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了事,说话、做事不免有些走神。
快到了拜寿的吉时,景国公夫人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在各自的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出现在了花厅,这个给外祖母磕头,那个给舅母磕头,一阵笑语喧嚣之后,魏廷珍出现在了花厅,请了诸位女眷移步到前面的水榭入席,并道:“水榭边搭了戏台子,夫人小姐们等会儿可以边喝酒边听戏。”
大家笑盈盈地起身往水榭去。
长兴侯夫人十分机敏地扶了宁德长公主,领头走在前面,又扭了头和陆老夫人说话:“您这身丁香色葫芦苇的妆花褙子可真漂亮,我还是头一次见着,应该是今年江南织造进贡的新花色吧?”
陆老夫人呵呵地笑,道:“你这孩子,嘴上抹了蜜似的,我可不是你婆婆,没东西赏你!”
长兴侯夫人笑道:“瞧您说的,您心里头高兴,可比赏我什么东西都好。”
陆老夫人就和宁德长公主笑道:“您看,还说不是在恭维我!”
宁德长公主忍俊不禁,也开着长兴侯夫人的玩笑:“你放心,下次我遇到你婆婆,一定好好地夸奖你一番。”
众人哈哈地笑。
被陆老夫人像牵孩子似的牵着手的窦昭也跟着笑。
长兴侯夫人就对窦昭道:“英国公世子夫人是第一次出来串门,我是胡闹惯了的,你可不要放在心上。等会你和我们一起坐,也好服侍服侍长公主和陆老夫人,也免得两老觉得我是在和她们客气。”
待她十分的亲切。
长兴侯府因为数代与皇家联姻,向来觉得自己是勋贵圈子里的头一份,前世可是眼角也不扫她一下的,这一世,她成了英国公府世子夫人,又有宁德长公主抬举,倒让长兴侯夫人对她另眼相看,头次见面就把她划到了可以与之说话、同桌的范围里了。
窦昭只是笑着点头,十分低调内敛的样子。
可她是英国公府世子夫人,身份摆在那里,再低调内敛,也自会有人上来搭讪。
“国公爷的身体可都好利索了?”上前和她说话的是东平伯世子夫人,“上次家里唱堂会,夫人要侍疾,没有去,我可惜了好半天。”
窦昭瞥了眼循规蹈矩地带着两个女儿跟在东平伯世子夫人身后的东平伯夫人,笑道:“国公爷的身子已经好利索了。听人说,那天的堂会京都梨园的几位大家都出席了,唱得十分精彩,等下回贵府再举办堂会,到时候我一定去。”
东平伯夫人因为是续弦,出门应酬的事大都是由东平伯世子夫人出面,等闲并不出门。
在窦昭的记忆里,她和景国公府大姑奶奶夏夫人私交很好,想必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这次景国公夫人做寿,她才带了两个女儿来祝寿吧!
窦昭微笑着和众人应酬着,大方又得体。
张三太太与有荣焉,说笑打诨地在旁边帮着腔,务必要让窦昭第一次的亮相光彩照人,给众人留下温柔敦厚的印象。
窦昭始终没有和魏廷珍说话,也没有再理睬窦明。
张二太太看着眼珠子直转。
魏廷珍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窦明一眼。
窦明还想着添妆的事,低着头,默默地走在众人之后。
魏廷珍看着就更生气了,笑着和郭夫人寒暄了几句话,就不动声色地走到了窦明的面前,恨恨地低声道:“你是哑巴啊?这么多人,也不知道上前打个招呼!你不是常在家里说自己是王老夫人养大的吗?怎么?王家就是这样教你礼仪规矩的?”
讽刺的语气,让窦明脸色一白,抬头正欲反唇相讥,却看见众女眷正围着窦昭说话,把窦昭衬托得明珠似的尊贵,光彩熠熠。
一口浊气就堵在了她的胸口。
窦昭已经嫁到了号称京都第一勋贵的英国公府,父亲为什么还要这样大张旗鼓地宣扬她的嫁妆?
同样是窦家出嫁的女儿,济宁侯府本就比英国公府差远了,父亲为什么不能体谅体谅她的难处?
想到刚才来之前自己正和魏廷瑜为了给景国公夫人的寿礼置气,她不禁觉得胸闷气短,心里好像被捅了一刀似的痛不欲生。她只想快点从这个沉闷的宴会逃出去,去问问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待她?哪里还有心情理会魏廷珍?
魏廷珍被自己的弟媳妇这样无视,心里“嘭”地一声就燃起了团火,她抓住了窦明的手臂,低声吼道:“和你说话呢!你不会连这点家教也没有吧?”
平时魏廷珍没有这么大的火气,想到婆婆平日里为了刁难她,话里话外就是嫌弃她娘家如何如何的不给力,结果自己的娘家总做些给她拖后腿的事。像今天这种场合,两个妯娌的娘家人早早就到了,三弟媳冯氏娘家的甚至还来了两位长辈。她的弟媳倒好,踩着点到的不说,还让她白白地承了冯氏的一个人情。她的心情糟糕透了,说话行事也就比往日火爆。
偏偏窦明心事重重,懒得理她。
她甩手挣脱了魏廷珍,挺着脊背快速地跟上了前面的女眷。
魏廷珍的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似的。
她急步追了上去,再次抓住了窦明的胳膊。
正和张二太太说话的汪少夫人看了就打趣着两人:“你们俩倒亲热,说什么悄悄话呢?”
大家的目光不由朝这边看了看。
张二太太眼睛一亮,掩了嘴笑,大声道:“大嫂,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说的?您放心好了,我们虽然眼红窦家两位姑奶奶的嫁妆,可也不会到处乱说,免得把贼给引了来。”
众人都笑了起来,虽然大多数人都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可面上却全都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
魏廷珍不知道张二太太为何在这种场合说这样的话,含含糊糊地笑着应了一声。
张二太太却不愿意放过魏廷珍,道:“大嫂可能还不知道吧?窦家给英国公世子夫人添了妆,据说有十几二十万两银子呢!长幼有序,想必下次就该要给济宁侯夫人添妆了吧?到时候我们大少爷娶媳妇、大小姐出阁有这样财大气粗的舅舅、舅母,可就体面了!”
十几二十万两银子?
魏廷珍脸色大变。
再看宁德长公主、陆老太太和窦昭,虽然有些不快,却也没有喝止张二太太胡说八道。
她心里顿时凉飕飕的。
宁德长公主皱着眉看了长兴侯夫人一眼。
张二太太是长兴侯石家的女儿。
长兴侯夫人朝着宁德长公主尴尬地笑了笑,喊着张二太太的闺名,道:“只有你话多,要是真的把贼给引来了,就是你嚷嚷的。”
张二太太在景国公府敢和魏廷珍对着来,倚仗的就是娘家长兴侯府,长兴侯夫人不高兴,她哪里还敢多说,忙笑道:“我这不是眼红大嫂有个这么好的弟妹吗?”自嘲了一番,直到大家都笑了起来,进了花厅,把这事给抛在了脑后,她这才松了口气。
魏廷珍抽空问窦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窦明只想到魏廷珍在她面前如何的锱铢必较,却没有想过魏廷珍是怎样贴补魏廷瑜和田氏的,闻言不免冷脸道:“姑姐向来耳聪目明,我们济宁侯府的事都逃不过您的眼睛,何况是景国公府!”然后扬长而去,进了花厅。
把客人都送到了,做为媳妇,魏廷珍等人要赶过去给景国公夫人拜寿了。
魏廷珍不敢耽搁,低声吩咐了贴身的婆子几句,笑着和二太太、三太太去了花厅。
等她拜了寿,簇拥着景国公夫人来到水榭的时候,却不见了窦昭。
她有点发怔。
宁德长公主解释道:“砚堂那边好像有什么事,派人来叫了她过去,说改日再登门给国公夫人赔礼。”
宋墨给景国公夫人的印象很好,觉得他虽然出身尊贵,不太爱交际,但自身的能力很强,礼数周到,识大体。既然他说有事,那肯定就是很重要的事,又想到英国公府这几年发生的事,她没有多想,笑道:“原本就是想借着我生辰把大家请来热闹一番,若是耽搁了要紧的事,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他们有事,直管去,我心里才高兴。”
众人一阵笑。
窦昭已和宋墨坐着马车往英国公府去。
“你应该再过两刻钟喊我的。”她靠在宋墨的肩上,笑道,“既然去给人家拜寿,总得给寿星敬杯水杯吧?”
“我就是怕你喝了酒不舒服才赶在景国公夫人去水榭之前把你给叫走的。”宋墨不悦道,“是谁不舒服的时候只知道折腾我?”
窦昭微赧。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舒服的时候看见宋墨风轻云淡地坐在那里看书或是写字,就总想闹腾他。一会要他去给自己倒杯茶,一会嚷着要吃什么东西,看着宋墨围着自己团团转,那些什么胸闷气短就会全都烟消云散。
“前院还没有开席吗?”她只好转移话题,笑着问,“你身上没有一点酒味。”
“你不是闻不得酒味吗?”宋墨道,“还问我为什么身上没有酒味!”
窦昭讪讪然地笑,道:“等会回去,我给你做葫芦饼吃!”
宋墨没好气地道:“你能闻得油烟味吗?”
窦昭语凝。
宋墨哼了一声,一路上都没再和窦昭说话。
眼看着快到家了,窦昭不由急起来,嗔道:“那你要我怎么样嘛?哪有这样小气的人!”
宋墨虎着脸下了马车。
窦昭只好跟着他进了颐志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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