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珠儿面色阴沉的坐在椅子上,手上端着茶,茶香渺渺,但却已经快凉了,他已经愣神了很久。
他所在地方宽敞而又奢华,当然,这本来就是当年行台尚书的府邸,自罢废西京尚书省,这里便一直空置了下来。
前几年,海珠儿不管不顾住了进来,还有人有些不满,但随着他坐稳西京留守的位置,那些声音最多也就是不满罢了,没有升级到弹劾。
西京这个地方很奇怪,总是给人一种感觉,只要占住了这里,天下都在自己俯视之下,而那在行台尚书府前面,连绵不绝的宫宇楼阁也加深了这种感觉。
每次海珠儿回府,都要停在门口站上一会儿,西京行宫的景象实在不能不让野心勃勃的他砰然心动,而每一次他站在府邸前面,望着行宫方向,都能让他心情舒畅,每一次也让他心有不甘,而每一次他都会想,当年完颜烈站在这里的时候,会想什么。
然后便怵然而惊,完颜烈现在的境遇,与冢中枯骨又有何异?自己万万不能落到那等地步,不然的话,还不如死了算了,苟延残喘,实在让人笑话,当年的大帅完颜烈是何等的威风凛凛,锐气逼人,是女真人中不可多得的英雄豪杰,但现在呢。。。。。。。
他海珠儿自问虽不比完颜烈差什么,但自忖也不会强到哪里去。。。。。。。。每每想到这里,他便告诉自己。一定要握紧兵权,不能像完颜烈般的心软,也不能像他那样,争不到什么东西,却还将自己搭了进去,于是,野心便如浇了冷水般,迅速熄灭了下来。
但是现在,他没有再像往常般,在这里饮着茶。或者喝些酒,兴致来了,招些府中歌舞姬来,载歌载舞,来个一宿欢畅。
因为府里的酒已经不多了,那些面目姣好的歌舞姬们,也多数被他赏给了心腹将领。
想到这个,他的手一紧,茶盏当即在他手中碎裂。他丝毫不顾手里淋漓的茶水,只是愤愤的想。他娘的,这府里还有什么?这些喂不饱的狼崽子,一个个只知道要这要那,有了好处,一个个喜笑颜开,可曾想起他这个大帅?
多年的积蓄还在府里的库房里躺着,大同府的府库其实也是他的,但那些死物现在可不值钱,现在粮食比这个金贵。谁也不傻,饷银现在都没人再提了,粮食,粮食,粮食,到处都是要粮的声音。
半个多月过去了,秦人竟然未曾攻城。一次也没有,海珠儿恐惧的想,这是要围死老子啊。。。。。。。。。
秦人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围而不攻。就是在等着大同闹粮荒,这个时节也选的好,正是春夏之交,大同的粮草所剩无几的时候。
这在以前肯定是不可想象的,十余万雄兵驻守的兵家重镇竟然缺粮,但现在却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大同正军,也就造册过的兵员,其实有二十余万众,但谁都明白,大金的兵力不能这么算,大金的将领们谁手下没有虚报的空额?
朝廷发下来的粮饷,都进了领兵将领的腰间,这在大金军中不是什么秘密,而大同这里还算好的,空额是有,但总归有十余万人马在这里,一些军中精锐,像海珠儿的亲军,都是足额的,粮草衣食从来不缺,这才是大同守军的底气所在。
和西夏人见了这么多年阵仗,也从来没有输过。
说起来也是好笑,能坚持半个月,才开始露出缺粮的迹象,还要归功于与西夏人那场大战,损伤是不小,但吃饭的人也少了不是,再加上出去打草谷的两万多军兵,大同现在的守军,竟然已经不足七万之数,而就算少了这许多人马,大同还是在半个月之后闹起了粮荒。
海珠儿咬着牙想,这么下去可不成,总得跟秦人耗下去,说不得。。。。。。。
正想着,外间吵闹声响起,海珠儿刚想呵斥,两个惊慌失措的军兵跟在他的亲军统领赤达的身后跑了进来来。
赤达满脸的怒色,进来便怒声道:“大帅,汉军那些兔崽子开始抢粮了,劫了咱们一部粮草不说,还把手伸向了那些粮商,大帅,您说怎么办?这么闹下去,末将可压不住手下的那些兵卒了。。。。。。。。”
海珠儿一下子站了起来,勃然大怒,上去就是一脚,将赤达踹了个趔趄,“你是干什么吃的,谁敢乱伸手,就把他给我砍了,到这里来诉委屈,你这个万户官儿是不是不想干了?”
赤达是真委屈,好大一条女真汉子,梗着脖子道:“是姓陈的领的头儿,咱们亲军压不住,这个兔崽子和其他人已经都说好了,城东归他,虎卫军在城南城西,说是把城北留给咱们亲军。。。。。。。。”
一下子,海珠儿心都凉了,这是兵变啊,赤达口中姓陈的,乃是大同府大姓陈氏的族长,也就是汉军万户陈雾,加之此人豪爽好客,交游广阔,大同汉军各部多数以他马首是瞻,即便是海珠儿见了此人,也要忌惮三分。
不过毕竟是女真人的天下,陈雾平日里也还算老实,但海珠儿还是早早就想除了此人,但一直不得机会,不想在这个关节,此人竟然在他背后捅了这么一刀子。
什么留给亲军,多数就是留给他这个西京留守的了,还串通了虎卫军,若是以前,这事怎么可能发生,但自从完颜和尚带着虎卫军骑军去了太原,不但将虎卫军骑军整个葬在了那里,还搭上了虎卫军的两个万户官儿,一下子虎卫军的实力就没了一半儿还多。
于是海珠儿也没客气,安插了几个亲信到虎卫军,大有将虎卫军收归自己旗下的心思,不过他的根底还在亲军这里,虎卫军虽然能战,但哪里比得上亲军来的可靠?
但收服虎卫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自来,虎卫军便以西京怯薛军自称,也从来都是自成一体,平日守卫西京行宫,战时上阵,一水的女真契丹汉子,抱团而又不服管束,只有像完颜和尚那样带着皇家血统的家伙才使唤的动。
就算实力大减,连领兵万户官儿都没了,照样是那样的排外,照样是那样的不知收敛。
若是平日,怎么会在乎一个汉军万户的提议,但现在,海珠儿亲军这里的粮食着实让人眼红,虎卫军哪里比得上,亲疏远近在那里摆着呢。
实力大损之下,又逢围城,人心惶惶,与汉军万户陈雾简直是一拍即合,当即便闹了起来。。。。。。。。。。
汉军各部加起来,是大同守军人数最多,战力却是最差的一部分兵马,大概如今有三四万人,而虎卫军也有一万人左右,剩下杂七杂八的不算,海珠儿亲军只有一万五千人,足兵足额,也是如今大同守军中实力最雄厚的一支人马。
出去打草谷的,则是另外一支人马,一多半儿是汉军,一小半还要归于虎卫军,海珠儿还算谨慎,亲军是一兵一卒也没动弹,但身为他的亲军,坐等旁人分好处便是,到是不用出去打什么草谷。
但如果汉军和虎卫军站在一起,海珠儿也是无可奈何,大家伙儿拉出来厮杀一场?这是什么时候,外间还有秦人在虎视眈眈,保准这边刚开始厮杀,那边就开始攻城了,到时候谁能好的了?
而那狡猾的陈雾,可能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闹将了起来,根本不怕海珠儿亲军所部过来弹压。。。。。。。。。。。。。
海珠儿脑袋上青筋直蹦,那边赤达追问道:“大帅,咱们怎么办,要不,杀他娘的算了,赤达愿为大帅将姓陈的的脑袋砍下来,给你下酒。”
海珠儿闷哼了一声,狠狠的摇了摇头,“都给他们,你把好了亲军就成了,走,我去见见这些兔崽子,看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赤达大声道:“大帅,咱们跟着你一起去。”
海珠儿瞪了他一眼,心想,女真人里,尽多些直肠子,说了半天,竟然还是想上去杀人。
没好气的道:“滚回去领兵,老子一个人过去,也不信他们敢把老子怎么着,你领好了兵,他们就没人敢动,明白吗?”
那边,赤达很是想了想,才大点其头,“大帅说的对,但大帅可要小心,别让姓陈的给绑了,送给城外的秦狗。”
海珠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会说话就不说,能死啊,不过赤达这句话可是提醒了他,这些汉军的家伙最是靠不住,说不定还真有这个危险,心里有点犹豫,但毕竟是枭雄心性,咬着牙想,谅他们也没那个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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