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万羊猛的楞住了,扑面而来的声音,竟是满带着蜀国尾音的汉腔,他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熟悉到,他可以忽略掉亲爹的嗓音,却绝不敢忘记这声音的主人。
“啊……”朴万羊死命的揉了揉双眼,然后定神这么一细看,顿时七魂出窍,三魄散形,整个人立时吓傻了!
“阿耶,你怎么了?还楞着干什么?咱们早点带了美人儿回家吧,孩儿等不急了……”朴浩真是个没眼色的混蛋,朴万羊呆若木鸡的异状,他不仅浑然不觉,甚至不断的催促他爹早点办事。
“朴大执政,还真是好巧啊,咱们这么久又见面了。”李中易笑眯眯的端起茶盏,捧到嘴边,小饮了一口。
如果说,朴万羊此前尚有疑虑,此时此刻,他不由暗暗叫苦不迭,悔之晚矣!
唉,t,朴万羊惊恐万状,肠子都悔青了,此前,他对朴浩那个逆子实在是太过于溺爱了,竟然大水冲了龙王庙,惹上了绝对不敢惹的高丽太上皇——李中易!
“啪啪……”朴万羊毕竟不是一般人,极为短暂的闪电思考之后,他果断挥起的右臂,咬紧牙关,使出浑身的力气,恶狠狠的连扇了朴浩好几记耳光,把这小子直接扇倒在了地上,“不开眼的孽畜,竟然有眼不识泰山,真该死!”
李中易见了老子狠揍儿子的诡异一幕,不由暗暗一叹,他还真是没选错人,朴万羊既然敢当丽奸,就必须比旁人狠十倍,也包括他的亲儿子在内。
韩湘兰眯起一双凤目,心里暗暗佩服朴万羊脑子之灵活,应变能力之迅捷,贪色的朴浩被扇倒在地上,其实是老朴同志小揍大帮忙的急智结晶。
李中易无意中和韩湘兰对了个眼神,两人不约而同的翘起嘴角,心中暗赞朴万羊的狠劲和魄力。
“相帅,犬子无礼之极,臣下虽为其父,却对于此等无君无父之徒一向深恶痛绝,请将其千刀万剐,以正视听!”朴万羊丝毫没有犹豫,连滚带爬的跪倒在了李中易的面前,不仅没有替朴浩说半句好话,反而义正词严的将他的独子给推到了悬崖绝壁的边缘。
韩湘兰暗暗点头不已,李中易选朴万羊做高丽国的最高执政,绝对没有看错人,试问如此明辨形势又如此厚颜无耻的丽奸,上哪里去找呢?
李中易只是喝茶磕瓜子,始终不开口说话,以他的政治斗争经验,朴万羊玩的大骂小帮忙的把戏,根本不够看。
朴浩惹的是韩湘兰,韩湘兰不是旁人家的小妾,而是他李某人的禁脔,也就是说,臣子的儿子,竟然想抢小主母回去玩弄,这笔帐在礼法森严的如今,哪怕是株连九族,满门老小一起抄斩,丝毫也不过分。
也就是朴万羊所说的,任杀任剐,他朴某人绝无怨言,其真正担忧是:就算李中易仁慈,不追究朴浩冒犯小主母的大罪过,只须罢了他朴万羊的官职。
没有獠牙的老虎,连病猫都不如,一旦朴万羊彻底的失了势,天知道有多少潜伏在暗处的高丽国内政敌们,会扑上来咬碎他们全家人?
李中易越不开口,朴万羊心里越害怕,自从他甘愿鞍前马后,不辞辛劳的替大周,替李家军维持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任何的退路。
李家军的开销甚大,追索的钱粮财帛,仿佛金刚山一般,压得朴万羊简直喘不过气来。
所以,朴万羊为了保住家族荣耀以及弥足珍贵的官位,私下里得罪了不少高丽国的老士绅、老同僚。
当然了,在替李家军筹集物资的同时,朴万羊本人也没少捞。别的且不去说它,单单高丽国国内的豪门,献给朴万羊的美艳小妾,已达数十人之多,夜夜新郎的幸福生活,实在是令老朴深迷其中,而无法自拔。
原本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幸福生活,转眼间,因为朴浩的不检点,竟把整个老朴家逼入了绝境,朴万羊实在是想不通呐!
实际上,人类大多只是反省别人的错误,此所谓: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朴万羊自己也不想一想,如果不是他对朴浩的过于放纵,一步步堕落到今日,又何至于惹上了根本惹不起的太上皇呢?
天朝有句老话说得异常到位,富贵不颠狂,贫穷莫倒志,朴家的大祸临头,纯属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既然李中易的身份已经被朴万羊戳传,一直守护在李相帅身旁的李三十没有半点迟疑,毫不客气的把大手一挥。
早就潜伏在茶楼内外的侍卫们,已经憋得很不耐烦了,如今得了明确的指令,这帮小子们仿佛恶虎扑羊一般,没费多少功夫就把朴家的家奴们一网打尽,反剪双手绑得异常之结实。
朴浩一直在发懵,他完全不明白,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神马回事?
直到,朴万羊连滚带爬的跪伏于李中易的面前,他这才略微有明白点过味道来。
一向疼爱独子的朴万羊,竟然抛下了朴浩,独自跪到李中易的面前请罪,这让从小娇生惯养且宠爱万千的朴浩,一时间竟然完全无法理解,他傻傻的站在原地,仿佛石化的木雕一般,整个人呆成了一陀臭翔。
李中易瞥了眼磕头如捣蒜的朴万羊,心里不由感慨万千,据他所知道的绝密消息,朴万羊在宅外养的一个小妾,名唤丽娘者,三个月前产下了一名男婴。
如果,李中易所料不错的话,朴万羊迫不得已之下,恐怕是想玩丢车保帅的鬼名堂。
在危急关头,与其整个朴家一起完蛋,不如舍了朴浩这个败家子,这只怕是此时此刻,朴万羊最真实的想法了吧?
李中易对朴万羊的小心思,洞若观火,既然朴万羊玩出诛心的戏码,李中易完全不介意推倒老朴最后幻想。
“我说老朴啊,开京城西闵家胡同最里侧的那座小院子里,住的是谁,你应该不至于忘记吧?”李中易品了口茶,将手心里的瓜子壳,十分随意的扔在茶桌上,与此同时,露出了异常和蔼可亲的笑容。
李中易轻描淡写的家常话,却仿佛十万吨的冷轧机一般,瞬间压垮了朴万羊的脊梁,这老小子仿佛没有骨头的毒蛇一般,软趴在李中易的脚下,烂成了泥!
什么?什么?朴浩这小子正经事一窍不通,却异常敏感的察觉到,朴万羊很可能在外面还有儿子。
这可就等于是要了朴浩的小命,他虽然是个混球,却也不是笨到极点的傻蛋。朴浩能够在整个朴家呼风唤雨,予取予求,靠的正是独子的身份。
如果,朴万羊在外面还偷养了个儿子,这就等于是断了朴浩耀武扬威的根基呐!
朴浩立时就急红了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噗嗵……”双膝跪地,屁滚尿流的爬到李中易的脚边,一边重重的叩头,一边大声哭喊着说:“活祖宗,太上祖宗,小人有眼不识金镶玉,犯了大错,要杀要剐都随您。不过,小人另有机密相告……”
中国以前有句老话,叫作生子当如孙仲谋!李中易微微一笑,他还没发话呢,贪生怕死的朴浩,已经狠狠的咬上了他的亲爹,活生生的一幕父子相残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孽畜,还不赶紧给老子住嘴?”朴万羊何等精明,朴浩的话还没出口,他便猜透了逆子的心思,只是慌乱中,竟然口不择言的暴了粗口。
李中易瞥了眼韩湘兰,她一直低着螓首,也看不清楚脸色,只不过,翘起老高的红唇却显然暴露了她看戏不嫌事儿大的顽劣本质。
“老朴啊,你且闭嘴,让大郎把话说完嘛。”李中易充满着恶趣味的想听一听,朴浩这小子为了活命,究竟会把他的亲爹出卖到何种程度?
“太上祖宗,小的知道朴万羊私下里藏了不少银钱,甘愿领人去指认……”朴浩说了一大堆废话,让李中易听得昏昏欲睡。
李中易原本以为朴浩会抖露出朴万羊某些见不光的大事,谁曾想,却只是朴万羊强娶高丽各大豪门嫡女,以及巧取豪夺聚敛不义之财的破事。
和金子南一样,朴万羊同样的贪婪成性,李中易原本以为老朴顶多贪个十几万贯罢了。然而,据朴浩的供述,朴万羊藏钱的地方只怕是有百万贯之多。
朴万羊贪污受贿,李中易一点都不奇怪,但是,老朴不显山不露水的贪了几百万贯钱,这就颇令李中易感到好奇了。
“呵呵,老朴啊,你倒是挺擅长捞钱搞女人的啊?”李中易似笑非笑的望着朴万羊,朴万羊又气又怕,脑门子立即淌下豆大的冷汗珠子,这老小子吓得面如土色,浑身上下仿佛筛糠一般,抖得摇摇欲坠。
说句心里话,老朴在李中易的眼皮子底下,暗中捞了这么多钱,李中易的确有些纳闷。
整个高丽国不过几百人而已,其年财政收入,哪怕是最好的年景,也不过区区几百万贯文而已。
朴万羊竟然有本事,暗中吞没了国库收入的八成以上,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