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是一样的建筑群,一样的金碧辉煌,谷令则却知道,不一样了,早就不一样了。
魔物进去晃了一圈,谷家旁支中的精英,还有嫡支后辈,死伤大半。
唐演过来晃一圈,谷家各处产业的看守人,又死伤大半。
家族原本能在黄金时间进阶的人,又因为卢悦的报复,一起缺失了十年,无形中,与其他家族比起来,实力又下降了很多。
谷春江因为唯一后辈死在她手,接受不了打击,已经疯了。
现在的谷家,除了谷春风,还在撑着外,根本早就是日薄西山。
看门人看到谷令则站在门外,都不知有多惊讶!
梅若娴死在谷中逸手中,谷令则不顾同族之情,杀了他与谷家反目成仇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谷春风收到消息,急急冲出,大开的中门,只为面前的女孩。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令则不会永远不原谅谷家,毕竟二弟已经疯了呀。
“令则……你可算回来了!祖爷……祖爷很想你。”
少女清冷的双目没有一丝感情,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拿出一个令牌来,“我是代宗门查当日魔物之事,还请……谷师兄配合。”
谷春风愣住,凭谷令则在灵墟宗的地位,她需要这样做吗?
嗬!一个令牌!
“……那好,谷师妹请吧!”
谷令则昂首进到阔别了七年之久的谷家,当年那个把谷氏宗家当自家的女孩,在梅若娴终于也死在谷家人手中时,也跟着死了。
现在再来的,只是要把当年谷正蕃的去向,查清楚的灵墟宗谷令则。
当年的一些东西,谷家一直听从宗门的意思,封存在一间房中,谷令则下意识的不想谷春风,知道她查当年谷正蕃的去向,第一时间,查找谷正藜的东西。
灵石、法器、符箓……都是普通之物,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线索,能指出他到过飓离峰。
可是魔物出现的诸多时间地点,太过巧合,好像连成了一条线。
谷令则在里面转了一圈,一无所获,怏怏到坊市去,希望那边看守传送的人,对她爹能有些印象。
“十年前……看守传送阵的人?”坊市值守许乃山想了半天,“那位何师弟曾受过重伤,两年前伤情发作,早早陨落了,师妹找他何事?”
“没,没什么!”
虽然早就知道希望不大,可连问的机会都没有,到底还是失望的。
许乃山笑笑,“虽然何师弟已经不在,可他当年伤在头部,记性不好,为防宗门查事的时候,他答不上来,向来有记录日志的习惯,师妹要是……”
“要,他的日志现在还在吗?”
峰回路转,谷令则大喜,原本她就怕,事过这么多年,哪怕当年的师兄,也记不住她爹的事,毕竟谷正蕃本人,实在不值得让别人记住他。
“你要是再迟两天来,恐怕是不在,现在嘛,还在的。”许乃山笑着指了指执事殿的杂物房,“因为是纸制的日志,所以太占地方,你自己去找吧,找到有用的,也不需告诉我了,那里面的东西,明后两天就要处理了。”
“多谢师兄!”
谷令则忙忙一拱手,当年娘被谷中逸刺杀,也是这位师兄保她一口气,让娘与卢悦在最后一刻冰释前嫌。虽然事后,自己送了他一株千年灵药,他觉得受之有愧,可在她心里,到底她们见了最后一面,还有……娘死无遗憾更重要。
许乃山笑着摆手,看她急急冲进去,到底没想出,她查传送人的资料干什么。
杂物房里,灰尘满天,谷令则连打了三个净尘术,才好些。
一小堆的凡人记录的纸制册子,被扔在地上。
谷令则也不嫌弃了,一本一本的查看起来。
这位师兄大概是个非常认真负责的人,每次传送都会问人家名字,每一页,都会出现几个张三李四之流。
这样的名字,显然是人家不愿告诉真名,每到这时,他都会在旁边画一幅小相。当然,结丹以上修士的传送,他不敢问人家,认识的会写上名字,不认识的,也画一幅小相。
好在每本的第一页,都有开始日期到结束日期,谷令则找了半天,终于找到当年爹被带走时九月记录。
一页而翻过,终于在上面看到谷正藜和谷正蕃的名字,传送地点……手指指到黑石渡坊市的时候,谷令则身上忍不住抖了一下。
飓离峰离黑石渡,不过六七百里,那里,那里……确实是杀人的好地界……
谷令则坐在地上,把这本日志收起来,使劲揉自己的脸。
她一边怀疑自己魔怔了,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一边又总觉得她找的一定是事实。
爹的丹田破成那样,根本不可能回复。
从一本日志上,撕下一张没写完的空白纸,谷令则连连深呼吸,努力镇定心思,开始画下魔物动手的路线。
先是飓离峰、谷家、逍遥门的西屏山、洒水国皇城还有谷家墓园,到现在的一字山燕山一片……
不画还好,画过之后,谷令则如坠冰窟!
谷正藜既然带他走,根本不可能还让他活下去,她不也是早就做好,爹早不在人世的事实吗?
可他……若在飓离峰没死,甚至机缘巧合,把那里早就风化要露的古魔封印破开,接受魔气灌顶,化身成魔……
谷令则缩成一团,紧搂双臂。
杀人无数后,凭爹的心性,一定心有不甘,回来报复谷家。
到逍遥,到西屏山,是去杀卢悦的,杀……那个让卢悦再不认亲爹亲娘的方二娘……
看着地上,她刚画的图,谷令则一幅惊恐样,卢悦去洒水国报复唐家,所以爹也在里面插了一脚,若不然,根本解释不了,谷家墓园五千禁卫,还有唐家所有子孙全被他灭了的理由。
他现在又出现在燕山坊市,那里离一字山很近很近……
谷令则一把抓住她画的图,使劲撕使劲撕……恨不得她从来没画过。
扬起的碎纸片,如雪一般,撒在她身上,终于忍不住用手把嘴巴堵住,失控呜咽……
可是哪怕这份呜咽,她也不敢给自己太多时间,望着一直关门的杂物门,谷令则很快给自己打了个净尘术,把所有撕碎的东西,也如灰尘一般,一把全灭了。
出去之前,一方水镜,看到镜中的满是惊恐失神的女孩,谷令则再次狠狠揉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你还知道回来?”
百花殿里,花散一个玉杯猛然砸了过去,谷令则还处在无尽绝望之中,看到近在眼前的玉杯,她甚至希望,师父能在里面夹杂了灵力,这样……她就解脱了。
“咚!”的一声闷响,额上先是刺痛一片,紧接着一股热流冲出,玉杯掉到上碎开的叮当之声,那般刺耳,那般让她感到痛快!
“你——”
花散大怒,连避都不避,到底想干什么?
谷令则透过朦胧红色,看到师父虽然大怒,眼中还闪过的一丝慌乱,一丝后悔,突然泪流满面,一下子扑到师父怀里,大哭出声。
花散先是僵住身体,可越听谷令则那种失了所有的伤痛,她越不是滋味。
“别哭了,别哭了,师父错了,快让师父看看伤口,可不能留疤,你怎么就不知道躲呢。”
谷令则从九岁开始,就离了洒水国,一直在花散跟前长大,师父不管对别人怎样,对她一直都是爱护有加。
可越是明白这点,她越是伤心……
谷家曾对她爱护有加,爹也曾对她爱护有加……
可结果呢?
谷令则觉得她被紧紧的固在泥泞之中,举步维艰,甚至连动也动不了。
深深的泥泞就要把她淹没,甚至已经淹到嘴边,呼吸困难!
徒弟宣泄一般的痛哭,花散也跟着莫名心痛了一下,唯一的徒弟,手把手的教导这些年,如何不心疼?反手搂住她,“莫哭莫哭,师父以后再也不打你了,也不骂你。”
“呜……呜呜……”
谷令则无法把自己的伤心、痛苦、恐惧、害怕、失望……种种的负面情绪,如以前一般跟师父说出来,只把脸深深埋在师父怀里,感受那份温暖,想要保住那对她来说,甚少甚少的温暖!
……
半月之后,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的谷令则,终于领着宗门任务,站到传送阵上。
头部稍晕间,看到传送阵外,洛夕儿朝她扬起的笑脸,她根本扯不动嘴角。
洛夕儿看出她的僵硬,心中暗叹一声,拉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我一知道,你领了两边交换矿原之事,就在这里等你了,现在时间还早,我请你喝茶!”
谷令则摇头,“我先跟元晨宗交换矿原的师兄谈好再说吧!”
“嘻嘻!我领了这任务,我们找个包厢,边喝茶,边细谈不好吗?”
看到她拿出来的令牌,谷令则总算扯动了嘴角,“按规矩来。”
“嗯!我的规矩就是边喝茶,边谈事!”洛夕儿脸皮够厚,也不怕她冷着脸,“走吧!我还有好多事,要告诉你呢。”
谷令则脚步一顿,洛家在燕山坊市也有生意,也许,也许……可以知道那人的一些事。
洛夕儿歪头,朝她挑眉笑,“我可有极北的第一消息噢!”
与她在包厢中刚坐好,谷令则就伸出了手。
“呵呵!这么急?”洛夕儿笑咪咪地端起茶,“是我六爷爷发回来的,他们已经封锁极北各方,正在一点点的收缩,这一次魔门各宗,在那边可是倒大霉了。”
谷令则朝她翻了个白眼,不想接话,这种事,不用收消息,她都知道。极北之地,天然压制魔门诸法宝,炼魂宗与炼尸宗,在那边根本就是抓瞎。那些人只要没找到另一个古魔封印地,分明就是送死。
“这个问题,我先前也猜到了。”洛夕儿一点也不急着爆料,“不过你猜猜魔门四宗,哪一个先退的?”
不是炼魂宗便是炼尸宗的呗,谷令则刚这样想,看到面前的丫头一幅高人样子,又摇了头。
“哈哈,我就知道你猜不着。”
“你还想不想谈正事了?”谷令则揉额,“不想说就算了,你先帮我找个客房,我休息一下。”
洛夕儿只想她不要太跟流言较真,可惜活跃气氛人家也不买账,只好正经了脸,“我收到确切消息,卢悦确实在冰雾山。”
谷令则刚刚端起茶的手抖了一下,旋即被她稳住,谷正蕃出现在燕山坊市,果然是为了等她。
“她在冰雾山干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六爷爷传来的消息说,血宝门退出,与她有些关系。”
洛夕儿也为这两姐妹多舛的命运心生唏嘘,“她有逍遥护着,你还要在你师父手底下讨生活,就不要太计较了。”
师父再狠,也不敢明着要卢悦的性命,可是爹……
谷令则心头黯然!
“……这次到这边的任务,就是师父帮我找的。”
“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洛夕儿微笑,想顺着话,安慰安慰她,“花散真人到底只有你一个徒弟,把你看得还是挺重的。”
谷令则又觉得吸不了气。
看重她的人,都想要妹妹性命,偏偏她还认为,不管是师父,还是谷家还是爹,都是错的。
他们一起化成了泥沼,就要把她陷下去,活活憋死!
“令则……你怎么啦?”
谷令则捂着胸口,连连呼气,好一会才觉得那口气,又顺了些。
“我没事,你知道……谷正蕃的消息吗?”
洛夕儿一呆,连忙摇头,“没有,他只在那天出现了一下,后来再也没人看到过他。”
其实她都怀疑,谷正蕃被人拍了闷棍,已经死在哪了,只是这话,现在还真不好跟谷令则说。
“我想请你,帮我查一下,谷正蕃的消息。”谷令则抓住洛夕儿的手,“不过只是查,不是正面与他对上,更不要让他发现了……不,算了吧,当我刚刚什么话都没说。”
一旦被谷令蕃发现,洛家的人在查他,凭他现在的本事,洛家可就完了,谷令则做不出拖别人下水的事。
如此矛盾纠结的谷令则,洛夕儿还是头一次见,“是出了什么事吗?花散真人生气了,又……又要他的性命吗?”
谷令则猛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洛夕儿,师父又被西泽师伯,派到了极北。
凭他们两人的心性,若是再遇到……
爹那样聪明,他一直都知道,谷家的后面站着的,是她的师父。上一次,就是师父在谷春江和谷春江那,暗示爹没用的。
所以谷家连让他在坊市苟延残喘,都不许。
这一次,流言的出现,也是好巧合,好巧合,谷令则好想抱着自己的头,觉得要炸了。
师父想杀爹,爹也不会放过师父的。
她该怎么办?
“令则……”
洛夕儿被谷令则的样,吓了一跳,她一直都觉得,谷令则比卢悦可怜多了。
卢悦在任何事上,都不会委屈她自己,哪怕撞得头破血流,她也是先****丫的,反正她受伤,别人也别想好过。甚至栽在她手上的,就有好几个元婴修士,连夜枭魔王,都被她耍得团团转。
可是谷令则不同,她被夹在谷家,花散真人,她爹,还有卢悦中间,怎么走都不对。
“令则,你现在唯一能做的,是管好你自己,你师父的事,你爹的事,还有卢悦的事,你都管不了。既然管不了,就不要再去想了,我以后,也不会再把那边的消息给你,你就好好呆在我们元晨宗,交接矿产,计算收支吧!”
“……好!”
师父临走的时候,问她想做哪一边的任务,她选了元晨宗这里。就是因为交换矿原,事情琐碎,她能在这边一呆几年。
爹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管,师父的事,她管不了。
卢悦的事,有逍遥在,更轮不到她管。
“我很没用!”
洛夕儿拍拍她,“傻瓜!那些人,那些事,都轮不到现在的你来管。因果循环,天道自有其意。”
就好像一个卢悦,把谷家闹得天翻地覆一般,花散和谷家几次算计未成,等她从冰雾山出来,知道花散和谷正蕃再算计她,这一次,若是谷正蕃早死便罢,若是还没死,犯到她手里,抽筋剥皮,只怕都是轻的。
这种事,谷令则若是再去,只会夹在那里,如那次的事一般。
上一次,是花散和谷正蕃逼得卢悦剔骨还血。这一次,轮到卢悦朝谷正蕃正式动手了,那丫头的性子,能软得了才怪!
“因果循环?你说这世上,真有因果吗?”
“自然有,日月各不相属,人生佛魔之间。”
洛夕儿不愿失去这个,能与她说到一块的朋友,此时正是谷令则迷茫的时候,能开解的,她还是愿意开解的。
“就好像卢悦与你们谷家的事,起因在你娘身上,可她最后,却愿意原谅你娘。若是……你爹和谷家,一开始,不是那么功利的话,其实她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是他们,他们逼着卢悦,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变成了魔……!”
洛夕儿蹙着眉头,“她的性情因为自小际遇,有些邪气,面对你爹还有谷家人相逼的时候,可能引爆了某个让她非常痛恨的点。我是火系灵根接近满值,能感觉到,她那种说不出来,压抑到极致的戾气!”
“……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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