李显派人前去捉拿。
因为宋昙告状的时候张仲之几个人已经散去,为了避免其中有人获悉风声逃走,李显顾不得回宫,马上就下令拿人。他把武崇训等身边得用的人一一分派出去,还剩下一个周憬就交给了杨帆。
杨帆和武延秀乘小船赶到岸上。因为皇帝巡幸于此,此时隆庆池畔驻扎着万骑、金吾卫、千牛卫各一旅之师,杨帆就从自己的万骑中抽调了百十余人,和武延秀领着他们直奔万年县衙。
一路行去,杨帆心里总有一种对这种场面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很多年前他曾经有过相同的境遇。倏忽之间他想到了小蛮,这才恍然大悟。是了,当年武则天派丘神机和小蛮领兵去抓两个皇孙时的情景,与此时此刻何等相似。
不同的是,武则天抓的是她的孙子,而李显抓的是他的女婿;武则天那两个小孙儿大的才十四岁,小的才九岁,所谓的谋反根本就令人无法置信,而驸马王同皎是不是真要刺杀皇后和梁王,杨帆就无从得知了。
再一个区别是,武则天当时已经授意丘神机,去了之后将她的两个孙子当场格杀。而李显却想要抓活的,他显然是想通过王同皎这些人抓出几条更大的鱼来。可是比王同皎更大的鱼会是谁呢?
一念及此,杨帆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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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显无心游湖了,听人送来消息,说术士郑思善已经做完法事,将隆庆池的龙气泄去了,李显马上就摆驾回宫,怒气冲冲地等着拿他的女婿来问话。李旦带着五个儿子送走皇帝后,马上就赶回了大儿子李成器的府邸。
李隆基见李旦脸色阴沉,不禁唤道:“爹……”
李旦用冷厉的目光制止了他,说道:“成器,隆基,你们两个跟为父来一下!”
李旦当先向后花园里走去。李隆基和李成器对视一眼,快步追了上去。
李旦在花园中徘徊良久,沉声说道:“隆基,等你祖母的丧事办完,你和隆范、隆业立即返回封地。”
李隆基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毅然点了点头,凛然道:“是!孩儿明白。”
李旦欣慰地看了他一眼,道:“三郎,还是你最让为父省心啊。你那些兄弟,怕还不明就里,如果他们这段时间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说不定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你去解说一番,看紧他们。”
李隆基应声而去,李成器急道:“父亲,梁王要他们抓活的,分明是要针对父亲啊,这时候怎么能让隆基他们离去。隆基最是聪颖,有他在,若有什么事情,咱们父子也好积思广益,更可合力面对外敌啊。”
李旦瞪了他一眼道:“武三思若能得逞,必是假皇帝之意行事,那时便你我父子在一起又能如何?隆基他们三人必须得走,我只盼在丧事办完之前这个案子没有审结,可以让隆基他们顺利离开。他们越是不在咱们身边,咱们越安全,懂么?”
李成器疑惑地看着父亲,过了好久才恍然大悟。
周憬是万年县尉,则天女皇出殡之日他也要负责外围警戒,既然决意与王同皎一起诛杀梁王建功立业,到出殡那天他就不能被外事缠住。周憬回到万年县衙便苦思办法,思来想去只有想办法把这件事丢给县佐(县尉的副手)。
武则天出殡的日期就在两天之后,时间很是紧迫了,如果到了那一天才临时辞去,只恐生出什么意外耽误正事,二来也容易惹起别人注意,想到这里,周憬马上叫人去唤县佐谢瑞麒。
谢瑞麒一到,周憬便诳说家中有些琐事急于处理,大殡时他难以脱身,请谢老弟帮忙。谢瑞麒作为县佐那天肯定也要去长安街头维持治安的,这又是顶头上司的请求,哪能不答应。
谢瑞麒一口答应下来,周憬笑道:“辛苦谢贤弟了,等此事一了,为兄请你吃酒。啊,家中这事儿挺急的,为兄这就离开了。案上还有几份公文,也请谢贤弟一并处置一下。”
周憬匆匆告辞,他还没走到府门,杨帆就带着人闯进来了,两下里碰个正着。
周憬见一位羽林将军率领大批兵弁走来,不免有些诧异,这万年县衙可少有武将过来。他看了杨帆一眼没有说话,杨帆也看了他一眼,目芒微微一缩,同样没有作声。
周憬赴宴回来时还未换上官服,武延秀看了他一眼,还以为是来衙门里办事的,自然也不理会。天下衙门里的建筑都是一般无二的设置,他和杨帆都清楚县尉的签押房所在,便领着人直扑周县尉的签押房所在。
周憬若是寻常时候看见官兵来到万年县衙,虽然觉得稀罕却也不致生疑,但今日不同,他越走越慢,心中渐渐生起一种不祥的感觉,下意识地扭头一看,见那位将军率领士兵所去的方向好像是他的签押房,周憬突然调头往回赶去。
杨帆和武延秀一头闯进周憬的签押房,就见一位青袍文官正坐在案后翻阅着一份案卷,武延透沉声问道:“周憬?”
谢瑞麒闻声抬头,一脸茫然地道:“啊?”
杨帆马上喝道:“带走!”
几个万骑士兵立即扑上去,将谢瑞麒牢牢摁住,这时签押房左右耳房里拥出许多差役书办,一见这等情形不禁人人惊愕。杨帆扬声道:“你等不必慌张,本将军奉圣旨,前来缉拿万年县尉周憬。”
谢瑞麒一见官兵闯进来抓他,也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心里又惊又怕,一听杨帆这句话,谢县佐松了口气,赶紧跳脚儿的嚷起来:“我不是周憬,我不是周憬啊。我是万年县佐谢瑞麒啊!”
周憬一路尾随回来,见那群官兵果然是冲着自己的签押房去的,心头顿时涌起一片阴云,这时再一听谢瑞麒高声所喊的声音,周憬心头一沉,暗道:“糟了!”他二话不说,急急一转身,便向县衙的厢房区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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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