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多虑了。”
赵石心情大为舒畅,语气轻松的解释,“微臣自从军以来,去到过不少地方,但戎马倥偬,,从来不见山河之壮美。”
“去岁出使河洛,终于有闲浏览山川,心情大不相同……”
“加之……臣自履任枢密副使之职,时觉烦闷,后来也就想明白了,臣领兵征战,沙场却敌自不待言,然于朝廷政事上……却无有殊才,露丑不如藏拙,陛下也看见了,自臣入京为官,事事皆都避重就轻,为何?”
“非是臣有韬光隐晦之心,而是真的力有不及,蒙陛下信重,凡有重务,多有相询,臣也能答之一二,但……”
说到这里,赵石摇了摇头,“但……臣时常觉得,建言多有疏漏,而陛下又素信臣之所言,往往仔细考量,长此以往,臣以为,于大有国事不利……”
说到此处,皇帝陛下脸色也严肃了起来,这是要辞官归隐,还是想要出京领兵?甚或是对朝廷施政不满?
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在成武皇帝心头掠过。
皇帝陛下定了定神,端起酒盏,狠狠灌了一口酒,不顾仪态的抹了抹嘴角,干脆的打断了赵石的话头。
“爱卿与朕,君臣相知二十余载矣,朕知你为人,所以信之重之,素无猜忌之心,难道说,爱卿竟不知朕之心意若何?”
“再者,卿之才干,朕难道不清楚?不说军伍之事,卿立国武监,国武监日渐昌盛,人才辈出,卿入枢密院,枢密院权重一时。革除旧弊,裁汰军伍。外间军将,无有不从,此等大事,皆赖卿之力也。”
“此时,正值多变之秋,有卿坐镇枢密,朕便安心。如今卿自曝短长,可是怪朕系你于京中,有用人无方之嫌否?”
赵石见皇帝陛下越说越激动,心中微暖之余,也不由腹诽不止,这皇帝啊,真不是人做的,很简单个事儿,硬是浮想联翩到这个地步。换个人来,还不得被你这样子给吓死?
心里腹诽不已,却不想想。他之前所言,确实有着这样那样的歧义。也就怪不得皇帝陛下生出这许多有的没的的心思。
“陛下想的多了,微臣不过是想带着妻妾出去散散心,可没想旁的什么,更没怪谁的意思,嗯……说起来,臣确实在京中呆的有些腻了,陛下若是有心,想放臣出京领兵的话……”
这回,皇帝陛下险险真将酒杯摔出去。他哪里不明白,自己真的是会错意了……
自古以来。能拿皇帝做耍的,可没几个,眼前就是一位。
半晌,皇帝陛下才瞪着眼睛,狠狠的吐出一口气,没好气的将酒杯推了推,赵石顺手给其斟满。
皇帝陛下按捺着心里的火气,闷声道:“爱卿想到何处领兵?”
赵石愣了愣,之前那句只是个玩笑话而已,为的也是给皇帝陛下添点堵,没想到,还真成了机会?
不过想了想,赵石无奈的发现,如今再非当年了,除了边边角角,还有着战事外,其他地方,近两年内,不太可能重燃烽火了,而他这个大将军,去哪里又好像都不太合适。
看着他沉吟的样子,皇帝陛下火气一下就散了不少,又加了一把火,“瞅瞅,爱卿自己都拿不定主意,让朕如何安排?”
说完,皇帝陛下脸上终于浮起雍容的笑意,自得的想,一个曾经统兵数十万,屡灭敌国的上将,想要寻找再次领兵上阵的机会,哪里会那么容易?
想了半天,赵石自己也不得不讪讪的承认,这两年还是在京中呆着更合适些,出外领兵的机会还没到。
一些地方他根本看不上眼,一些地方又不合适,仔细想来才发现,他的选择余地竟然这么的少。
微微叹了口气,“多谢陛下,微臣还是趁闲出去走走吧……”
由此,又绕了回来。
这回,皇帝陛下就心平气和多了,“趁闲?闲从何来?”
不待赵石说话,皇帝陛下径自继续道:“不说枢密院政务繁重,就说过上几日,便是今岁大考,爱卿不会不知道,今岁大考意味着什么吧?”
“这个时候,爱卿还有闲暇出京悠游,未免有尸位素餐之嫌……嗯?”
说到这里,皇帝陛下顿了顿,疑惑了看了赵石一眼,突然就笑了,“不会是爱卿觉着今年多事,想要出京躲上一躲吧?”
赵石坚定而又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陛下想哪里去了?微臣哪有那般不堪?”
听了这话,皇帝陛下哈哈大笑,之前种种不快,尽都一扫而空。
赵石暗自咬了咬牙,这小子就是脑子转的快,绕来绕去,还是被他绕到了点子上。
今年大考会发生什么,赵石大概的已经知道。
此事非同小可,正正经经改的是祖制。
就算再不愿意承认,看读书人再不顺眼,赵石也不得不承认,这年头,读书人才是也必定是朝廷用人的首选。
这个群体的地位,不论古今或者将来,都不会轻易动摇,只有脑子坏掉的人,或者极为疯狂的统治者,才会拿这个群体开刀。
而这一次,虽说不是拿读书人开刀,却会触动非常多的人的利益。
所以,皇帝陛下有意于此的时候,必定会寻求臣下们的支持,也征询过赵石的意见,而中书那边儿,更是避无可避。
现在,显然皇帝陛下已经做好了准备,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
而读书人的事情,赵石向来不愿过多的掺和,但皇帝陛下却需要军人们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儿。
这事还没法跟人商量,在赵石看来,这事也许会简单的了结,必定有先例可循。
但……谁知道呢,那么多的读书人,寒窗苦读十数载,求的就是一个金榜题名,一旦有了变故,会不会闹出滔天波澜,谁又能清楚呢?
如果他在那个时候,身在长安,麻烦会非常的多,至于多到什么地步,还要看皇帝陛下以及中书那边儿的手段。
最糟糕的局面是,一旦事有不谐,可能就要流血,那么,谁来操刀?他赵石可能就是当仁不让的人选。
杀再多的人,他也未必能眨一下眼睛,但……
这就是他要领着妻妾出京游玩的初衷所在,就像当年他不愿意承担手刃太子李玄持一般,现下,他也不想一头扎进这场风波之中。
不过,既然被皇帝陛下看破了,他这如意算盘也就打不成了。
皇帝陛下心情舒畅之下,也就不再呲牙瞪眼,立马恢复了帝王该有的仪态,慢悠悠的道着,“放心吧,朕非炀帝,若无万全之策,怎能……”
说到这里顿住了,自失一笑,道:“说起来,这科举之制,还是炀帝所立,惠及后人无数,当为千载之功,然……炀帝暴虐,昏聩无加,以致天下大乱,隋祚乃绝,哈哈,这千秋功罪,真是难以辨析清楚啊。”
一旦涉及历史,赵石明智的闭紧了嘴巴,只听着不言语。
这就是他和读书人的区别了,虽说二十多年过去,他看到的,听闻的,以及记在心里的东西并不算少。
但和真正的读书人比起来,还是无法企及,尤其是在谈史之上,跟读书人更是没法相比……
若是换了中书重臣在这里,或者是枢密院张承,种燧之类,大多能说几句合皇帝陛下心意的话,但赵石就不成,一说多数就要露怯,不定就让这位皇帝陛下抓住话柄,一顿嘲笑,这样的事情,他是不会干的。
没人在旁边凑趣,皇帝陛下也没有议古论今的兴致,稍稍感慨,就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朕如今所做,乃为社稷故,为天下故,此时爱卿不能鼎力相助,更待何时?爱卿可还记得,当年在这乾元殿内,你我君臣曾共勉曰,能同心协力,建下一个大大的基业,如今路途已半,艰难之处,不让于前,爱卿却存畏首畏尾之心,何也?”
赵石扬了扬眉头,心道,你说的再是冠冕堂皇,却也别指望咱纳头便拜,君臣同心不假,但若什么事都往老子头上压一压,你当老子是低头耕田的老牛不成?
就拿这事来说吧,做好了,是皇帝陛下英明,中书大臣们贤良,别说他赵石得不着什么好处,和枢密院都没多少干系。
一旦坏了事儿,瞧着吧,能有几个文臣站出来担着的?还得是他赵石和枢密院,兵部的这些人给擦屁股。
留下骂名也就随他去了,但大家都有家有业,儿女成群,等百年之后,说不定就要祸及子孙,到时候,又找谁说理去?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断不会这样说。
“微臣只想出京散心,到没想到这一节,惭愧啊惭愧,陛下放心,过后臣便寻周大人商量一下,多做一些布置,只是……陛下的完全之策,是不是也跟微臣说说,也好让微臣做到心里有数不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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