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卢悦由着各位师兄师姐点评她的日环,心思却不知飘到哪去了。
祖爷爷和娘死后,她慢慢把逍遥当成她的家,在冰雾山一住十四年,她思念这里的一切。可此时站在渡仙峰的广场上,她发现,那个她在心里打造好的家,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涯……
被捆之人目如死灰,捆人的人那种滚滚红尘,心境孑然的孤单还有悲伤,也越来越让想边和稀泥,边等长辈过来的管妮等人,说不下去了。
温颂平有错,可是已经死了四个温家人。
卢悦杀了人,制了人,到现在不放,何偿不是想等长辈给她一个交待。
管妮想到她废了的筋脉,双目有些发红,一脚踹向还想混在他们中间,做无辜状的柳如媚,“你滚!”
柳如媚被踢得后退好几步,正要摆个哭脸,却突然发现,众位师兄师姐眼底深处的那份疏离还有厌恶!
能被诸位师长手把手教导这么些年,他们谁能是傻子?
哪怕最笨的夏瑜,也觉得这件事中,这位小师妹应该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
在他们之前,逍遥也曾有六个宗门着力培养的人,可是他们不知走了什么霉运,死得死,伤得伤,淡出大家的视线后,那位安雪师姐还被他们的家族卖人联姻,惨死在外。
“卢悦,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一定不会让你走安师姐的老路。”
夏瑜带着哭腔的话,终于让卢悦回过神来,当然听到的谨山和管妮也是嘴角抽抽。
当年的六个人,在外人眼里,是都废了,可他们两个知道,那六位师兄师姐掩人耳目后,是转到了暗部。只是这个真相,他们是打死也不能说的。
卢悦被夏瑜的话弄得回神,想到秦天跟她说过的早死师姐,虽然满头黑线,却也不能不说,此时她的心里稍暖了那么一点点。
夏师姐是比较笨,待人却是真心实意,虽然有时会在后面,帮别人无意朝她补刀,却实实因为她当时笨得不知道。
“师姐放心,谷家跟我可没关系,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卢悦很快把致她颓废的心思,甩到一边,朝她扯了个笑脸,“反正我现在是烂命一条,我只要知道,谁让我不痛快了,我也不会让人痛快就是了。”
后面的一句话,威胁之意明显,柳如媚脸上更白了些,谷家可是被这位卢师姐坑得快没了。
温颂平身上也抖了抖,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却连在谨山这一关都过不掉,凭宗门师长一向偏心残剑峰的样,那就更不可能了。
刀链加身的痛苦,才让他想起师父思源一直的告诫,可惜前一段时间,他到底鬼迷心窍了。
“温师兄,你一次又一次的争对我,所有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也不能怪我。”卢悦朝他微笑,“我知道你不服,因为是我先杀温行文的,又是因为我,温行剑才被废了……”
温颂平双眼微湿,就是这样,他才跟这位师妹对上的。
“你因为他们而争对我,原本是无可厚非,可是师兄,你要搞清楚,温行文品行不端,修习魔门功法,就算那天我不杀他,凭他的自大,我不拉着他躲,你以为他能逃过兽潮?”
卢悦实在是被温家人恶心得不清,“再说温行剑,在一线天就用凤凰火引诱于我,若我心思稍为不纯,逍遥同门相残,会是什么样?因为温行文,我自到插天峰三年,你家的人,又几次欲置我于死地,我找过你吗?”
温颂平圆睁双目,他的好儿媳,不是没杀成她,还被封了灵力,罚去开矿了吗?
“你又想说,你儿媳没得着好?”卢悦怒极反笑,对这个死不悔改的人,算是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若是让她得手,我还能站在这吗?所以她是咎由自取。至于温行剑被废,只能说明你们蠢!”
温颂平眦睚欲裂,他仅剩的好孙儿,已经筑基的好孙儿,那样被废,怎能说蠢?
“你明明知道因为前事,我与你家已经势同水火,居然因为我身上的资源,还妄想着把我弄到你家。你真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当我卢悦是蠢蛋?嫁到你家,到时吃干抹尽,由着你们搓磨?”
卢悦的怒喝,让温颂平脸上灰了灰。他当时只想着,让他的孙儿,去争取一下的,谁料到……秦天那个魔王居然出关了。
“你以为这世间的事,都是以你的谋算去走吗?你们那般害我,我当然要反击。”说到这里,卢悦微瞟了眼柳如媚,“我卢悦自踏进修仙界的那一日起,就没想过,要委屈我自己。所有害我的人,我都会十倍,百倍的反击回去。……所以温颂平,你应该感到庆幸,庆幸你温家是逍遥属门,你是思源师伯的弟子。”
谨山汗一个,这位师妹确实就是这样的人,谷家没朝她出手时,她不管,可是谷家朝她动手后,被整成什么样,天下人,有目共睹。
哪怕头破血流,哪怕把她自己废了,她也没让朝她动手的人,占过一点便宜!
想到这里,连温颂平自己都觉得他还能站在这,是占了大便宜!
“师……师父,救我,救我!我错了!”
在最绝望的时候,突然看到早就应该出现,却一直不出现的人,现在终于出现了,他的亲亲师父,就那么站在不远的地方,温颂平有如溺水之人,抓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嘶力竭。
思源真人的身形似慢实快的几步就站到他们面前,听到徒弟的痛哭声,却再无一点波动了。
卢悦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这样一个自以为是,又蠢的要死的人,放在外面,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对付逍遥,他百死莫赎。
“师伯,卢悦要对不起您了。”
面对这个朝他请罪的师侄,思源摆手,希望能再印证一番弃疾师兄的猜测,“你等一下。颂平,你想活命吗?”
“弟子……想!”蝼蚊尚且偷生,谁不想活命,温颂平老脸上泪痕点点,“弟子,弟子想活!”
思源点头,“哪怕成为器奴,你也要活着吗?”
温颂平瞬间连哭都忘了,器奴是什么,他当然知道,这是对他们炼器师最狠的处罚,虽为器奴,却永远失去炼制灵器法器法宝的资格,只能精炼一种或是几种材料的人。
卢悦看他眼中大股大股的泪水,轻轻垂了眼睑,她觉得她若是落到他这幅地步,还是早死早投胎的好。
“弟……弟子愿意!”
“还有禁锢于铸器堂终身,你也愿意?”
“……愿……愿意!”
思源叹口气,虽然早就知道,他可能这般选,可真正听到后,还是忍不住的失望透顶。
他的弟子,教导了两百多年的弟子,一丝血性都无,为了性命,可以什么都舍去。
这样的人,一旦被人拿住命门,他就是对头手中的一把利刃,指哪打哪。
不要说现在的逍遥风雨飘摇,哪怕是好好的时候,也一样折腾不起。
逍遥前两次的败落,就是血的教训。
只是想不到这一次,居然是他的徒弟。这么多年来,虽未收成核心弟子,却也早早给他内门弟子身份,从他二十几岁,才筑基时,就收到身边,一路教导了两百多年的弟子。
“……卢悦,你就再看在老师伯面上,放他一条性命如何?”
卢悦咽了一口吐沫,师伯那种,恨不得她不答应的口气,她是不是听错了?
“弟……弟子愿意!”
一句话刚说完,她就深深的低下了头。
思源点点头,一把扯下温颂平的储物戒指,扔给缩在一边的曾想,打量锁在他身上的圆环刀链,“收起来我看看。”
卢悦哪敢说不,心念一动间,刀链瞬变一只巴掌大的淡金小环。
思源拿在手中看了半晌,“果然不错,莫要辜负于它。”
卢悦呆呆的接过师伯扔回给她的日环,一直看着他擒着温颂平远走,才悄悄抹了一把汗。
谨山几个也抹了一把汗,谁能想到,思源师伯居然让温颂平当了器奴,而温颂平为了活命,也愿意了。
这里面最震惊的就是柳如媚了,思源师叔临走时,望向她的那一眼,好像是要把她看穿了。
明明她废尽心力,用几个月时间,弄出来的计划那般圆满,明明逍遥也曾出过这样的事,明明那个安雪师姐的前车之鉴还在,怎么就在卢悦这出错了呢?
她愣愣地看向那位师姐,正在想是不是要道歉的时候,广场一边,原先没人的地方,突然现出宗门的几个大佬,她的祖爷爷兼师父亦在里面。
随师兄师姐他们拜见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都起来吧!”申生真人叹口气,“卢悦,你连杀四人,可知错了!”
花晨和曾想正要抢步上有,被卢悦挡住,“弟子知错!”
“这一次就念在事出有因,就罢了,回头好生修心养性,这幅急性子,得改!”
看到面前的小丫头,还是一幅无所谓的样,申生原想放过她的心,也改了些,一指弹去,卢悦额头‘啪’的一声响,忍不住疼得歪了歪嘴巴。
“明明你师兄他们已经把事情报上来了,你还是没忍住,那般凶残杀人,你有问我过吗?”
申生几步走到她跟前,又敲了她两下,恨铁不成钢,“身为逍遥弟子,杀人就杀人了,谁让你弄得那般恶心的?啊?这幸亏在宗内,大家可以看在前因后果上,不与你计较,这要是在宗外,谁会管你有没有理,就凭你那凶残样,人家就能把所有错,都推到你身上,你到底明不明白?”
卢悦连缩了两下头,没让掉,“师伯,我明白了,以后我杀人,一定直接抹脖子。”
“蠢才,说人家蠢的时候,你怎么就不看看,你自己有多蠢?”申生都要被她气乐了,臭丫头前面那种对所有人都疏离了的样,沉在他的心里,“你被温颂平的爪子就要碰到的时候,你师兄你师姐他们没护你?你杀人的时候,他们哪个拦你了,你用那什么,绑了温颂平的时候,他们哪个逼你放人了?”
每说一句,卢悦就要挨一次打,此时,她只求师伯不要再打她了,哪里还顾得,她杀温家四人的时候,甚至绑温颂平的时候,谨山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
“我错了,我错了,师伯您会手疼的,我本来就笨,再打下去,会越打越傻的。”
臭丫头,就是要打,要狠狠打才行,申生揉揉自己的手关节,“除了秦天和楚家奇,卢悦你给我记住了,哪怕你逼着你梅枝师伯把谨山吊起来打,他在关键的时候,第一时间护得也是你。”
卢悦偷偷瞅了眼谨山师兄,羞愧欲死。
“就因为那么一两个老鼠屎,你想干什么?啊?出门你就给我闯祸,你知道在一字山秘地,方成绪他们一个个的有多拼吗?为了你,甚至把黑龙卫的人,都给堵在那,差点血拼了你知不知道?”
卢悦抱着头,干脆蹲下来了,这个她也听二师兄说过,她无力反驳。
“把我渡仙峰的广场弄得跟修罗场似的,你说怎么办?”
“师伯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只要不打就成,师伯的钉锤功,已经让她的头上,起了好几个大包,再打下去,卢悦怀疑她真的会被打傻。
“管妮,你给看着,渡仙峰这一片,以后扫地抹灰的事,就是她干,不准给我用道法,听见没有。”
“是!”
“听见了。”
卢悦觉得自己真是倒霉的,渡仙峰的广场好大的好吧,她一个人扫,还不能用法力,那还怎么修炼啊?
“还有你们几个,有一点师兄师姐的样吗?既然知道温颂平对卢悦的心思不纯,不知道第一时间把他拿下吗?”
发作完卢悦,申生其实对自家的几个孩儿,也不满起来,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此时,他深恨他们决断不足,“由着他在那里咧咧半天,看戏好玩吗?听戏好玩吗?”
管妮也想抱头,看戏不好玩,听戏更不好玩,他们只是没想到,卢悦动手那样快的。
与谨山互瞅了郁闷的一眼,若不是卢悦动作太快,他们其实已经准备,逼温颂平放人的。
“没有一点决断,有些事情,可以先做了再想,你们懂不懂?”
卢悦抱着头,都想哭了,凭什么她就要先想了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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