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欧佩克总部秘书处。
从中国回来之后,格雷姆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宁,反复在心里盘算着中国官方可能采取的行动会是什么。虽然去中国谈判的时候他的身份是布拉德曼的副手,但他本身也是一家石油公司派到欧佩克来的代言人,所作所为是要为自己的雇主负责的。冯啸辰放言要让欧佩克蒙受损失,事实上就是让欧佩克各个成员国的石油公司受损失,格雷姆不可能不对这种威胁给予重视。
“布拉德曼,你觉得中国人会怎么做呢?”
坐在办公室里,格雷姆第一百次地向布拉德曼问道。
布拉德曼撇撇嘴,说:“格雷姆,你还没有忘记那个中国人的话呢?我并不认为他有什么办法威胁我们。中国自己的石油出产不足以满足国内的需求,他们必须从国际市场上获得石油,除非他们愿意放弃他们的现代化计划。而据我了解,他们正在制订他们的下一个五年计划,其中的各项指标都需要有大量的石油供应来作为支撑。”
“他们会不会考虑从其他国家获得石油供应呢?”格雷姆问。
“完全可能,而且他们现在也的确在这样做。”布拉德曼说,“但是,其他国家无法给他们提供这么多的石油,而且只要我们欧佩克减产,全球的石油价格都会同步上涨,届时最便宜的石油依然是我们提供的,中国人不可能为了和我们赌气而故意选择那些更昂贵的石油。”
“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们增加自己的石油产量。”格雷姆说,“我看到中国人发的报道,他们在南海以及西北部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里发现了大量的油藏,他们或许是想用自己的石油来替代进口石油。”
“这就更不可能了。无论是海洋石油,还是中国西北部沙漠地区的石油,都需要有一个漫长的开采周期,而且成本也是非常大的。中国人或许打算在长远的未来使用这些石油,但在目前,他们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那么,他们会不会是想在国际事务上与欧佩克国家为难呢?要知道,中国是安理会的常任理事国,在很多国际问题上有很大的发言权。”
“也许吧,但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布拉德曼懒洋洋地说,“我们只需要对石油公司负责,政府那边的事情,让欧佩克各国的部长们操心去吧。”
“可是,我依然不踏实……”
“格雷姆,我觉得你应当去看看心理医生了,或者看看今天新送来的报纸也行……”布拉德曼说,他分明看到女秘书走进了他们的办公室,给他们送来了当天的报纸。
“让我看看,哈,车臣又出事了,我就知道俄国人是无法控制车臣的。伊拉克……,咦,居然还有一条中国的消息,让我看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布拉德曼自言自语地念着报纸上的标题,忽然,一个有点熟悉的名字跃入了他的眼帘:
“冯啸辰,中国国家装备工业公司总经理……,嗨,格雷姆,你说这会是上周和我们会谈过的那位冯吗?”
格雷姆刚才正在看另外一份报纸,听到布拉德曼的话,他扔下报纸,一个箭步就来到了布拉德曼的身边。他顺着布拉德曼的手指看到了那篇文章,初读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及至再读第二遍的时候,他的脸色突然一下子变得刹白。
“煤炭合成石油项目……,我的天啊,布拉德曼,你看到了吗,中国人在他们的一个名叫山北省的地方新建了一个煤炭合成石油项目。”格雷姆大声地说道。
“煤炭合成石油?”布拉德曼也是一凛,他刚才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下文章,没有太细地琢磨。煤制油是一项比较生僻的技术,而布拉德曼也不是搞技术的,平时并没有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乍一看到还真没觉得有什么重要性。可等到格雷姆提醒他的时候,他就反应过来了,煤制油,这可是欧佩克头顶上挂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布拉德曼就算再无知,平日里也是听人说起过的。
两个人把报纸摊在桌上,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这是一篇新闻稿,他们俩甚至怀疑是一份新闻通稿,也就是发布新闻的一方自己写好,让各家媒体的记者全文转发的那种。新闻稿上说,中国政府于昨天在山北省某地举行了某大型煤制油项目的奠基典礼,参加典礼的有若干政府官员,那一系列头衔之类的布拉德曼他们也分不清楚,但至少知道都是份量比较大的,显示出中国政府对此事的重视。而主持这一奠基典礼的,正是一周前与他们会谈过的那位冯啸辰。
“这就是冯在那天向我们发出的威胁。”布拉德曼有些后知后觉地说。
“是的,原来是这样,他的威胁就是要用煤制油来替代从欧佩克的进口。如果这项技术得到突破,那么对于欧佩克来说,将是一个非常大的威胁。”格雷姆说。
布拉德曼说:“格雷姆,我记得煤制油技术的发展已经有很多年时间了,最早南非人搞这项技术的时候,也曾引起过欧佩克的重视,但事后证明南非人的实验并不成功,煤制油的成本远远大于天然石油,所以它不可能实现对石油的替代。”
格雷姆显然是懂得更多一些的,他说:“到目前为止,煤制油的成本依然是远远大于天然石油的,当然,我是指目前的油价,……以及目前的煤制油技术。如果油价继续上涨,煤制油就具有了一定的经济性。而如果煤制油技术取得了重大突破,同样可以具有经济性。”
“那么,你认为中国人的煤制油技术是不是取得了重大突破呢?”布拉德曼问。
格雷姆点点头,说:“我怀疑他们已经做到了。你看看这段,中国人的这个项目,投资17.2亿美元,形成年产400万吨合成油的生产能力。如果他们没有掌握足够高的技术,怎么可能投入这么多的资金来进行建设?”
“会不会只是一种宣传策略呢?”布拉德曼猜测道。
格雷姆皱紧眉头,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也有可能中国人是玩真的。布拉德曼,你回忆一下,那天那位冯先生对我们是什么样的态度,如果他没有足够硬的底牌,他敢于这样对我们说话吗?”
“我有点看不透这个人。我一直认为他是在虚张声势,包括这一次的新闻报道也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并没有打算建设这个项目,而只是做一次宣传?那么,后续这个工地是否还要继续施工呢?我们甚至都不需要派人到实地去考察,只需要购买一张卫星照片,就能够判断他们是否真的在建设这个项目。你觉得中国人会编一个如此拙劣的谎言来进行宣传吗?”
布拉德曼被格雷姆问住了。事实上,他刚才的话也只是抬杠,是为了给自己的判断失误找一个证据,听格雷姆这样一说,他彻底哑了。是啊,一个投资十几亿美元的项目,建设规模是非常大的,是不是真的在进行建设,外人一眼就能够看清楚。通过高清卫星图片,欧佩克的专家可以清晰地看到现场的设备布局,如果这不是一套煤制油的设备,欧佩克专家也是能够看出来的,中国人至于费尽心机去编一个这样的谎吗?
既然不是撒谎,那就意味着中国人的确掌握了煤制油的技术。而且一次性建设年产400万的项目,这与实验室级别的研究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他们的技术还不成熟,不可能一下子铺开这么大的建设规模。中国人是在用这样的方法向欧佩克隔空喊话,布拉德曼作为刚刚与中方洽谈过的官员,有义务把这件事向秘书长进行汇报,再由秘书长决定是否要召开一次理事会的特别会议来讨论这个变化。
想到此,布拉德曼再也坐不住了,他拉着格雷姆,带着那份报纸,来到了秘书长的办公室。
秘书长听罢布拉德曼和格雷姆的汇报,又认真读了一遍报纸上的内容,也是眉头紧锁。
“为什么和你们洽谈的,不是中国商务部的官员,而是这位装备工业公司的官员,你们考虑过没有?”秘书长向二人问道。
格雷姆在刚才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他说:“秘书长先生,我判断,中国人上次约我们过去,并没有与我们谈判的诚意。他们更多的只是想向我传递一个强硬的信号,而他们的强硬正来自于他们所掌握的煤制油技术。这项技术应当是掌握在中国的装备工业公司手里的,所以才会有他们的官员来与我们洽谈。”
“这就对了。”秘书长点点头,“很显然,他们已经掌握了这项技术,否则负责谈判的人员就不会是这位装备工业公司的官员。我们现在必须弄明白,中国人掌握的技术达到了什么样的水平,还有,他们有多大的决心在国内推广煤制合成油,这将决定我们对中国的策略。”
“我和格雷姆会马上到中国去,现场了解有关的情况。”布拉德曼郑重其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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