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闭上眼睛,开始找寻南柯一梦。
片刻之后,就见梦中,南柯一梦的缓缓浮现。
“你已经完全掌握了?”
“没有,可时间不多了,必须要开始了,再说,在这个世界,你的能力,会大幅度攀升,没有完全掌握,也应当差不多了。”
“好,你找出来的那个和尚,挺不错的,他已经吸引了很大一部分注意力,他也不会放弃唯一的希望,你要做的事情,会相对容易一些,我也会按照计划,让嬴帝脱不开身,但你要记住,只要你得手了,嬴帝立刻就会知道。”
“他知道了也无所谓,他是一个很理智的人,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他亲自驾临,来杀了我,也于事无补了,他只会拼尽一切,完成他原本的计划,掌控整个念海,那样他才不会被浪潮卷走。”
秦阳的神情很是平静,早在开始之前,就推演了无数次,但他从来不担心得手之后怎么逃。
因为嬴帝不会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的来追杀他,到时候就算是要面对什么人,也绝对不可能是嬴帝。
只要南柯一梦这边,能拖到那个时候也不死就行。
在这个世界,南柯一梦绝对是最难杀的存在,仅仅这两年多的时间,若南柯一梦苟起来,嬴帝绝无可能杀了他。
而不杀了南柯一梦,将这位此界的顶尖强者杀掉吞噬,嬴帝就达不成他的目的。
但只要南柯一梦给嬴帝一丝机会,嬴帝就绝对会不顾一切的抓住这一丝机会。
万年的时间,根本不可能让他对这里的了解,比南柯一梦还要多。
这个已经从心理变态进化到变态贤者层次的家伙,可能实力不如嬴帝,但对大局的掌控,可能比嬴帝还要高。
为什么呢?
因为现在所在的地方,本身就有南柯一梦的影子。
在这个世界,所有逸散出去的念头,在貘的眼中,都如同实质一般,可以吞噬。
尤其是嬴帝这种强者逸散出来的念头,对于貘来说,不但是无上的美味,更是一种可以提升实力,堪称天材地宝的东西。
嬴帝最初进入这里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这些,所以才会有无意识的逸散出来的念头,被貘吞噬,才会被南柯一梦想方设法的变成了一个梦,封在金属霞子里。
而后来,嬴帝对这里的了解越来越多,他就将自己所有可能逸散出来的念头和梦境之类的东西,统统都化入一块地方,一块别人进不去的地方。
就是眼前的地方。
这里就是当年画师所做的山河图所化。
经过了嬴帝的手段,这里既是真实存在的山河,又是山河图画卷之内的山河。
任何人来到这里,步入的都是真实存在的八千里山河,在画师也陨落之后,就再也没人能进入山河图。
南柯一梦倒是可以进去,但他只要进去,必定会第一时间引起嬴帝的警惕,这里本身就可能是嬴帝给南柯一梦挖的坑,等着他送上门呢。
只要南柯一梦在外面拖住了嬴帝,他就不会关注这里了,除了南柯一梦,没人能在里面轻易的做到什么。
甚至正常情况,根本没人可以进入山河图。
他现在也无法通过正常手段进入,只能用偷渡的法子。
通过金属匣子里的梦境为跳板,靠着同根同源的力量,进入到山河图的世界里。
“你万事小心,里面不但有嬴帝逸散出的念头,还是嬴帝的梦境,更可能有一些他专门割裂出来,用来守卫那里的记忆,你在里面遇到任何人都有可能,你以真身进入,死在里面就真的死了。
另外,绝对不要在里面使用入梦术,你会分不清楚真实和虚幻,你会迷失在里面的,只要过了最后的时间,你还没出来,就再也出不来了。”
“放心吧,我看过好多类似的电影,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理解的这么快。”
“电影是什么?”南柯一梦微微一怔,而后摇了摇头:“算了,你心里有谱就行,你去这个地方找一下,我在那里给你留下了香师给我的安神香,有十支,正常情况下,足够你用三年的时间了,有香气护身,你又足够弱,可以轻易的融入进去。”
南柯一梦大手一挥,梦境就变化成一片荒野,其中一颗巨树的树洞里,藏着一个石匣子。
交代完了之后,南柯一梦看着秦阳,认真的道。
“你一定要活着出来,比起死在其他人手里,我希望我能死在你的手里。”
“好,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让你解脱。”
秦阳说着,躬身一礼。
无论名义如何,南柯一梦已经教给了秦阳足够多的东西,他的衣钵可以说是传给秦阳了。
无师徒之名,却已经有了师徒之实,他当得起这一礼。
梦境消散,秦阳睁开眼睛,来到南柯一梦指引的地方,在这里找到了石匣子,从里面拿出了封存的安神香。
名为安神香,却跟秦阳制作的安神香,完全是俩东西,这是香师亲手制作之物。
后世的灵香、祝由香等,最初的时候,都是来自于上古的香师,只不过香师的传承,早湮灭在了未知的历史里,最后留下来的,流传最广的,也只有灵香了。
取出其中一支,插入香炉,以神魂、真元、气血三种力量合一,轻轻在其顶端一搓,安神香就瞬间点燃。
一缕缕轻烟飘散而出,化作匹练,环绕在秦阳周身,香气一点一点的渗入到秦阳体内。
片刻之后,秦阳念头一动,香气盘旋,分出一些,渗入到人偶师的体内。
按理说人偶师已经可以算是一个法宝了,被带入其中也没什么,但他的实力太强,还是保险一点的好。
一支安神香,很快就燃烧殆尽,盘旋在二人体表的轻烟,也慢慢的渗入二人体内,彻底的消失不见。
这时,秦阳对人偶师点了点头。
人偶师张口一吐,将此前用过的木头半球,顿时倒扣而下,将二人扣在其中,而后圆球的下半部分,延伸出另外半球,将二人彻底包裹在里面。
荒野之中,只剩下一个木球落在地上,但紧跟着,就见木球缓缓的沉入地面,转瞬之间,就消失在地下,地面上什么都没有留下。
“你这个东西靠谱么?这是我们回来的路,被人毁掉了,可就回不来了。”
“放心吧,这是我找到了朱木树心所化,坚硬无比,又无气息逸散,可以隔断内外,没人会发现的。”
秦阳点了点头没说话,心说,这朱木真这么厉害了,不是还是无法隔断嬴帝的这个梦境么,要是真能隔断这个梦境跟外面的联系,我们也没法偷渡了……
拿出金属匣子,五指按住五个地方,轻轻一扭,金属匣子顿时化作无数金属方块崩散开来,在他们身前,化作一闪金属大门。
门后氤氲蒸腾,雷声滚滚。
秦阳和人偶师迈步进去其中。
天空中,遮天的黑云,笼罩整个世界,大地荒芜昏暗,只有起起伏伏的山丘,一道道雷霆犹如暴雨,倾盆而下。
一道道接天连地的雷霆,如同巨刃,不断的切割着这里的一切,还能看到有一些残存的精怪,在这里不断的跳跃闪避,躲避那巨大的雷霆之刃。
“不要去杀掉这里的任何一个生灵,也不要去吞噬这里的任何力量,这里的一切,都是梦境本身,我们不能让这个梦境毁掉了。”
秦阳沉声低喝,看了看方向之后,天边隐约有一丝地方,可以看到天空是晴朗了,那里就是这个梦境,跟山河图之中相互感应,而后牵连到一起的地方。
“格格巫,你速度快,去前面,到二者相连的地方,将那里封闭了,绝对不能让二者之间有任何别的东西可以相互串联。”
人偶师点了点头,瞬间化作一道残影消失不见。
秦阳急速狂奔而去,躲避着巨大的雷霆之刃,避开这里疯狂逃窜躲避的精怪,一路向着天边狂奔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秦阳抵达天边的位置,这里就是这个梦境的边缘,隐约能看到一片绵延数里,数十丈高的地方,与一片青天白日之地相连。
还有一些这里的精怪,躲避雷霆的时候,想要跨越过去,却都被人偶师拦了下来。
秦阳也不敢赌,这里的精怪,应当都是影帝最初来到这里时见到的,谁知道这些梦境里的东西,会不会穿过界限,跨越到山河图所化的梦境里。
带着人偶师跨过了屏障,人偶师揭开自己的肚皮,拿出一沓子木块,随意丢出去之后,木块就化作一块块巨木,叠加在一起,化作一道屏障,将这个通道堵的死死的。
一层流光拂过,木头堆积而成屏障,就化作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两边的人,无论那边都过不去。
雷声消散,头顶是一片蔚蓝的天空,他们所在之地,就是一片荒山野岭,这里多出来一座石头山,也没什么好扎眼的。
看着漫山遍野奔走的野兽鸟虫,还有远方隐约传来的交战波动,秦阳轻轻吸了口气。
心里顿时明白了,南柯一梦说的不错。
这里是无数念头落下的地方,也是梦境,同样也是嬴帝的一部分记忆所在的地方。
他为了杜绝在念海里留下东西,留下破绽给别人,就自己仿造着念海,弄出了这片地方。
只不过他的实力和境界到底还是远不如曾经的神祇,这里的一切,本质上都是假的,本质上就是一个参杂着割裂记忆的梦境。
而念海里的一切却都是真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南柯一梦没法离开的原因。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真实存在的生灵,如此反而成为了他的桎梏。
他也无法如同人偶师这样,将自己化作了人偶之躯,神魂也化作了元灵。
相反,实力越强,技艺越高了之后,与念海的契合就越强,这种桎梏就越深越强。
他最好的结果,只有解脱。
秦阳遥望着远处闪耀的一道道神光,看着那里交战之人,心里面开始揣测。
嬴帝到底割裂了自己什么记忆,用来守护这里。
他的门又藏在了哪里。
时间可不多,尽快加快速度了。
带着人偶师一起,急速前进了一段距离之后,秦阳停下脚步,从高空中俯瞰这里的一切,对这里的地形地势,还有一些东西,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果然,再次前行不远,遥望着远方那座宏伟的城池,秦阳的神色顿时一沉。
“离都。”
只不过此时的离都,远没有后世那般繁花似锦,反而多了些肃杀之气,城墙之上,都遍布着斑驳的痕迹,坑坑洼洼,不少地方都有了缺损。
有不少工部的人,正在修整这面宏伟的城墙,还有一个个气血如同燃烧了一般的甲士,在城墙之上不断巡逻,城门大多数都在紧闭状态,几个开着的,也是盘查严厉。
秦阳揉了揉脑袋,有些头大。
嬴帝丧心病狂,不止是化出了一部分人,竟然还直接化出了离都来守卫。
好的地方,现在可以很确定,门肯定就在里面。
但坏处也有了,怎么混进去?
只是这么一会的功夫,就见到城门口,被斩杀之人,超过双手之数了。
完全是宁杀错不放过,但凡是不能确定身份的,统统第一时间,扣上一个细作的帽子,将其斩杀。
记忆里的大嬴神朝,拥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根本不担心有人敢在离都搞事情,也不担心有人可以在离都搞出什么事情。
而现在,这里处处透着小心谨慎,甚至谨慎到神经质一般的地步,应当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最有可能的,应当就是前朝还没覆灭的那段时间。
前朝尚未覆灭的时候,南境大部分地方都是前朝的疆域,而离都距离前朝的疆域,其实并不是特别远,几乎可以算是镇守国门了。
秦阳揉了揉脑袋,头疼。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嬴帝斩出的记忆,不是关于一些人的记忆,或者是一部分什么记忆,而是直接斩出了一段时间内的所有记忆。
想要在这里,找到想要找的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
观察了许久之后,秦阳悄悄的后退,想到之前刚抵达这里的时候,似乎见到有人在交手。
带着人偶师折返回去。
很快就找到了那两个正在交手的人。
其中一个,身穿劲装,从发饰到装扮,都能看出来,与大嬴神朝略有不同,另一个则是身穿青色长袍,一袭大嬴神朝的书生装扮。
秦阳和人偶师在远处静静的看着,等了三个时辰,眼见似乎有人,从离都的方向赶来了,而这二人还在僵持。
秦阳顿时心里有数了。
“格格巫,另外一个干掉,书生先打晕了。”
秦阳话音落下,就见另外一人身首异处,而书生也被格格巫单手拎着一抖,全身的骨骼就散开,人也晕了过去。
秦阳点了点头,一揉脸颊,周身骨骼一阵咔嚓作响,眨眼间就化作了书生的模样,而后又催动化形之法,将神魂本相都随之变化了。
而后尝试着摸尸,果然毫无反应,这里的确只是记忆里的人而已,只不过相对太过真实,却还是没有跨越那一条本质变化的门槛。
在书生身上摸出来一堆东西之后,就将书生丢给格格巫。
“能不能让他既没有死,却也消失了?”
“简单,放心吧,他可以说是死了,但是却还是没死,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怕忽然死了一个人不应该死的人,引起他的警觉。”
说着,人偶师揭开肚皮上的盖子,直接将晕过去的书生塞了进去。
“好,你先避一避。”
秦阳将人偶师收起,换了一身衣裳,拿起书生之前握着的那把剑,一剑挥出,灵光闪过,地上的无头尸体化作齑粉飘散。
而秦阳的脸色也随之慢慢的失去了血色,如同重伤在身一般。
看了看周围的一切,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就踉踉跄跄的驾驭飞剑,向着离都而去。
行进半途,就正好与离都方向的来人相遇。
“莫寒,你没事吧?”尚未到靠近,就见其中一个老者,满脸焦急,高声大喝。
秦阳默不作声,没轻易的回话,看着几人凑了过来,沉默以对。
老者走上来扶着秦阳,眉宇间的一缕忧色散去了一些,颇有些语重心长的道。
“莫寒,我知道你心疼你阿姐,可是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老爷,别说了,莫寒少爷受伤了,我们先回去再说,万一再在外面遇到大胤的人。”一旁的一个中年人,目光警惕的看着四周,出声打断了老者长篇大论的打算。
“那我们先回城再说吧。”老者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一行人来到了城门口,例行检查。
不但要出示身份令牌,还要验证每个人的神魂本相。
秦阳佯装重伤昏迷,被人抬着走到城门口,身份令牌,有人帮他拿出来,但亲自催动已经不可能了。
城门官走上前,对着老者一拱手。
“苏大人见谅,小的只是尽忠职守,例行检查。”
一道神光照下,在一面石壁上倒映出神魂本相,确认了一致之后,守城的人才随之放人。
顺利的进入了离都,秦阳心里暗忖。
姓苏,看样子似乎势力不小,在这么严格,宁杀错不放过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让守城门的官员主动告罪。
后来的离都里,似乎没听说过六部之中,有什么实权大佬是姓苏的,看样子这家人后来家道中落了。
一路被接到了内城,安置在一座大院里修养,秦阳老老实实的装伤者,按照这里原本的轨迹,继续待下去。
本来只是打算随便弄个身份,先混进离都,跨越了最外围的屏障而已。
谁想到这个叫苏莫寒的家伙,似乎还是个权贵子弟,秦阳就改主意了,就用这个人的身份,在离都里混下去。
可能想要追查什么事情的时候,也会容易很多,毕竟行走方便了不少。
只是通过之前那三言两语,秦阳推测,这个苏莫寒,可能就是个沉不住气的小年轻,之前在家里受了委屈,或者是什么事情,跟长辈意见相左,一气之下出了城。
推测到这里,秦阳索性一言不发,沉默不语的只听别人说,先弄明白关于苏莫寒的一切再说。
而这一幕,却正好没人怀疑,只是觉得他还在负气。
“莫寒,你要理解爹,爹也知道,你阿姐被选中,入了东宫,对我们家可能是好事,对你阿姐却未必是好事,可爹也没办法啊,爹不是不疼你阿姐,我们都没办法选择啊……”
老者又找来了,看着沉默寡言的秦阳,说着说着就开始悄悄的抹眼泪。
“莫寒啊,外面市井谣传,未必是真的,说不定太子其实并不是那种暴虐成性之人,若在如此,陛下总不至于什么都不说吧,之前死的那些,都只是意外,或者是她们自己不守规矩而已。”
老者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秦阳沉默以对,静静的听着。
几天的时间下来,不断有人来规劝,秦阳差不多也弄明白怎么回事了。
苏莫寒的姐姐,三年前被选入了东宫,本来这是件大好事,对于绝大部分人权贵都是大好事。
可坏就坏在,之前被送进去的人,除了那些太子看也不看一眼人之外,余下之人,无一例外,尽数横死。
有意外闯入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被阵法镇杀的,有误服什么东西,走火入魔而死的,也有犯了规矩,被杖毙的……
零零散散,这些年已经死了不少了,而每一个,都是之前受过宠,诞下子嗣之后,过不了两年就会横死。
而每一次横死之前,都被太子武宠幸。
于是,不可抑制的,就开始有各种传言,流传在坊间,太子武暴虐成性,是个变态,每一个诞下子嗣的女人,最后都会惨死他的手中。
不过,每一次这种时候,太子武都会照拂其女人背后的家族,就算是犯错被杖毙的,也不会受到牵累,这就更加坐实了传言。
于是乎,权贵之中,有的是舍得一个女儿的性命,换取全家飞黄腾达的。
大家都想着能送进去,得到太子武的宠幸,但也有一些不太愿意的。
比如苏家。
可惜啊,胳膊拗不过大腿,苏家也不敢违抗。
而现在,苏莫寒的姐姐苏氏,已经诞下子嗣,生下了一位皇孙,最近正是得宠的时候。
但也正因为这样,苏莫寒信了坊间传言,就觉得他姐姐快要被那位暴虐成性的太子杀害了。
想让苏家大人,想方设法的,将他姐姐接回来,可是苏家的人说不行,苏莫寒就一气之下,出了城,跟大胤神朝的探子干了一架。
秦阳窝在房间里,默默思索着。
武,这貌似就是嬴帝当年当太子之时的号,也是他的名,这家伙年轻的时候,就这么可怕了么?
想到后来,皇城之中,似乎从来没听说过后宫嫔妃之类的,甚至没听说过是不是有皇后。
原来在年轻的时候,就有前兆了,这货是将女人当成了生育机器么?
其实根本不会为女色所动?
这些事情,秦阳不想管了,他现在有了可以进入皇城的理由了。
等到苏老爷子再次来规劝的时候,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秦阳,终于开口了。
“我想去看看阿姐。”
苏老爷子沉吟良久,点了点头。
“好,让你阿姐劝劝你也好。”
苏老爷子亲自安排,很快,东宫那边就传来了旨意,秦阳可以入宫探望。
数日之后,秦阳入宫,在一片桃花盛开的花园里,见到了苏莫寒的阿姐。
她头发高高的盘起,一袭简约却又不寒酸的妆容,面向柔和,整个人都透着温婉的气质,看到秦阳之后,展颜一笑,眼睛里带着一丝责怪和宠溺。
“莫寒,你怎么又不老实了?”
“我想阿姐了。”
“那是殿下为人宽厚,才准了你这般放肆的要求,我可是听父亲说了,你近来总会胡言乱语,让我好好劝劝你。”
“阿姐,你……”
“嘘……”女人轻轻的拍了拍他的额头,遥望着远处,眼睛里柔情似水,浑身都散发着温柔:“坊间谣传,终归只是谣言而已,你怎么能轻信呢,殿下待我极好,我省的殿下心意,有些事,你还小,你不懂的。”
“恩。”秦阳点了点头,没有过多分辨,只是道:“我以后还能不能再来看你了?”
“你可莫要为难殿下。”
话音落下,就听远处一阵大笑声传来,一位器宇轩昂,气质温润如玉的男子,迈步行来。
“这有何为难的,青衿你日日待在宫中,想来也思念家人,你弟弟还小,从小又是跟着你的,想要来见你有何难的。”
“见过殿下。”青衿站起身行礼,而后又拉了拉秦阳,继续道:“殿下见谅,我弟弟还小,从小被宠坏了,此次第一次见到殿下,有些失态了,忘了礼数。”
“见过殿下。”秦阳赶忙行礼,而后大胆的打量了一下年轻的嬴帝:“殿下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自然是见了才知道了。”太子笑了笑,似乎也知道坊间传闻,他摘下腰间一块玉佩丢给秦阳:“拿着,以后想你阿姐了,白天随时可以入宫。”
太子走上前,稍稍扶了青衿一下,伸出手摘下了一片落在青衿头上的桃花瓣,说话的声调都降低了一些。
“你身子尚未恢复,多歇息便是,不是说了么,见我不必如此多礼。”
“殿下,规矩是必须要有的。”青衿语气柔和,低声念叨了一句。
顿时,太子轻轻一叹,满脸的复杂。
……
一次看望结束之后,秦阳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离都的外墙,那森严的盘查和防护,就是第一层防护,而入宫就是第二层,最深的秘密,藏的最安全的,就是在宫中。
他要找的东西,十有八九也就在防护最严密的宫中。
只不过让秦阳意外的是,见到了还是太子时的嬴帝,却跟预想之中完全不同。
感觉不到那种高高在上,俯瞰苍生的冰冷,他更像是一个有志青年,为人和善,待人宽厚。
尤其是他跟苏青衿的感情,无数的细节和眼神,都是毫无破绽。
就算他是假的,可是青衿每一次看他的眼神,柔情似水,汩汩而流,根本难以遮掩。
那种相濡以沫的感情,也是做不得假的。
因为每一次,秦阳都能在这里感受到强烈的情绪波动。
秦阳回来之后,有时候在想,嬴帝之所以,将这段时间的记忆,全部斩去,是不是因为那是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这就是他的破绽,所以他才斩去,将记忆放到这里。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秦阳隔三差五就入宫一趟。
慢慢的搜集信息,慢慢的跟青衿混熟,慢慢的跟太子也混熟了,宫中不少人都跟他很熟了。
花费了足足一年多的时间,宫中的布局,各种禁制阵法变化,还有守卫换防,一切可能用到的,都被秦阳摸了个透。
毕竟,这里只是一段记忆,想要摸透远比在现实的离都里摸清楚容易太多了。
全部摸透之后,才终于找到一个地方,在宫城的深处,重重防护之下,只有太子会去的地方。
终于,又等了三个月时间,才等到一个机会。
大嬴神朝与大胤神朝的战事吃紧,太子上前线了,宫城之中,从皇帝到太子,全部都不在。
趁着一次换防的机会,秦阳留下一个分身,在那里陪着青衿,自己则悄声无息的,按照计划好的路线,一路潜入到宫城的最深处。
这片巍峨宫城的深处,却有一方荒芜破落的小院,小院上只是挂着一把不防人的大锁,院墙都只有丈许高,甚至根本没有任何的防护。
秦阳翻身跃入其中,看到的就是一座墓坑。
墓坑里面摆着一口没有盖子的棺材,墓坑前竖立着一座没有字的墓碑。
秦阳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什么特别的地方。
墓坑边的土早已经干涸,里面开着盖子的棺材里,也已经落了一层尘土,看样子保持这幅模样,已经有好几年了。
秦阳眉头紧蹙,在小院里转了好几圈,每一寸土地都踏过了一遍,就差将土都筛一遍了。
可是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除了那个空的墓坑,就是个荒废破败,连房子都被拆掉的小院。
再将墓坑里的棺材拿出来看了看,再到墓碑,什么都没有发现。
秦阳一颗心沉了下去,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找到的最隐秘的深处,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里绝对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要找的东西也绝对不在这里。
从小院里离开,秦阳悄声无息的回到东宫,趁着一个离开的时候,真身替代了分身,离开了宫城。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秦阳心中的紧迫感越来越强。
没有多长时间了。
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刨除掉离开这里,在最后一刻,抵达自己的门,这中间所需要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只剩下几个月了。
但是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有。
秦阳闭目沉思,开始思索,嬴帝到底将他的“门”藏在了什么地方,这段记忆到底在哪。
这些日子,他甚至找机会,在宫城的秘库里转了一圈,甚至又害怕有遗漏,连定天司都没放过。
什么都没有。
那就只剩下最后的可能了。
嬴帝只相信他自己。
这是南柯一梦告诉他的话。
想到那位言语温和,没有盛气凌人,反而极为宽厚的太子,秦阳有些失神。
一年多,他已经不知不觉之中,将太子武和外面的嬴帝分开看待了。
可终归他们都是一个人,所以最后的可能,就是太子武。
“终归还是要试一试么?”
正当秦阳还没想明白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苏青衿病了,而太子火速归来。
但太子回来之后,就又传出一个消息,青衿死了。
不等秦阳入宫,太子就孤身一人,将青衿送回到了苏家。
看着如同睡着了一般的青衿,秦阳又看了看眼神都变得晦暗的太子,愈发迷惑了。
之前挖的那个坟,不是给青衿的?
太子真的不是演戏么?
他真的不是传闻之中的变态么?
亦或者说,这段记忆,真的是他的真实记忆么?
他就这么坐在那发呆,而太子也在那坐着,愣愣的看着冰床之上的尸体。
良久之后,秦阳才看着太子,缓缓发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子没说话,只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停了好一会之后,秦阳盯着太子,继续道。
“我想知道真相,你不用说,我不信你,我只想亲自看到真相,亲自去挖掘真相。”
“我说了也没人信的。”
“那就别说,我会进入到你的内心里,我会自己看。”
秦阳下定了决心,孤注一掷,最后一搏了。
将人偶师放出来,嘱咐了一句。
“守着,谁都别让靠近。”
人偶师看到太子,瞬间什么都明白了,装作一个普通傀儡,干巴巴的回了句。
“遵命。”
人偶师站在大门口,守在那里。
而秦阳走到太子面前,一根手指缓缓的点向太子的额头。
“你敢让我去看真相么?”
太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中悲痛欲绝,透着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晦暗,任由秦阳一指点在了他的额头。
霎时之间,入梦术发动。
一瞬间,秦阳就觉得自己化身成为了别人,他真的成为了苏莫寒,之后他成为了街头的小贩,成为了斤斤计较的商铺老板……
他经历了无数人的经历,一切记忆,都如同他切身体会一般。
时光飞速的流逝,不知道多少次之后,秦阳才觉得自己来到了一座明亮的大殿里。
他身为一个护卫,跟着一群护卫,站在大殿的边缘。
上首一位看不清楚容貌的帝皇,俯视着下方跪伏着的太子。
“嬴武,你是太子,所有皇子之中,你知道为何你是太子么?不是因为你的宽厚,而是你最像年轻时的朕,可是你却快废了。
你要懂得如何才能让大嬴强大,如何才能让自己强大,所谓的神朝,也不过是你的修行而已。
你每一次忘了,我都会提醒你,你的宽厚只会害了你,害了所有人,害了大嬴,如同这一次,她就是被你害死的!”
话音落下,青衿的尸身,出现在了太子面前。
“消息是朕传给你的,你若是醒悟了,你就不会回来,你若执迷不悟,朕就再提醒你一次,直到有一天,你彻底明白为止。
你想要改变,那就先改变自己吧,你要明白,除非有一天,你坐到这个位置,你成为了最强,你才能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瞬间,秦阳明白了,所有的暴虐成性,都是先皇做的。
青衿濒危,若太子回来了,青衿就会死。
可若是太子冷下心肠,不闻不问,青衿就不会死了。
可太子的心早就乱了,他当局者迷,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他以为,这位高高在上的先皇,又动手了,他慌了,急了,所以立刻折返。
……
画面再次一转,他变成了太子本身,就在那座小院里。
他能察觉到太子的心慢慢的变冷,他的心肠开始慢慢的变硬,他了无牵挂,他信了那句话。
只有站在最高处,掌握最大的权利,掌握最强的力量,他才有资格去做想做的事情。
他在空白的墓碑上,雕刻出先皇的名讳,只不过雕刻到一半,他又一把抹去,让石碑变成了空白。
如此反复,石碑变得越来越薄。
直到最后一次,他雕刻一半之后,转身离去。
秦阳明白了,那个坟,是给狗皇帝挖的。
……
画面再次一转,秦阳继续化作其他人的身份,游走在梦境之中。
慢慢的,无数次经历,让他开始慢慢的变得迷糊,他知道,在这里,跟外面不一样,一瞬间,他就会经历数百年,经历数十个人生。
只需要一个念头,就会改变一次。
他记得自己之前给心里埋下了一个念头,此刻他有趁着短暂的清醒,又埋下了一个念头,让自己去继续寻找,直到彻底找到那个埋藏在最深处的秘密为止。
转瞬之后,他就彻底迷失其中。
只是遵循着那个坚定的念头,一直寻找了下去。
无数的记忆,如同万花筒一样的盛开,从他的心田流过,让他迷失的越来越严重。
这片繁花似锦,纷乱的色彩,慢慢的变成了黑白,世界的失去了颜色,只有无数不断变化流逝的画面。
他孤身立在那里,看着身旁的一切景象,都如同快进了一样闪过。
直到最后,忽然间,这片黑白里,出现了一点别的色彩。
黑白的画面定格到了那里。
太子含笑伸出手,在青衿的头发上,摘下了一片,这片世界里唯一拥有色彩的桃花瓣。
这时,秦阳的意识一震,迷茫的看着这一幕。
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笛子。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可是心底却有一个坚定不移的念头,如同种子破土发芽,化作岑天大树,占据他所有的心绪。
他本能的吹响了竹笛,按照这个想法吹响了渔眠安神曲,开始抹去自己之前经历过的那些记忆。
他在这里经历了无数年,无数人,纷乱成一团找不到线头的线团的记忆,开始如同春日里的白雪一般,飞速消融。
慢慢的,秦阳迷茫的眼神,开始恢复了一丝意识,等到将在这里经历过的,无关紧要的记忆,统统抹去之后,秦阳的眼神终于恢复了清明。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为了害怕自己迷失,给自己心里种下了两个念头。
一个是追寻下去,直到追寻到太子心中最深处的东西之后停止,而这时候,另一个念头也会发芽。
让他吹响渔眠安神曲,从后往前,抹去前面经历的记忆,那些塞进他脑袋里的垃圾。
可是此刻,秦阳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绝望。
又错了,太子竟然真的是这样,他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
他心底最深处,竟然只是当年给青衿摘掉那片花瓣的记忆。
解除了入梦术,秦阳也睁开了眼睛。
眼神如同太子一样晦暗。
没有时间了,他没时间重新开始了。
他还是没有找到。
转过身,坐在那里,枯坐许久,看着身前青衿的尸体。
数天之后,太子离去了,只剩下秦阳,还在这里守灵。
忽然间,秦阳惊醒了过来。
望着身前青衿的尸体,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样,眼中绽放出骇人的光彩。
错了,我全错了,太子既然真的是记忆之中的样子,这里的所有记忆都是真的,都是曾经发生过的。
而青衿就是太子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那么,她也是嬴帝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他斩断的这段时间,不但是他心底最柔软的记忆,也是他最痛苦的记忆,也是他变成如今这般,薄情寡义,自私自利,只为了自己超脱的开始。
青衿才是这里的核心!
对,就是她!
嬴帝太鸡贼了,他将核心放在一个死人身上,可以让人下意识忽略掉。
同样,秦阳想到了,他进入这里之后,找寻的动作,一切都很顺利,其实根本没有遇到想象之中的严苛防护。
此刻望着眼前的青衿的尸体。
秦阳悟了。
看到了太子内心最深处的东西之后,才彻底想明白了。
真正的核心是青衿,真正的防护也在青衿这里。
秦阳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的人偶师。
“所有敢来惊扰的,格杀勿论,这一次不用顾忌了!”
秦阳轻吸一口气,走到青衿的尸体钱。
“若是入梦术能用,就证明我是对的,她的脑袋里,拥有不是她的记忆,不然的话,一个死人,是不可能成功施展入梦术的。”
“抱歉。”
秦阳伸出一只手,点在青衿的眉心,发动入梦术。
瞬间,他的意识消失在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