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世宁,字永清,号静庵,浙江仁和人,为官清正,疾恶如仇,乃江西巡抚孙遂一般的人物,有“南都四君子”之称。胡世宁曾任江西提学副使,由于揭发宁王朱宸濠的种种罪行,差点就被整死了,最终谪戍辽东。
后来接替胡世宁的许逵同样也是个刚正不阿的人物,甚至当面指责宁王图谋不轨,不过许逵就没有胡世宁这般好运气了,正好遇上宁王谋反,当场就被宁王杀害了。
不知大家还记不记得许逵这位提学大宗师,徐晋当初参加院试考秀才,就是这位许逵担任监考官,要不是当初胡世宁被宁王整了,换成许逵担任江西提学副使,那徐晋现在估计得称呼胡世宁一声老师了。
因为按照规矩,主考官与考生属于师生关系,譬如主考乡试的考官,会被高中的举人尊称为座师。
胡世宁和许逵的性格差不多,但胡世宁的命却比许逵好,宁王造反被剿灭后,胡世宁很快就平~反了,重回朝堂为官,现在更是位列九卿,担任刑部尚书一职。
此时,只见胡世宁出班奏道:“启奏皇上,逆贼郭勋,伙同英国公张伦、灵璧侯汤绍宗、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陆炳,串通鞑子和白莲反贼阴谋造反。
臣奉皇命,会同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审理此案,现在案情已经全部查明,现按大明律法作出了以下判决,特奏请皇上予以执行,以镇朝纲,明正法典!”
胡世宁说完便将案卷高举过头逞上,司礼监太监毕云连忙上前接过卷案,小心翼翼地送到御座上。
嘉靖此时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心情突然变得十分糟糕,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面无表情地翻开了案卷,上面有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加盖的大印,意味着这是三法司会审的终审判决。
文华殿内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嘉靖的身上。谁都知道,造反者夷三族,这是最常见的操作,但是陆炳乃皇上的发小,其母更是皇上的乳娘,皇上狠得下心来杀陆炳三族吗?据说皇上前些天还派人给牢中的陆炳一家送去御寒的衣物呢。
胡世宁办案一丝不苟,这份案卷条理清晰,一目了然,包括郭勋陆炳等人是如何接头、如何分工,如何发动都写得清清楚楚,就连李福达之子李大义也有提及。另外,当初徐晋抓~住张寅,张寅派人找郭勋帮忙,然后郭勋找陆炳和张璁帮忙这种事也有提及了。
所以嘉靖越往下看,脸色便越难看,怒气隐隐勃发,手背上的青筋也条条贲起!
郭勋先是收受李福达的钱财替其谋军职,接着又勾结外贼给广宁门的守军下~药,导致广宁门失守,最后还怂勇其他三人一起造反,其罪百死莫赎,所以被判凌迟处死,夷三族!
英国公张伦、灵璧侯汤绍宗和陆炳则被判腰斩弃市,夷三族!
至于张璁和桂萼两人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谋反,但与郭勋关系密切,屡次帮助郭勋求情脱罪,所以亦被论罪处斩。
正当群臣屏住呼吸,紧张地关注时,却见嘉靖帝提起了御笔,缓缓地醮了醮墨水,然后在案卷上一挥而就,写下“准奏”两个大字,不过却将关于张璁和桂萼两人的判词划去了,淡道:“关于张璁和桂萼二人的量刑过重,发回重审,其余皆准奏,择日执行!”
殿内一众大臣不禁面面相觑,本以为皇上会保陆炳一家,没成想却是保了张璁和桂萼,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殊不知嘉靖虽然极重感情,但也没到是非不分的程度,陆炳如果是犯了其他事,贪赃杀人、作奸犯科他都可以原谅,但唯独造反不行。
造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想要皇帝的命,想颠覆大明的江山啊!试问朱厚熜如何能原谅这种罪行?这是你是我活的根本问题,没有原谅的余地!
更何况陆炳等人发动前竟然还想屠了徐府,当晚太后和公主也差点遭到鞑子的毒手,朱厚熜又如何会饶过陆炳?
“皇上圣明!”一众大臣跪倒齐声高呼。
嘉靖意兴阑珊地站起来淡道:“退朝吧!”
“恭送吾皇!”群臣再次高呼,待再抬头时,发现皇上已经消失在殿后了,于是纷纷站起来,陆续退出了文华殿,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各司其职去了。
……
慈宁宫,蒋太后正在接见两名特殊的客人,是两个道士,一个叫邵元节,另一个叫陶仲文。
邵元节约莫五十许岁,面容清癯,发束道髻,颌下留有三缕长须,一身灰色的道袍,看上去倒是十分朴素。
然而,这个邵元节却是颇有些来头,乃龙虎山上清宫达观院的道人,道号正一,据说擅长祈雨求雪之术,十分之灵验,所以被正德皇帝朱厚照钦封为致一真人,赐紫衣玉带,统率京师朝天、显灵、灵济三宫,乃道教的领袖人物。
再看另一个道士陶仲文,此人的实际年龄已有五十岁了,但看上去却只有四十岁许,天亭饱满,地阁方圆,面色红~润,双目神蕴十足,颌下的三缕长须乌黑油亮,卖相比邵元节高出不止几倍,让人一见便觉这是位得道高人。
陶仲文的来头没有邵元节大,他是一名江湖方士,擅长符箓和炼丹之术,估计还懂点医理,此人和邵元节乃道友,这次入宫见太后也是邵元节推荐的。
此时殿内除了蒋太后,吴皇后竟然也在场,她依旧是一身皇后的庄重打扮,端坐在蒋太后的右侧,双手交叠着放在膝上,神色紧张中夹杂着一丝期待。
蒋太后上下打量了一遍陶仲文,不由暗点了点头,显然对后者的卖相很满意,微笑道:“哀家日前服用了秉一道长的丹药,失眠多梦的毛病果真大好了,可见秉一道长确是个得道高人。”
秉一即是陶仲文的道号。
陶仲文闻言连忙谦虚道:“太后谬赞了,炼丹一道博大精深,贫道钻研此道四十载,亦只得了些许皮毛而已。”
四十载这嗜头确实有点唬人,四周的太监宫女,包括十六岁的吴皇后在内,均露出了敬畏之色。
蒋太后含笑道:“秉一道长过谦了,即便真是只得了些许皮毛,在咱们这些凡夫俗子看来,道长亦是神仙般的人物。”
陶仲文连道不敢,彼此客套了一会,蒋太后终于把目光望向了吴皇后,一语双关地道:“皇后身子欠恙,今日特意把秉一道长请来给她把把脉。”
有病不找太医,却找个道士把脉,委实是古怪,不过眼下在场的宫女太监都心知肚明,皇后的病是生不出孩子来。皇后跟皇上成亲都三年多了,至今肚子都没动静,太后岂有不着急之理?
原来,蒋太后这段时间经常失眠多梦,估计是那晚俺答和赵全杀入慈宁宫受了惊吓,所以落下了后遗症,找太医诊治吃药都不见好转,只好找到了京中名气很大的致一真人邵元节求助。
邵元节不擅长治病,于是便向道友陶仲文要了一种丹药献给蒋太后,蒋太后服食之后,当晚竟然睡得很香,于是今日便特意把陶仲文召入宫来相见,顺便给皇后治一治“不~孕不~育”的毛病。
邵元节显然事先给陶仲文通过气了,只见后者不慌不忙地打量了一眼吴皇后,微笑道:“贫道斗胆为皇后娘娘把一把脉。”
吴皇后有点忐忑地伸出右手来,一名宫女立即把一块手帕垫在皇后的手腕上,陶仲文隔着手帕给吴后后把了把脉,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吴皇后见状更是惴惴不安了,正所谓母凭子贵,她虽贵为皇后,但并不受皇上待见,本来就缺乏安全感,偏偏这么多年都没怀上,哪有不紧张担忧之理?
“道长,皇后的身子可有不妥?”蒋太后亦有点紧张地问。
吴皇后虽然是选婚使选出来的,但最后拍板决定的却是蒋太后,所以对自己亲自选出这名儿媳,蒋太后还是挺满意的,自然希望吴皇后早日诞下龙子,名正言顺母仪天下,要不然她也不会巴巴把陶仲文找来。
陶仲文沉吟了片刻,这才面色凝重地道:“皇后体内阴气过盛,怕是坤宁宫中有不干净的东西,贫道要亲自前往一观才有定论!”
“啊!”吴皇后的俏~脸刷的一下白了,蒋太后也是徒然色变,下意识地后移了一下~身子,显然是害怕沾到皇后身上不干净的东西。
“道长此话当真?”蒋太后吃吃地道,吴皇后更是差点吓哭了,颤声道:“道长救我!”
陶仲文捋着胡子道:“太后与皇后娘娘莫慌,贫道观皇后娘娘体内的阴气十分温和,倒不是凶厉之物,待贫道施法一番便可轻易化解。”
蒋太闻言道:“事不宜迟,这便有劳道长移步坤宁宫!”
虽然不是凶厉之物,但一想到宫中有不干净的东西,蒋太后便心中发毛,还是尽早超度的好。
“对了,道长倒是看看哀家这慈宁宫中有无不干净的东西?”蒋太后忽然醒起那晚鞑子杀入了慈宁宫,死了不人,说不得会留下不少冤魂恶鬼。
陶仲文捋着长须,神色自若地道:“太后请放心,贫道进来之时已经用望气之法观察过慈宁宫,这里正气浩然,想必太后自身有皇家龙气护佑,即便有三两污物也是不敢靠近!”
蒋太后闻言不由松了口气,只觉眼前这位秉一真人更加高深莫测了,连忙邀他前往坤宁宫作法。
一众宫女太监凛然跟随前往,显然对陶仲文的话深信不疑,大明立国一百五十多年,皇宫中死掉的人实在太多了,有几个阴魂不散的,半点也不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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