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乃万乘之躯,江山社稷系于一身,堂堂一国之君离京出巡,自是一件了不得的的大事,而且,有鉴于上一位正德皇帝把离京出巡当成家常便饭,沉迷于巡游玩乐,不仅使国家陷入动荡的危险之中,还严重劳民伤财。因此,以杨廷和为首的朝官们第一反应就是反对嘉靖帝御驾南巡,而且是激烈地反对。
然而,朱厚熜南巡的决心十分坚定,而且理由还相当充分。第一,大明东南沿海刚遭受了倭贼的劫掠,百废待兴,朕作为一国之君很应该御驾亲临,安抚民心,振奋士气。第二,朕南巡安抚民心的同时,要顺道回湖北安陆州祭拜生父兴献帝,以告慰祖庙上苍。
如果说朱厚熜的第一个理由还有点条牵强,那么第二个理由却让人无可反驳,在以忠孝立国的封建社会,孝道比天还大,不孝之人会被戳着脊梁骨骂,阻止别人尽孝的人更是天理不容。
仔细算来,朱厚熜以藩王世子的身份入继皇位已经三年有余,这个时候衣锦还乡祭拜生父完全说得过去,甚至可以说非常应该。
所以,朱厚熜这第二条理由一抛出,包括杨廷和在内的所有朝官都哑火了,毕竟谁也担当不起阻止皇上尽孝的罪名。于是乎,天子御驾南巡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不过很快,杨廷和等濮仪派大臣,便从朱厚熜列出的陪驾大臣名单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原来,朱厚熜所列的陪驾名单中分别有:内阁次辅费宏、内阁四辅蒋冕、户科都给事中张璁、刑科都给事中桂萼、户部主事霍韬……
这些陪驾大臣当中,绝大部份都是支持朱厚熜认生父为皇考的新贵派,又或者像费宏这种温和派,又或者是中立派。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自从去年三月份,嘉靖帝朱厚熜把张璁和桂萼两人召回京后,沉寂了近两年的“大礼议”之争再起波澜,而且还越演越烈,朝官们分成了两派争论不体,一派是杨廷和为首的濮仪派,他们主张嘉靖帝以孝宗弘治帝为皇考,一派是以张璁桂萼为首新贵派,他们主张嘉靖帝以生父兴献帝为皇考。
这一年来,两派斗得不可开交,而前段时间因为倭贼大举入寇大明沿海,两派的斗争暂时有所放缓,不过自从去年底,徐晋荡平了沿海所有倭贼后,两派的战火便重新点燃,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激烈,就连内阁首辅杨廷和都赤膊上阵了,为此还连续被嘉靖帝降旨斥责。
偏偏就在这节骨眼上,嘉靖帝朱厚熜竟然提出御驾南巡,所带的陪驾大臣中大部份都是新贵派,就算是傻子都能察觉其中有猫腻了,更何况是杨廷和这些官场老手。
于是乎,杨廷和便授意一名官员对陪驾大臣名单提出异议,结果经过廷推后,陪驾大臣的名单产生了很大的变动,大体上濮仪派和新贵派各占一半,而且杨廷和还亲自出马陪驾,让毛纪和蒋冕两名大学士在京留守,摆明不想给嘉靖帝任何可乘之机。
就这样,嘉靖帝带着两派大臣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京城,从通州码头沿京杭运河南下,整支队伍就好像一只移动的“火药桶”,两派大臣都在密锣紧鼓地准备着,每天大眼瞪小眼,估计到了南京就得炸了。
小皇帝朱厚熜郁闷之极,本打算耍个小聪明,先甩掉濮仪派的几个重量级大臣,谁知他这点伎俩根本无法瞒天过海,杨廷和不仅见招拆招,甚至连他自己都跟来了。
不过,一想到己方还有一个重量级人物在南京候驾,朱厚熜还是稍感欣慰。徐晋此刻要是知道朱厚熜的想法,估计要哭笑不得了,他之所以把张璁和桂萼推上去,本来就是打算借两人之手跟杨廷和对杠,而他自己则置身事外,谁曾想朱厚熜这小子竟然千里迢迢地把这个炸药桶带到他身边去!
……
六月二十日,御驾一行抵达山东德州,天子夜宿于德州行宫中。盛夏时节,天气炎热,朱厚熜在宫人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完毕,舒服地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后,便开始批阅奏本。虽然离京在外,但是一些重要的奏本,内阁两位留守大学士还是会每天派人加急送到朱厚熜手中的。
朱厚熜的心情显然十分不错,这也难怪,如今沿海的倭患消除了,推广种植红薯和清丈土地的政策也初见成效,国库的赋税收入稳步增加。
另外,虽然从去年到今年的沿海战争耗费了两百多万两,不过相当一部份都是徐晋自己搞定的,国库只掏了约一半的银子。这都不是事,关键徐晋还从满喇加搞回来近千万两的财物,超过了国库两年的财锐收入,不仅填补了战争的亏空,还大大的有赚。
试问朱厚熜那小子心情能不好吗?嘿嘿,看着国库慢慢充盈起来,那感觉……幸福满满啊!
今日送来的奏本并不多,朱厚熜很快就批阅完了,陆炳那家伙像掐准了时间一般,从外面闪了进来。
朱厚熜搁下笔伸了个懒腰,问道:“阿炳,徐晋从南洋回来了没?”
陆炳是朱厚熜的发小,深受宠信,自从上次从江南押回了大内宗设和鲨王徐惟学后,便被朱厚熜擢升为锦衣卫千户,现在更是受宠,俨然成为朱厚熜的耳目。
只听陆炳笑呵呵地道:“刚收到下面传来的消息,靖海侯爷六月十二日便回到广州府南头城了,这会估计已经收到皇上御驾南巡的消息,正在赶往南京的途中。”
朱厚熜闻言不由喜上眉梢,点头道:“那就好,朕以为他还待在满喇加呢。”
陆炳见到朱厚熜喜形于色的样子,心中颇有点妒忌,但他也明白,自己在嘉靖帝心中的份量跟徐晋还没法比。
这时,朱厚熜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问:“对了,徐晋接到朕的圣旨时有何反应?”
陆炳目光一闪:“这个标下倒是没有细问,对了,徐大人说了一句……封侯非我意,但使海波平。”
朱厚熜闻言顿时眉飞色舞,开怀道:“封侯非我意,但使海波平。呵呵,朕就知徐晋不会那么眼皮子浅的,那就好!”
陆炳陪笑道:“徐大人一片忠君爱民之心,不计较个人得失的胸襟,实乃我辈之锴模也。”
朱厚熜笑骂道:“得了,你这马屁还是留着见到靖海侯再拍吧,现在拍他也听不见。”
陆炳笑道:“皇上说得是,不过徐大人对皇上忠心耿耿,不计较个人得失,但其他将领就不一定了。”
朱厚熜剑眉挑了挑,等着陆炳的下文,后者小心翼翼地道:“标下听说,张公公宣读完圣旨后,徐大人麾下的将领似有不愤之色。”
朱厚熜听闻后顿时沉默了,徐晋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即使封国公也不为过,他也是这么想的,奈何朝官一致反对,就连徐晋的恩师费宏也不同意,礼部尚书毛澄甚至还祭出了太祖遗训,文官的功劳再大也只能封伯,如今徐晋以文官之身封侯已经是皇恩浩荡了,若果再封为国公还得了?
朝臣们极力反对,朱厚熜也只能作罢,最后把徐晋改封为靖海侯,增加八百石岁禄,并且爵位可以世袭。
尽管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给徐晋争取利益,但是朱厚熜还是心里有愧,觉得让自己人吃亏了,所以当他听到徐晋并不在意封赏时,他心里颇这高兴,坏就坏在陆炳最后那句,众将听完圣旨面有不愤。
将领只知有帅而不知君,这可是大忌,拥兵自重更是让历代帝皇所警惕的。
陆炳见朱厚熜沉默,心中不由暗喜,不过他吸取了上次拿谢家背景说事的教训,很识趣的没有继续添油加醋,皇上是聪明人,现在更是越发厉害了,如果继续挑拔的话,难免会让他有所警觉。
正所谓积毁销骨,陆炳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嘉靖帝中心里种下一根刺,然后再慢慢地削减徐晋在嘉靖心目中信任。
有句俗语叫阎王难见,小鬼难缠。陆炳就是那难缠的小鬼,由于小野百合被杀的事把谢二剑和徐晋都恨上了,不过这小子很狡猾,深知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板倒徐晋,于是便借着近水楼台之便,找机会在嘉靖帝面前挑拔两人的关系。
陆炳上次借谢家背景的事挑拔无疑是失败的,不过这次似乎见效了,至少嘉靖这时看上去并不开心。
正在此时,一高一矮两名宫装美女行了过来,赫然正是永福和永淳两位公主。
陆炳微惊,也不知两名公主几时进来的,连忙行礼道:“陆炳参见两位公主。”
“免礼!”永福公主轻蹙黛眉瞥了一眼陆炳,然后对着嘉靖福了一福:“永福参见皇上!”
小萝莉永淳现在已经长成了十五岁的少女,这丫头十分爱笑,行完礼后便笑嘻嘻地道:“皇兄,你咋看上去不开心呢,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皇妹开心一下。”
朱厚熜哑然失笑道:“小丫头片子,嘴儿越来越贫了!”
陆炳很知趣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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