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太子啊。
陈丹朱握着手炉越过晃动的人头看这位王太子。
他的年纪二十三四岁,相貌英俊,一举手一投足尽显雍容华贵。
那一世这个当质子的王太子,在京城混的无声无息的,直到齐女治好了三皇子,皇帝大喜,奖赏赠送齐女给王太子,民众这才注意到他。
这一世齐王太子进京也无声无息,听说为了替父赎罪,一直在皇宫对陛下衣不解带的当随侍尽孝,日日在皇帝跟前垂泪自责,皇帝心软——也可能是心烦了,原谅了他,说父辈的错与他无关,在新城那边赐了一个宅邸,齐王太子搬出了皇宫,但还是每日都进宫问安,十分的乖巧。
如今遇到陈丹朱折辱国子监,作为皇帝的侄子,他一心要为陛下解忧,维护儒门声誉,对这场比试尽心尽力出力出物,以壮大士族儒生声势。
陈丹朱撇撇嘴,那这一世,他算是借着她早早跳出来扬名了。
竹林又道:“五皇子殿下也来了。”说罢看了眼陈丹朱。
陈丹朱点点头:“不错,挺热闹的,越来越热闹。”
所以呢,那边越来越热闹,你将来得到的热闹就越大,竹林看着陈丹朱,丹朱小姐可能是疯了,不管不顾——
竹林叹口气,他也只能带着兄弟们跟她一起疯下去。
“走吧。”陈丹朱说,抬脚向外走去。
去抓人吗?竹林心想,也该到抓人的时候了,再有三天时间就到了,再不抓,人都跑光了,想抓也抓不到了。
他伸手按了按腰身,大刀长剑匕首袖箭蛇鞭——用哪个更合适?还是用绳子吧。
读书人们没有什么武力,但脾气倔强,万一冲着刀剑过来寻死以示清白——
还是用绳子绑起来安全,还能一次绑很多。
竹林一路认真的思虑周全,扬鞭催马,按照陈丹朱的指挥出城来到城外一处贫民聚集的地方,停在一间低矮的房屋前。
“好了,就是这里。”陈丹朱示意,从车上下来。
竹林已经抬脚踹开了门,同时一挥手,身后跟着的五个骁卫矫健的翻上了墙头,抖开一条长绳——
动作之快,陈丹朱话里那个“里”字还余音袅袅,她瞪圆了眼余音拔高:“里——你干吗?”
竹林一步在门外一步在门内,站在墙头上的骁卫们也握着长绳停下。
饶是如此门内的人还是被惊动了,这是三间房屋的院落,正屋门,一个身高脸长的年轻人端着一碗水正迈出来,陡然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怔,旋即越过门口的长腿护卫看到站在门外的女子——
这女子穿着碧罗裙,披着白狐斗篷,梳着飞天髻,攒着两颗大珍珠,娇艳如花,令人望之失神——
年轻人片刻失神,下一刻发出一声怪叫。
“了不得,陈丹朱来抢人了!”他喊道。
伴着他一声喊,屋门内跑出来四个书生,看到踢开的门,墙头的护卫,门口的美人,他们此起彼伏的大叫起来,慌张的要跑要躲要藏,无奈门口被人堵上,墙头爬不上去,院落窄小,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我早就说了,早点跑,陈丹朱肯定会抓人的。”
那长脸男人抱着碗一边乱转一边喊。
“你们不听我的,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了。”
看着院子里鸡飞狗跳,陈丹朱愕然又失笑,越笑声越大,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好了。”她柔声说道,“不要怕,你们不要怕。”
但院子里男人们你喊我叫你跑我跳,没有人理会她。
陈丹朱一沉气拔高声音:“都给我安静!”
院子里的男人们瞬时安静下来,呆呆的看着门口站着的女子,女子喊完这一句话,抬脚走进来。
“你是云山郡的潘荣潘公子吧?”她的视线在院子里的五个男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那位长脸抱着碗的男人身上——因为他长的最丑。
那一世皇帝开科举后,第一个名列三甲的寒门庶族书生是来自云山郡的潘荣,才华横溢,但长的丑,还得了一个外号叫潘子羽。
潘荣一飞冲天入朝为官,有关他的事迹也流传了很多,据说他在京城苦读了五年,皇帝开科举之前投奔一士族,跟随其赴任去做属官,听到消息后半夜从路上跑回京城来的,跑的鞋子都丢了。
那这么算的话,此时潘荣也应该在这里,她让张遥到处打听了,果然打听到有个外号叫潘丑的书生。
潘丑,不是,潘荣看着这个女子,虽然心中惧怕,但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抱着碗端正身形:“正在在下。”
陈丹朱说道:“公子认得我,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如此好的机会公子就不想试试吗?公子满腹经纶却连国子监都进不去,更不用说传道授业济世。”
潘荣便也不客气的道:“丹朱小姐,你既然知道我等抱负,那何必要污我等声誉,毁我前程?”
“潘公子,我可以保证,你们跟我做这件事不会毁了前程,而且还有大大的前程。”陈丹朱上前一步,“你们难道不想从此以后再不受门阀所限,只靠着学问,就能入国子监读书,就能平步青云,入仕为官吗?”
不再受门阀所限,不再受中正官的荐书定品,不再受出身来历所困,只要学问好,就能与那些士族子弟平起平坐,扬名立世,入朝为官——唉,这是每个寒门庶族子弟的梦想啊,但潘荣看着陈丹朱摇摇头。
“我可以保证,只要大家与我一起参加这一场比试,你们的心愿就能达成。”陈丹朱郑重说道。
站在潘荣身后的一个书生迟疑一下,问:“你,怎么保证?”
陈丹朱道:“我向陛下进言——”
她的话没说完,那书生就缩回去了,一脸失望,潘荣更是瞪了他一眼:“多问什么话啊,不是说过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吗?”再看陈丹朱,抱着碗一礼:“多谢丹朱小姐,但我等并无兴趣。”
陈丹朱要说什么,那潘荣干脆将碗扔在地上,挺身肃立决然:“丹朱小姐要打要杀要剐请便。”
站在门口的竹林将另一只脚迈进来,现在,可以动手了吧?
陈丹朱却只是叹口气:“潘公子,请你们再考虑一下,我可以保证,对大家来说真的是一次难得的机遇。”说罢施礼告辞,转身出来了。
竹林看了看院子里的男人们,再看已经踩着脚凳上车的陈丹朱,只能跟上去。
“丹朱小姐。”坐在车上,竹林忍不住说,“既然已经这样,现在动手和再等一天动手有什么区别吗?”
陈丹朱坐在车上点头:“当然有啊。”她看了眼这边的低矮的房屋,“虽然,但是,我还是想让他们有更多的体面。”
被绑着逼着赶着上台,将来不管得到什么样的好结果,对这些寒门庶族的书生来说,她都会给他们留下污点。
竹林没有再说话,扬鞭催马,马车粼粼而去。
确定马车走了,墙头上门外也没有了吓人的护卫,潘荣将门拉上,转身看着院子里的同伴们,摆手:“快,快,收拾东西,走人,走人。”
同伴们有的动作,有的迟疑。
“阿丑,她说的那个,跟皇帝请求取消门阀限制,我等也能有机会靠着学问入仕为官,你说可能不可能啊。”那人说道,带着几分期盼,“丹朱小姐,好像在皇帝面前说话很管用的。”
潘荣笑了笑:“我知道,大家心有不甘,我也知道,丹朱小姐在皇帝面前的确说话很管用,但是,诸位,取消门阀,那可不是天大的事,对大夏的士族来说,伤筋动骨扒皮割肉,为了陈丹朱小姐一人,皇帝怎么能与天下士族为敌?醒醒吧。”
诸人醒了,摇摇头。
“行了行了,快点收拾东西吧。”大家说道,“这是丹朱小姐跟徐先生的闹剧,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家伙们,就不要卷入其中了。”
诸人便要散开,门外又响起马车声,大家顿时警惕,难道陈丹朱又回来了?
但门没有被踹开,墙头上也没有人翻上来,只有轻轻的敲门声,以及声音问:“请问,潘公子是不是住在这里?”
男声,温润,好听,一听就很和善。
潘荣迟疑一下,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一位披鹤氅裘的青年人,面容清冷,仪态尊贵.
潘荣忙收起了毛躁,端正问:“公子是?”
那青年人微微一笑:“楚修容,是当今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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