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宜晗摇头道:“那是外人误会薛姐姐了,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薛姐姐是跟着祖母去薛家拜访,那时候我刚被母亲送回京城不过半年,十分胆小怕生,薛姐姐很耐心的陪着我玩了一下午的翻红绳,还教过我写字……”
贺林晚将手里的杏仁递给陈宜晗,声音轻缓地道:“陈小姐记性真好,还如此念旧情。”
贺林晚语气中的那种熟悉感让陈宜晗不由得愣了愣,她下意识的接过了贺林晚递过来的杏仁吃了之后才反应过来:“谢谢……”
贺林晚笑了笑。
陈宜晗曾经跟她说过,她是十岁那一年被她母亲送回京城的。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陈宜晗十二岁的时候与她一同去薛家参加薛夫人的寿宴,在薛府的时候她说自己是第一次来薛家,见到薛晚晴的时候也表现出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等薛晚晴一走,陈宜晗就撅着嘴对她小声道:“唯真姐姐,薛姑娘怎么冷冰冰的?一看就不好相处的样子。”
今日茶楼里坐的不是谈书论政的书生才子,就是如她们这样的官家女眷,茶楼里平日里的那位说书人也不在,倒是楼上的雅间里时不时的会传出来一阵阵乐曲声,有的是女眷们在自娱自乐,有些则是请了茶楼里唱曲儿的歌女在弹唱。
隔壁雅间里突然传出了一阵奇特的琴声,乐声时而古朴铿镪,时而活泼浑厚,带着异域风情,正在说话的霍氏等人不由得停住了话头侧耳倾听。
贺伶听了一会儿,疑惑道:“这是什么乐器弹奏的?听起来有些像是月琴仔细听又不是?”
霍氏闻言一笑:“这叫胡不思,是大骥国流行的乐器,京中之人听过的少。不知为何这茶楼里竟然会有人弹这个。”
余氏立即拍马屁道:“陈夫人见识非凡,果然不是我们能比的。”
陈宜晗笑道:“我祖母娘家在临潢府的永州,临潢府临近北境,在那里偶尔会有大骥人出现。”
霍氏笑着点头。
余氏十分惊讶,掩嘴笑道:“陈夫人若是不说我们还以为您是江南人士呢。”
余氏这话虽然有拐着弯拍马屁的嫌疑,不过在座之人却都认同。
北方的州府向来民风彪悍,这里的女子大多数生得身材高挑且性情豪爽,尤其是像临潢府这样靠近北境城墙一带的,即便是出生世家女子少有像陈夫人这样的。陈夫人无论是从长相还是从性情上看都像是江南女子。
贺林晚看向陈宜晗:“陈姑娘去过临潢府吗?”
陈宜晗遗憾地摇头:“虽然经常听祖母聊起北境风物,但是我并没有去过。”
贺林晚笑道:“那还真是可惜了。陈夫人来京城应该有很多年了,现在的北境的情形不知与陈夫人告诉你的当年的风物还相不相同。”
那边霍氏听到这话往贺林晚这边看了一眼,笑容和蔼地道:“我离开家乡已经二十年了,这世上哪有什么是一陈不变的呢?想必就算是回到了我自幼长大的地方,我也认不出来了,也就是这胡不归的乐声还如初吧。”
贺林晚偏头好奇道:“那夫人应该还有不少亲人还在家乡吧?就算不能回去,平时应该也能时常往来,想必也能缓解夫人的思乡之情。”
余氏插嘴道:“这是自然,陈夫人娘家是霍氏,我听说霍氏在临潢府可是大家族。”
陈夫人摇了摇头,叹道:“我父母兄长皆已不在,娘家现在是侄儿当家。年纪大了难免会睹物思人……”
众人一听陈氏这话就不好意思再问她临潢府的事情了,贺阿娇连忙转移了话题。
贺林晚对陈宜晗小声歉意道:“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对北境有些好奇……”
陈宜晗冲贺林晚一笑,小声安抚道:“没关系,我和我哥哥小时候也喜欢听祖父祖母还有父亲说北境之事。”
贺林晚疑惑道:“令尊对北境也很熟悉吗?”
陈宜晗笑道:“我祖父年轻时曾任永州知府,后来祖父调任京城,祖母也随同而来,我父亲却在我祖母的娘家一直长到十八岁才来京的。所以我父亲与我祖母娘家的表舅舅关系很好,时常通信,今年二月初我霍家表兄成亲的时候父亲还亲自去喝过喜酒。”
“你父亲……二月初去过临潢府?”贺林晚眼眸微垂,把玩着手里的杏仁轻声道。
陈宜晗以为贺林晚真的是对北境的事情感兴趣刚想回答,那边陈夫人却是突然温和地打断道:“阿晗,别贪嘴,杏仁不能多吃,须知过犹不及。”
陈宜晗闻言立即应道:“知道了,祖母。”然后却不再与贺林晚谈北境之事,转而与一旁的贺伶聊起了香膏和头油。
注意到一道打量的视线,贺林晚微微扭头便对上了陈夫人的眼睛。
陈夫人的目光向来慈和宽容,这一次看向贺林晚的也不例外,可是贺林晚还是能从中感觉到一丝探究之色,贺林晚冲着陈夫人甜甜一笑,陈夫人也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便与贺阿娇说起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伺候的人禀报道陈公子来了,屋里众人立即停止了谈笑,贺阿娇看了褚蓉儿一眼,褚蓉儿红着脸揉着自己手里的帕子。
陈骏生是特意上来给长辈们请安的。
当长相斯文俊秀一身书卷气的陈骏生走进来的时候,褚蓉儿呆呆地看了一眼,然后便娇羞地地下了头,贺阿娇见女儿如此心里便有了数。
平心而论陈骏生无论是长相还是学问在这京城的世家公子当中都是拔尖儿的,即便是挑剔如贺阿娇在看到陈骏生的那一刹那,心里原本的六分满意也变成了九分。
陈骏生给在座的长辈们挨个儿行礼。
贺阿娇满意地看着陈骏生道:“陈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
贺阿娇的目光让原本斯文大方的陈骏生有些窘迫,连忙又作了一揖。
贺阿娇转头对褚蓉儿道:“蓉儿,快与你陈家哥哥见礼。”
褚蓉儿娇羞地站起身,眼睛不敢王陈骏生脸上看,微微撇过头去,羞羞答答地朝着陈骏生屈膝行了一礼。
陈骏生原本没有多想,但是褚蓉儿这作态让他愣了愣,匆匆回了一礼之后目光略带探寻地往自己祖母看去。
贺阿娇和褚蓉儿这意思已经表现得有些明显了,陈夫人却是面色不变,温声对陈骏生道:“还有两个妹妹都见过吧。”
贺阿娇笑道:“这辈分可不对,阿晚和伶儿要喊蓉儿一声姑姑,陈公子……”
陈夫人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失笑着打断道:“瞧我,老糊涂了!我与你大嫂承恩伯夫人是以同辈论交的,遇见你母亲我还得唤一声太夫人。所以论辈分骏生和宜晗应该随阿晚和伶儿唤蓉儿一声姑姑才是。”
贺阿娇闻言不由得愣住了。
陈骏生已经走到贺林晚和贺伶面前以同辈礼仪见礼。贺阿娇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的笑便有些僵硬了。
陈夫人连坐都没让陈骏生坐下,便道:“行了,下去与你同窗们说话吧,我们女人的话题你就别搀和了。再略坐一会儿我便要带宜晗回府了,你也不必管我们,仆妇随从都还在下头候着呢。”
陈骏生交代了几句便顺从地退了出去。
陈夫人看了看屋角的沙漏笑着道:“今日相谈甚欢倒是忘了时辰了,我得早点回去处理一些府中琐事,今日就失陪了。”
陈宜晗笑道:“我与贺家两位妹妹也极为投缘呢,不过今日确是不早了,只好下次再聚了。”
贺阿娇僵硬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她就是再蠢也知道陈夫人这是拒绝了她的试探,没有看上她家褚蓉儿。
褚蓉儿眼睛已经红了,余氏看了看她们也没有接话。
卫氏只有搭话圆场道:“我们出来的时间也长了,也该回去了。”
又寒暄了几句,陈夫人便带着陈宜晗离开了。
等陈夫人一走,贺阿娇就气得摔了一个茶碗:“简直是岂有此理!”
褚蓉儿觉得丢人,当即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余氏劝道:“姑母别生气,是她们没有眼光,我们再给蓉儿妹妹寻个好的。”
贺伶低下头好不容易才掩饰住自己嘴角的笑意,肩膀却忍不住抽了抽。
贺林晚却没有心思管这一出闹剧,她心里翻来覆去想的只有一件事:陈闳二月去临潢府做什么?陈家是不是真的与她祖父和父亲的死有关。
贺林晚盯着桌上装着杏仁的琉璃盘,目光暗沉如深潭,嘴角带着三分冷凝,贺伶转头不小心瞥见,不知为何脖子上立即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回府之后,贺阿娇跑到老夫人面前哭诉:“……我父亲跟着太祖黄帝打天下的时候这陈家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没有嫌弃他们家根基浅薄他们到是到我面前拿起乔来了?不就是出了一个内阁辅臣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初范家多风光?杨家多风光?现在又如何?我娘家是有爵位的勋贵之家,我夫家也是徽州的世家大族,我家蓉儿又才貌双全,他陈骏生就算是文曲星下凡也是配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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