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罗翔飞与冯啸辰畅谈未来设想的时候,在社科院的一间办公室里,来自于人事部和教委的两名工作人员也正在向高磊通报联合调查组在工业大学和重装办调查的结果。
“高教授,您在会议上谈到重装办某干部以权谋私的问题之后,领导高度重视,责成我们几单位组成了联合调查组,对此事进行调查。根据我们的了解,未婚妻在工业大学读研究生的重装办干部只有一人,名叫冯啸辰,是重装办综合处原副处长,目前在社科院战略所攻读硕士研究生。他的未婚妻名叫杜晓迪,原为松江省通原锅炉厂电焊工,初中学历,目前为工业大学材料系蔡兴泉教授的研究生,符合您所谈的情况。”
人事部一位名叫岑建威的副处长说道。
“嗯,可能是他吧。”高磊装出不经意的样子回答道。
“针对您所举报的线索,我们了解了蔡兴泉教授承接重装办课题的过程,以及杜晓迪同志到蔡兴泉教授的课题组担任实验员,后来又考取蔡教授研究生的过程。在蔡教授承接课题的过程中,审批工作是由重装办规划处处长吴仕灿负责的,冯啸辰同志参与了这个过程,但并非主要负责人。我们调阅了答辩记录,没有发现违规行为。蔡教授是国内知名的电焊专家,由他承担这项电焊工艺研究课题,是比较妥当的。”
“嗯,这方面我想可能是不存在问题的。”
“关于聘请杜晓迪同志担任课题组实验员的问题,蔡教授表示,这是冯啸辰同志向他做的推荐,这一点与您所提供的情况比较吻合。但蔡教授同时也表示,他与杜晓迪同志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认识,那是在松江省跃马河特大桥抢修的时候,蔡教授是现场的技术顾问,杜晓迪同志则是通原锅炉厂派出的抢修人员。蔡教授称,在那一次的抢修工作中,杜晓迪同志的表现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这也是他愿意接收杜晓迪同志进入课题组工作的主要原因。”
“有这样的情况?”高磊一愣,这是他并不掌握的信息,他想了想,问道:“关于这一点,有其他的旁证吗?”
“有的。”岑建威道,“我们向铁道部进行了求证,铁道部方面调阅了当年的抢修记录,确认杜晓迪同志参与了那次抢修工作。”
“也就是说,至少事情是能够对得上的,至于蔡教授是不是在那一次就认识了小杜同志,就不一定了?”高磊意味深长地评论道。在他看来,参与一次桥梁抢修的人多得很,这个杜晓迪当年也就是一个学徒工吧,能给一个教授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估计这个说法也就是冯啸辰与蔡兴泉商量出来的托词而已。
谁料想,岑建威微微一笑,说道:“这一点是可以确认的。杜晓迪同志是那次抢修的主要参与人员,桥梁断裂部的仰焊全部是由杜晓迪同志完成的,这主要是因为她是女同志,身材比较瘦小,能够钻进狭窄的桥梁结构内部进行操作。同时,她的技术在现场的电焊工里是名列前茅的。铁道部方面通过电话询问了几位参与那次抢修的同志,他们都证明,当时蔡教授对杜晓迪同志评价非常高,还开玩笑说要认杜晓迪做自己的干女儿。”
“呃……是吗?原来还有这样的一段佳话呢,呵呵,呵呵。”高磊的脸一下子就胀红了,人家都已经到了要认干女儿的份上了,你还说人家不一定认识,这不是胡扯吗?如果他不是平时总端着砖家范儿,出现这样的讹误倒也无妨。但作为一位以国师自居的大号砖家,这样凭着臆断去诋毁别人,就显得有些下作了。
岑建威脸上带着微笑,看着高磊装逼。他刚才是故意把一句话拆成两段说的,目的就是为了打一打高磊的脸。尼玛呀,我们去调查的时候,人家蔡兴泉对杜晓迪赞不绝口,课题组的其他老师也都说杜晓迪技术又好,人又聪明,而且尊重老师、团结同学,简直是人见人爱,你这样造人家小姑娘的谣,不觉得理亏吗?
还有,你丫的动动嘴,我们又是跑工业大学,又是联系铁道部,让人家把陈年的档案都翻出来做证明,现在事情水落石出了,不搧你两个耳光,我们怎么能够出这口恶气?
心里这样想,他却是不敢说出来的。高磊是能够上达天听的人,这不是他这个小小的副处长能够得罪得起的。他继续说道:“关于杜晓迪同志考研究生的过程,我们也查阅了她的考试卷,确认她的考试成绩是合格的,达到了录取分数线,在录取过程中并不存在违规行为。”
“可是,听说她只有初中学历?”高磊问道。
“是的,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她此前只有初中学历。”岑建威道。
“初中学历就能够考研究生了?工业大学的考试卷,就这么容易吗?”
“我们了解过了,杜晓迪同志在课题组工作期间,一直在利用业余时间补习功课。课题组的好几位老师和一些研究生都给她补过课,他们反映杜晓迪同志虽然原来的基础比较差,但进步很快。”
“进步再快,仅仅一年多时间就达到研究生录取的要求,这是不是太跃进了?”
“那依高教授的看法,是不是认为工业大学在研究生录取中存在舞弊行为呢?”来自于教委的副处长蔺思源略带不悦地问道。
高磊摇摇头,道:“工业大学方面,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具体到蔡教授这边,就不一定了。当然了,我也不是说蔡教授在这个问题上犯了什么错误,在研究生考试之前,向自己比较中意的考生指点一下考试范围,这在很多学校都是默认允许的。蔡教授如果这样做,也不能算是什么特别不合适的行为。”
“您是说,蔡教授向杜晓迪透露了考试范围?”蔺思源逼问道。高磊的暗示其实已经说得很明显了,但蔺思源还是需要让他直接地说出来。你要举报不良行为,就别跟我玩什么暗示,到时候我们查过了,你又说你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蹓着我们玩吗?
在蔺思源心里,其实也是同意高磊的判断的。的确,给自己中意的考生提前划范围,在时下的研究生招生中是很普遍的事情,校方对此也是赞同的。此时的研究生招生有点像后世说的自主招生,只要导师对你满意,分数什么的只是浮云。为了应付一下考试,许多导师都会提前给学生透露一点信息,让学生考得好一点,这样招生的时候障碍就少一点了。
导师招收研究生是给自己干活的,研究生未来要继承自己的衣钵,所以导师并不会放松对研究生质量的要求,会提前对考生进行面试,选择那些有潜力的学生招收进来。
当然,这种方式也给拉关系走后门创造了条件,随着研究生导师数量的增长,导师队伍里的臭虫越来越多,再维持这种自主招生的方式就不合理了。所以到新世纪之后,研究生招生的客观性就逐渐提高了,导师在招生中的作用越来越小,这就是后话了。
虽然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但导师漏题这种事,毕竟只是潜规则,是不能拿出来公开说的。如果高磊直接举报蔡兴泉在研究生考试中向考生漏题,而调查结果又能够予以证实,那么一旦把这一点写入调查报告,对于蔡兴泉和杜晓迪都是非常致命的。高磊本人也是当研究生导师的,属于圈里人,也是懂得这种潜规则的。他出面来举报这种事情,相当于砸同行的锅,这是为圈里人所不耻的。
蔺思源要求高磊把他的意思明确表示出来,也就是要坐实高磊的举报行为,让大家知道这厮居然干得出这样天怒人怨的事。
高磊可不傻,他哪能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他说道:“我的看法是这样的,考试只是选拔人才的一个环节,这个环节是有可能出错的。比如说吧,一个考生可能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才华,但考试的时候恰好遇到自己熟悉的题目,考出了一个好成绩,因此而被录取了。这种事情,蔺处长在教委工作,想必也见过不少吧?”
蔺思源道:“这种情况当然是有的,考试是有许多偶然性的,没有人能够保证考试中不出任何差错。”
“这就对了。”高磊道,“所以,追究考试过程是不是合规,既不可能,也无必要。如果有人要在招生过程中做弊,他们完全可以把考试的环节做得天衣无缝。”
“那照高教授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做呢?”蔺思源没好气地问道。高磊这话,就是莫须有的逻辑了。我说考卷是没问题的,你说这是人家做得天衣无缝,这还能怎么办?
“岑处长和蔺处长在这件事情上辛苦了,对于你们的调查工作,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不过,我只是从一个教育工作者的角度,提一点小小的意见。我觉得,既然研究生考试不一定能够反映学生的真实水平,我们能不能在学生入学之后再进行一些其他的水平测试呢?尤其是对于存在一些争议的学生。”
高磊带着温和的笑容,向岑建威和蔺思源提出了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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