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首可能不止一具。”高重九道,“他娘的,我进来就觉得这里味道不正!隐隐约约的有一股臭味!难怪在外面晒臭鱼烂虾!”
李子玉一听还有尸体,正想说话,忽然外面一阵骚动。隐隐约约的喧哗声朝着这里而来,一个“兄弟”跑了过来,面色紧张道:“九爷,外面闹起来了!说这里有人采生折割,大伙要进来打死犯人……”
这种事在本时空并不算少见,一些罪行昭著,民愤极大的罪犯,往往在审讯或者被押到衙门的途中,就因为“衿民公忿”,被百姓“殴毙”。
高重九却知道不秒。他们进来办案到现在,不过小半个时辰――按照澳洲人的算法,还不到一个小时,拔刀队言语不通,不可能泄露案件情况,至于他带来的弟兄们,那都是懂规矩的。决不会随意向外面乱说话。
惟一的可能性便是高天士的人煽动起来的――只有他才知道这冒家客栈里藏得是什么鬼。
他这是急于要灭口啊!高重九心道。这“把兄弟”看来不仅牵扯进去了,牵扯还挺深。
想到这里,他赶紧道:“大家先把犯人押到柜房里去!”
柜房不但房子较大,质量也好一些,可以多拖些时间,镇海门那边的国民军必然会出来镇暴――高重九知道这不是一般的“衿民公忿”,而是被人煽动起来的。其中必然混有一些危险分子,决不是靠几句呵斥就能拦住的。搞不好还预备着各种暗器,预备着趁乱下手。
他叫来两个弟兄:“你们看住里面一个姓富的,不能让他跑了,也不能让他死了或者自尽!”
拔刀队的小队长虽然听不懂外面的广东话,但是从外面传来的喧哗和高重九等人的面色变幻也知道外面出了问题,不等李子玉命令,立刻用日语吼了一声,士兵一起抽出刺刀装上,在大门与柜房之间形成一个半月形的阵形。刺刀朝外,火帽上膛。
李子玉能说蹩脚的普通话,赶紧过去和小队长说,外面有暴民要冲进来杀人灭口,要他带着人确保犯人和现场安全。
李子玉的普通话和拔刀队日本兵的水平不相上下,俩人指手画脚的比划了好一会才算沟通明白。
“……你的明白?”
“我的明白!”小队长点了下头。
“不要杀太多人……”李子玉脑门上汗都出来了,“他们……都是不明真相的群众……就是……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
高重九道:“阿玉,你别瞎比划了,真打起来非尸横遍野不可。你叫他听你指挥,叫打谁就打谁,不要随便放枪!”
话音未落,只见大门口已经涌进来几十号人,看样子都是本地的百姓,一个个衣衫破旧,手中拿着从柴火棒、扁担到船桨竹篙之类的“武器”,气势汹汹的吼叫着涌入。
高重九一看大多数人是被煽动起来的普通百姓,不由暗暗叫苦。采生折割民愤极大,百姓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实属正常,过去官府对这类事情并不阻止。所以百姓们觉得自己是“为民除害”,有持无恐。但是如今情况不同――他倒不是贪图破大案之后“立功”之类,关键是澳洲人不是和稀泥的主,样样都讲要弄个明白。真要让他们把主犯给打死了,自己绝无好果子吃。
就眼前这十个倭寇,外加自己来得几个弟兄,要拦阻这许多人是绝无可能的,带来的十个倭寇虽然不惮于杀人,但是杀了无辜百姓不但于情于理说不过去,澳洲人脸上也无光。
正在思量对策,忽然另一面墙壁动摇,只听有人在外面狂呼乱叫:“里面有拍花的!”、“冲进去宰了他们!”、“打死拍花的!”……
那客栈的围墙不过竹篱笆糊黄泥,如何经得住冲撞,不过片刻功夫,一堵墙便轰然倒下,瞬间涌入许多百姓来。
见到里面严阵以待的拔刀队,人群迟滞了片刻。就在这片刻之间,又有人在叫道:“这是澳洲人的公差,都是杀坏人的!大家莫要怕!”
高重九运气大喊道:“诸位父老!拍花的已经被擒!请诸位莫要滥用私刑,待我等要将其押赴衙门,候官审问再凌迟处死……”
“衙差要私放人!”、“打死拉倒!”、“差人吃了贼脏啦!”、“他们是一伙的!”……
隐隐约约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将原本就在滚动的民愤烧得滚开,眼见涌进来的人愈来愈多。气势汹汹,李子玉只觉得身子抑制不了的颤抖。
拔刀队见势头不对,小队长一声令下,士兵们击锤打开,一个个枪抵肩,做好了射击准备。
李子玉知道这一排枪打出去,非死伤个七八个不可,自己进退不得,不由得满头大汗。眼见着百姓涌了上来,小队长不断的用眼角在看自己,正在两难,高重九道:“叫他们打一排空枪。打完了咱们就退到屋子里去死顶――这里距镇海门近,枪一响大队人马一定会来!”
李子玉连连点头,赶紧又和小队长一阵比划,小队长朝着士兵们嘀咕了几句,士兵们一起举枪,朝着暴民们头上便是一次齐射。
沉闷的枪声回响在空气中,子弹带着尖利的啸声掠过人们的头顶,院中瞬间弥漫着烟雾,涌进来的百姓发出恐怖的叫声,跌跌撞撞的互相推挤着朝着他们认为的大门奔去。原本汹涌而势不可挡的人群顷刻便瓦解成无数的惊慌的个体。彼此冲撞着,尖叫着四散奔逃。
高重九虽然面不改色,但是排枪的效果依然令他感到震撼,不仅是是近乎摧毁一切的声光效果,更是对人群意志的威慑作用。要在过去,一旦激起民变,公差衙役是绝不敢正面硬顶暴民的。不管是皮鞭还是腰刀,在红了眼暴乱的民众面前都不顶用。
即使在乱成一团的喧嚣里,他依然可以听到倭寇头目的沉着而别扭的汉语:“清膛!”、“装弹!”……
烟雾渐渐散去,只见原本几乎已经拥满半个院子的人群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十几个在混乱中被挤倒踩踏受伤的倒霉蛋,正在呻吟。满地都是丢下的扁担、柴棒、木棍之类的“武器”,还有许多破烂的草鞋。
李子玉惊魂未定,只觉得两腿发颤,手软的连警棍也抓不住了,要不是有绳子挂在胳膊上,大概找就掉了下去。再看高重九,面色也很难看。还是那十个倭寇,虽然面色凝重,却镇定自若,鸟枪斜举,已然是装好了弹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院外街道上原本喧嚣的声音忽然全部消失了,江涛冲刷着河岸的声音瞬间变得清晰可辨,李子玉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忽然,街面上传来警笛尖利的声音。不由得觉得浑身一松,差点瘫软在地。
乌项心情复杂的看着李子玉,不由得怀疑起这世界上是不是有一种天生当警察的人?他想起自己跟随慕敏学习办案的时候,师父曾经讲过一些有趣的推理探案的故事,其中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姓柯的刑警,走到哪里都有凶杀案发生,而他也一次又一次的将凶手绳之以法。
这个不起眼的巡警,入职前后没几个月,便已经从巡警上调到了市局治安科,如今为了追踪一个人口拐卖案,又破了一个大案――这运气好得令人发指。
采生折割案,即使在明国也是大案重案,而有人煽动百姓冲击囚犯,有明显的灭口意图,说明这案子背后的水很深。再联想到李子玉当初发现的无头尸案,案子至今未破,背后也是黑影重重。
从已经发现的线索看,这帮人不是拍花折割那么简单。乌项在学习的时候学到过,也听王兆敏和一些老公差说过,采生案中往往还夹杂着巫蛊邪术的成分。
他望着正在这间又破又乱的江边客栈里搜索的刑警,一个毫无根据的念头突然闯进了他的脑海:莫非这里面有什么关联?
现场已经被听到枪声赶来的国民军封锁起来。闻讯从城里临时抽调来得警察正在搜索现场。因为高重九说,犯人在江边弄这么大一个排场,不可能是为了目前寻获的几个受害者预备的,很可能有更多的受害者的遗体没有被发现。
“光采生的葫芦就预备了不下二十个,里面有琥珀的就有七八个,一个葫芦一个生魂,至少也有七八个人死在这块地,还有十几个空着,他们还预备着要接着干……”高重九根据他的经验说道。
乌项只觉得浑身发冷,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阴冷死气。比他小时候在十八村看到土匪当众杀死几十个乡民还要令人恐惧。
“报告科长!”一个警察气喘吁吁的过来报告,“发现了疑似人体的东西。”他说话的时候一脸厌憎。显然,场面绝不会令人愉快。
乌项点点头:“走,去看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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