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默,你们搞什么鬼!”
潘才山大踏步地向着那群人走过去,厉声地向领头的胖子喝道。他认得这胖子正是劳资处长宁智新家的大儿子,坊间传说他是有几分先天性痴呆的。
宁默抬手向后面的几百名待业青年做了个手势,众人喊口号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宁默走上前,用难得的严肃表情对潘才山说道:
“潘矿长,我们是来请愿的,我们要工作,我们要上班!”
这时候,早有其他一些机关干部围上来了,保卫处长宋维东更是吓得满头大汗,气呼呼地就准备冲宁默发飚。保卫处的工作重心一向都是防着矿区和大院周围的农民闹事,很少关注大院里的事情。宁默他们这些人聚拢来的时候,有几个保卫处的干事看到了,还打趣地问他们是不是要搞什么歌咏比赛,谁料想这些人居然是到矿部来游行的。
这些家伙都是矿山子弟,而且还是没工作的那帮,潘才山就算是脾气再大,也不会拿他们开刀,当然,还有一点就是想拿他们开刀也找不到由头。但出了这样的事情,宋维东肯定要挨一顿剋,所以这会他把宁默切巴切巴烤着吃掉的心都有了。
“胖子,你吃错药了,找潘矿长要什么工作!”宋维东对着宁默怒吼道。
“宋处长,我很正常,我们是来向潘矿长反映情况的。”宁默对着宋维东可是一点都不憷:你不就是老宋吗,上回在我家跟我爸喝酒喝得钻桌子底下去了,不是老子把你背回家的?你跟我来什么吹胡子瞪眼?
“你特喵的,信不信我……我把你爸叫来,看他怎么拿皮带抽你!”宋维东原本打算说自己拿皮带抽宁默,评估了一下宁默的腰围之后,他决定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了,步兵是不能和坦克较劲的。好在宁默的老爹也是中层干部,让他出面来收拾宁默更为合适。
“宁默,你们是什么意思,要什么工作?”潘才山止住了宋维东的咆哮,黑着脸对宁默问道。
宁默其实对这位一言九鼎的矿长还是有几分畏惧的,他的胆子全都来自于身后那好几百人。他记得这几天与冯啸辰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冯啸辰教过他一个词,叫作法不责众,只要人数多了,潘才山再强势,也只能先做出姿态来。
有了这个底,宁默的腰杆稍稍硬了几分,他梗着脖子对潘才山说道:“潘矿长,我们这些待业青年,已经待业好几年了,我们想问问,矿上打算怎么安排我们?”
潘才山道:“这件事,矿上一直都在努力。你爸爸就是劳资处长,他不是最清楚吗?现在各个地方都是这样,国家没有这么多的招工指标,我这个当矿长的也变不出位子来安置你们。”
“可是,明明人家京城来的上级领导有办法解决我们的工作问题,矿上为什么不让他们帮忙?”宁默终于抛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哪来的上级领导?”潘才山一愣,直到这时候,他还没把这件事和刚刚离开的冶金局一干人联系在一起。常敏和他谈判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有谈到招工、待业青年之类的内容,让潘才山怎么能够想到这事与他们有关呢?
“潘矿长,你就不用骗我们了,上级领导不是刚走吗?”宁默说道。
“刚走?”潘才山扭头看了看大门,然后回过头来,说道:“刚走的是冶金局的领导,他们是下来谈其他事情的,和你们根本没有关系啊。”
“可是他们有办法解决我们的就业问题。”宁默说道。
“你听谁说的?”潘才山斥道,这都是哪传出来的谣言,一定要让保卫处好好查查,分明就是故意挑事嘛。
宁默却是认真地说道:“这是真的,不信你问大家。”
“没错,是真的!”
“人家京城来的领导说了,只要咱们矿上愿意跟他们合作,他们就能帮我们解决工作!”
“人家说这件事很容易,就看咱们矿的意思了!”
“我亲耳听……说的……”
年轻人们七嘴八舌地嚷嚷了起来,一个个说得活灵活现,好像京城的大领导给他们签字画押做过保证一般。
潘才山真的恼了,他大喝了一声:“都特喵给老子闭嘴,这都是没影的事情,谁在那瞎传的!等老子查出来,停他家长的职,扣他家长的工资!”
此话一出,年轻人们更是炸锅了,一个个围着潘才山便指责起来:
“凭什么呀!”
“矿长也得讲理吧!”
“这是管卡压,是运动作风!”
“现在中央都说解放思想了,你矿长凭什么搞一言堂!”
冷水矿有自己的子弟小学和子弟中学,这些年轻人不管成绩好坏,大多数都读到了高中,平日里也曾读书看报,有点文化功底。这一刻,见潘才山对大家发出威胁,大家便把学过的理论都砸出来了,浑然不管这些大帽子与潘才山的作为是否相符。
“小默,你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走开!”
宁默的老爹宁智新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他原本呆在办公室里写材料,听到有人通报说宁默带着人在外面围攻潘才山,他吓得魂都散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了现场,钻进人群,便欲去揪宁默的耳朵。
“爸,这件事我跟你说过的,我们不是胡闹!”
宁默躲闪着父亲的魔爪,大声地辩解着。
“老宁,怎么回事?你原来就知道这件事?”潘才山敏锐地抓住了宁默话里的玄机,对宁智新问道。
宁智新一摆手,道:“潘矿长,那都是小孩子乱说,我从来就没当真。没想到这个小畜生竟然这么胆大包天。你放心吧,我晚上回去就把他的屁股打开花,让他一个月下不了地!”
工厂和矿山都是极其讲究父权的地方,打孩子在工矿企业里是再平常也再正确不过的事情。厂矿子弟也都习惯了这种被父母体罚的传统,即便是如宁默他们这种20出头的大小伙子,在比他们个头还小一些的父辈们面前,也只有乖乖脱裤子领打的份儿,没人敢谈什么尊严或者人权之类。
潘才山忽略了宁智新对宁默的威胁,他淡淡地说道:“小孩子乱说什么了,你跟我说说看。无风不起浪,我得知道他们到底听到了什么风声。”
宁智新闻听,也不敢隐瞒了,他说道:“潘矿长,我也不太清楚内情,只是前几天宁默回来跟我说,有一个京城来的干部,我估计应当就是常处长带的那三个人之一了,告诉他说自己可以给他们这些人解决工作问题,前提是咱们矿上同意接收自卸车的工业实验。”
“这是真的?”潘才山盯着宁默,严肃地问道。
宁默抬起头,答道:“是真的。”
“跟你说这话的人,你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潘才山又问道。
“他叫冯啸辰,是跟着京城的领导一起来的。”宁默答道,冯啸辰事先已经授权他透露自己的名字,他这样说并不算是出卖朋友。冯啸辰已经安慰过他了,说自己是上头派下来的,潘矿长就算再恨他,也奈何他不得。对于这一点,宁默是非常相信的。
“冯啸辰?”潘才山有些懵。常敏一行总共也就是4个人,潘才山和他们接触了好几回,几个名字都已经很熟悉了。冯啸辰不就是那个最年轻,看上去天真无邪的家伙吗?好像常敏对他还有些不太喜欢。这么一个家伙,居然跑到待业青年里去造谣,这件事他可得好好跟常敏说道说道。
“我知道了。”潘才山点点头,对宁默说道:“那个小年轻说话嘴上没把门的,他说的话,你们别信。京城的领导这次来冷水矿,和招工的事情无关,他们的领导和我谈过,也没说到招工的事情。”
“潘矿长,你们矿领导有没有问过京城的领导有关招工的事情?”宁默问道。
宁智新又欲去揪宁默的耳朵,被潘才山给拦住了。潘才山知道,光收拾一个宁默是无济于事的,不把话说透,这好几百年轻人肯定不会善罢干休。他说道:“京城领导本来就不是为这事来的,我们根本没有谈到这方面去。”
“那不就是了吗?”宁默道,“潘矿长,我们这么多待业青年的事情,你们矿领导就漠不关心吗?人家明明可以帮我们解决问题,条件就是矿上帮人家测试一台自卸车,这么容易的事情,矿上为什么不答应呢。”
“谁跟你说矿上答应测试自卸车,他们就能帮你们解决工作问题了!”潘才山提高声音问道。
“冯啸辰啊!”宁默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我都说了,他说的话,你们别信!”潘才山又说起了车轱辘话。
“我们干嘛不信?你们矿领导不管我们,好不容易来了京城的领导愿意帮助我们,你还叫我们别信,那我们该信谁去!”待业青年中有人站出来与潘才山叫开板了。换成他们的父母,肯定不敢这样对潘才山说话,可这些小年轻就敢,这也算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了。
潘才山的脸气得变成了猪肝色,他跺了一下脚,对站在旁边的宋维东吼道:“去,派个车去火车站,把常处长他们拉回来,我倒要问问常敏,是谁给他们乱说话的权力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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