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没有?就是拿顶绿呢大轿,那可是转运使,行台户部侍郎完颜老大人的坐轿,要搁在以往,哪里有老大人拜会别人的道理?不过现如今嘛,却也只能候在这里,等着传召才能进去了。。。。。。。。。。。。。。”
“那算什么?你们瞧,就门边上那几位。。。。。。。。”
“虎卫军的军爷,谁不知道?指挥使大人已经进去有些时候了,俺可是亲眼瞧见的。”
“看来是真要打起来了。。。。。。。”
“不打还能怎的?俺可是听说,西夏贼已经围了大同,咱家老爷这些日子急的是一嘴燎泡,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了,刚刚才进去。。。。。。”
“唉,咱们家老爷还不是一样?”
“要俺说啊,老爷们急的可不是北边的西夏人,还是南边儿。。。。。。。。。。”
“是啊,俺外甥在太古,听说那边儿闹的可凶了。。。。。。。。”
“秦人杀过来了?没听说啊。。。。。。。”
“俺外甥来信说,秦人还没过来,但自己人先打起来了,听说杀的那叫一个惨。。。。。。。。俺外甥还说,太古早晚守不住。。。。。。。要全家搬来太原。。。。。。。。”
“这兵荒马乱的,可要小心些。”
。。。。。。。。。。。。。。。。。。。。。。
几个人说话声越来越低,也就是他们,还能听到些外间的消息,平民百姓可能根本不知道南边情形到底恶劣到什么模样,不过知道的越多,担忧也就越多,要说太原这样的大城,周遭大金兵马加起来,怎么也有十几二十万,这么多的兵马驻守,再没有个让人打过来的道理。
但人心就是如此,一旦恐慌起来,能稳坐钓鱼台的又能有几个?
说话间,忧虑便传染了每一个人,刘启升在旁边笑眯眯的听着,好像什么也不懂的样子,耳朵里听着各人的讲述,眼角余光却在周遭逡巡,几个人无意间说起的那些这人那人坐的什么样的轿子,骑的什么样的马,身周扈从又有哪些,在他的眼中,都变得分外的具体起来。
不时插嘴问上一句这些大人们的轶事,几个轿夫根本没有防范之心,纷纷抢着应答,显示着自己的见多识广,不经意间,便将这些大人们的习惯透露了个七七八八。
黑小子憨笑着,心里也有些得意,这主意还真不错,混进太原好些日子了,也就是这一遭探听的东西多些,不过心里也有些遗憾,太原大城,和那些县城不一样,重兵把守,戒备森严,想要在这样的地方动手,自己这点人手可就有些不够瞧了,可惜,不能将那一百多弟兄都带来,不然的话,闹这里个天翻地覆,也不是不可能。。。。。。。。。。
心里有些遗憾,脸上却依旧笑嘻嘻的,还做懵头懵脑状,低声煞有介事的问道:“俺听说,这府里住着的留。。。。。。留守大人?”
几个人都被他这土气的样子逗乐了,年纪最大的老王还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住着的,当然是太原留守完颜大人了,不然还有谁会住在这里?”
“那。。。。。。。他就是太原最大的官儿了?”
“不错,不错,就是太原城最大的官儿。。。。。。。。”
“真想瞧瞧。。。。。。。”
“小子,别给自己招祸,就算街面上遇到了,也赶紧跪下磕头,看都别看一眼,不然啊。。。。。。。不定就被人挖了你的眼珠子去。”
听着像是故意吓唬人的玩笑,但其他几个人却都纷纷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女真权贵的做派,不可以常理度之,其残暴早已深入人心了的。
黑小子受教,怕怕的点头,“那俺还是不瞧了,再大的气派也不如小命金贵。”
“对了,就是这话,小哥人老实,看着就投缘,老哥就再唠叨两句,在这太原城里啊,只要碰上四人抬以上的轿子,立马跪下磕头就没错,也别乱打望,咱们什么人?靠气力吃饭的,身份低贱,只要吃饱了不饿,就是老天眷顾了,别为了芝麻绿豆的事儿,把自己小命糟践了去,你们说是不是?”
“嗯,嗯,老哥说的是。。。。。。。。。”
几个人纷纷附和,立马聊起了这些年一些惨事,以做诠释,增加话语的说服力。
黑小子有心再撩拨两句,比如说时下在太原城内隐隐流传的那些谣言,但眼珠儿转转,又忍住了,太原这样的地方,给他的感觉与河中完全不同,治下汉人百姓得过且过,就算被女真人当条狗打杀了,也不敢吱一声,好像天生就是一副奴才相,百姓如此,汉军如此,官吏也是如此,让刘启升吃惊之余,也有些好笑,女真人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怎的就怕成这个样子?
这让生在秦川,长在秦川,从不曾向外族之人低头俯首的他很是难以理解,所以也就更多了几分警惕之心。。。。。。。。。。。。
不过今日他也是幸运,几个轿夫闲聊,接下来便是太原各路人马调动,虽说几个轿夫说的零零碎碎,话里话外都是听闻,据说之类的词眼儿,但刘启升一边听着,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儿,不虚此行,他娘的真是不虚此行,看来以后这行当还真要常来做做了。。。。。。。。。
这也不是运气所在,半晌过后,日头渐渐西沉,几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却听府邸正门那边传来一阵骚动,几个人立即停了话头,往那边看去。
大门处鱼贯行出许多军兵出来,接着便是些仪仗,靠近门边的人群骚动着,不过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低,等到一顶看上去有些不起眼的两人抬官轿出来,呼啦啦一声,门前的人群却立时便跪了一地。
树荫下面的几个人吓了一跳,那年纪最老的老王眼睛一直,低声便道:“快快,赶紧跪下,留守大人出来了。”
刘启升眼睛早就瞄了过去,这时一听,心里可就有些惦记上了,一边麻利的随几个人跪下,脑袋却微微抬起,瞅着那边动静。
十六个护卫军兵,都是骑兵,不多,却有些难对付,仪卫也有八人,都是样子货,不值一提,不过轿子旁边跟着的那几个仆从,看上去有些不摸底,就像大帅身边常年跟着的那几个人一般,看着稀松平常,但真要动起手来,却都恐怖的很,不能不防,几乎一瞬间,黑小子就已经瞧清了情势,没了什么顺手来上一下的心思。
仪仗远谈不上什么气派,但在府门前的威势,却足以显示其身份之显赫,队伍出了正门,根本未做停留,直接上了正面长街,很快便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
人们纷纷站起身来,交头接耳的声音这才渐渐多了起来,而树荫之下的人们也在感叹。
“今日怪了,留守大人为何。。。。。。。。”
“嘘,小声些,看来大人们就要出来了。”
“听说。。。。。。留守大人每逢初一十五,总要到城外相国寺上香祈福,今日竟被咱们碰上了,这眼福,真真没的说,但这个时候出城,可是有些晚了。。。。。。。。”
刘启升目光一凝,心跳的有些厉害了。
随意的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酒壶,晃了晃,已经喝的差不多了,这才笑着告罪道:“小子有些尿急,去方便一下,再来听几位老哥说话。”
“去吧,去吧,不过要快些,没准老爷们马上就得回来,可不能耽搁了啊。。。。。。”
“是,是。”
黑小子笑着转身,朝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抬起小轿转过街角。
“怎么?不等那老货了?”
“去他娘的,谁还管得了他?刚出来的是完颜和尚,咱们跟上去瞧瞧,要是能宰了完颜和尚,大帅一定高兴不说,咱们立下这等功劳,将来在也再没人敢瞧不起咱们。”
从刘启升往下,这些年轻人各个胆大包天,两人一边说着,脚下不停,带着几分兴奋,便穿街过巷,追了上去。
他们经过严苛的训练,对于地形和方向的查探,从来都是不遗余力,这一代更是转了不只一遭自然驾轻就熟,从一个小巷转出来的时候,正赶上了队伍的尾巴,两人脚步一缓,直接穿入了对面的巷子,三转两转,又出来,隐隐咬住队伍,直过了三四个街口。
等到两人抬着轿子,又从小巷转出来的时候,才走了三四步,刘启升的脚便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地上。
这是一个街口,前面那支并不算大的队伍缓缓而行,没有任何异状,但刘启升的眼睛看的不是他们,而是。。。。。。。。。
街口的百姓不少,见这一行人过来,许多人远远便避了开去,躲避不及的,也埋头跪倒在地,这种景象,并不稀奇。
但刘启升还是在第一时间,觉察出了不对,时候虽然已经不早,但街旁的那家顺兴酒楼断没有这个时候关门闭户的道理,再看街口拜倒在地的稀稀落落的百姓,有几个人伏下的身形透着诡异,各个皆是作势前扑的架势。
余光在酒楼二层扫过,点点寒光反射着夕阳,刺的他眯了眯眼睛,奶奶的,竟然有埋伏?
电光火石间,刘启升眉毛便扬了起来,回身便对从轿子后面探头出来同伴做了个手势,两人脚下慢慢后退,又隐回了巷口。
就在这个时候,长街之上,形势突变。
“杀啊。。。。。。。。。”暴喝之声骤起,几条矫健的身影已经蓦然发难。
弓弦响动声,连成一片,箭矢带着骇人的厉啸,攒射而下,那顶二人抬小轿立时便成了刺猬,骑在马上的护军纷纷惨叫着栽倒下来,鲜血飞溅,不明所以的百姓发出凄厉的尖叫,纷纷抱头鼠窜。
刺客们从街头巷尾冲出,酒楼上也有数条身影一跃而下,他们挥舞着兵刃,彪悍的冲进队伍,立时便卷起一阵腥风血雨。
猝不及防之下,守护在轿旁的护军纷纷被砍倒在地,几个悍勇异常的刺客手持利刃,猛的冲近轿旁,长刀挥舞,溅起一片血光,两个仪卫,和那两个轿夫立即身首异处,鲜血喷洒在满插箭矢的轿子上,顺着轿子滴滴答答的淌落在地。
那几个刺客毫不停留,有人立即将兵刃不要命的插进轿子,一个大汉更是一把掀开轿帘,对着里面发疯般的一阵乱砍,接着从轿子里脱出一个人影,一刀枭首,狰狞的脸上带着狂喜,狂呼了一声,“完颜和尚死了,完颜和尚死了,兄弟们,扯乎。。。。。。。。”
一瞬间,长街上的刺客便退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巷子里面,刘启升两个人颇有些目瞪口呆的探头瞧着,眼瞅着那些“胆大妄为”的刺客跑了个干净,刘启升才回过神儿来,眼珠儿转着,随后一把拽过同伴,咬牙切齿的道,“你赶紧出城,回去禀报大帅。。。。。。。。就说,完颜和尚。。。。。。八成是死了。。。。。。。。。”
“啊?”
见同伴还有些懵懂,刘启升啪的给了他一个嘴巴,“快,再等上些时候,就出不去了。”
“那。。。。。。。。那你们呢?”
“咱们再等等,谁他娘的知道这演的哪一出?”
。。。。。。。。。。。。。。。。。。。。。。。。。。。。。。。。。。。。。。。。。。。。。。
“你是说。。。。。。。。这真不是你带人干的?”蔫狼抽抽着脸,带着狐疑。
“我说多少遍了。。。。。。。。”黑小子泄气,指着周遭的所有人,“老哥你问问他们,要是有这么件功劳在手,你瞧他们是认还是不认?”
“我说刘头,您这就不对了啊,这么大的事儿,您说干就干了,也不给兄弟们留点汤,这怎么成?”
“就是,就是,咱们出来,别说宰了,就是见,也没见过这么大个儿的家伙不是?怎么着也得给兄弟们个说法。”
“那可是完颜和尚,他娘的,大帅率兵打汾州,硬是让他给跑了,这会儿却在太原给人摘了脑袋,刘头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我。。。。。。。。xx你们祖宗。。。。。。。”刘启升低声咆哮,他们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时有些懵了,根本没想起来追着那群人瞧瞧,到底是哪路的神仙做下的,这会儿回来,面对一群凑热闹的家伙,他真的无言以对。
“嘘。”
外面脚步声大作,众人立时安静了下来,直到脚步声远去,这是一处废园,隔着墙对面街上,便是太原留守府的围墙,这是一群人千辛万苦找到的存身之处,太原留守完颜和尚遇刺,接着便是全城大索,两天下来,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还好的是,一群人找的这个地方,离太原留守府邸够近,灯下黑的道理古今通用,接连两日,却没人过来这废园里面瞅瞅,一群人也不敢轻易出去,就这么,困在了这园子里面,更让刘启升郁闷的是,都两天过去了,这些没心没肺的家伙,总是拿这茬来挤兑他,让他烦不胜烦。
“行了,都机灵些。。。。。。。。”蔫狼摆手,心里暗笑之余,却也有些不摸底,“小子,你说干这事的到底是些什么人?”
“谁知道?”刘启升更不耐烦了,两天下来,众人猜来猜去,也没个准儿,还真当他是神仙,掐指一算就有了?他奶奶的,他还想知道是谁做的呢?
蔫狼讪讪的笑,“那你说,死的到底是不是完颜和尚?”
“八成错不了。。。。。。”不过随即刘启升摇了摇脑袋,“要是完颜和尚的话,死的好像也太轻易了些。。。。。。。。。。”
“完颜和尚也是人,说死也就死了,还真能比咱们多出几条命来?”
“废话,老子要说多少遍你们才明白?老子到是瞅见有人从轿子里拖出人来,一刀砍下了脑袋,人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但要说那人就是完颜和尚,老子又没见过完颜和尚长的是什么狗样子,谁知道死的到底是不是他?”
“唉。。。。。。。。”蔫狼叹了口气,完颜和尚死了,这里的一群人,却都没多少高兴的意思,毕竟就算完颜和尚死了,也不是死在他们手里,再说了,这么下去,一群人还出不出得了太原城,都是两码事呢。
“再等两天,咱们就出去。。。。。。”
蔫狼一惊,“去哪儿?”
黑小子的眼睛在黑暗中放着绿光,“完颜和尚要是死了,太原一定大乱,咱们趁机给他添上几把火。”
蔫狼摇头,就知道。。。。。。。。“现下看,太原可没有乱的意思。。。。。。。。。”
“不乱也要让它乱起来。。。。。。。。”黑小子咬牙切齿,“不乱就是完颜和尚没死,乱起来了,完颜和尚就是死了。”
“嗯嗯,这个法子不错。”
“再宰上几个,瞧瞧情势也不错。”
七嘴八舌中,蔫狼彻底无语了,这群混小子,真真是一群不要命的狼崽子。。。。。。。。。。
。。。。。。。。。。。。。。。。。。。。。。。。。。。。。
此时此刻,废园不远处的太原留守府后宅密处,完颜和尚却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低头盯着案上棋盘,对面,独吉思忠好整以暇的抿着茶,可见,论起棋力来,完颜和尚要差着一头。
“看来这一局,我又输了。”
半晌,完颜和尚抬起头,掷子认负,独吉思忠微微一笑,虽说看着闲适,却也难掩身上的疲惫。
“棋到中盘,你总是有些急。”
完颜和尚端起案边茶碗儿,一口将茶水灌进喉咙,连茶叶也都嚼了咽下,这才嘿嘿笑道:“下棋磨人性子,都是汉人的把戏,我女真儿郎,还是急些的好。”
独吉思忠神色不动,两人相交甚密,但在一些事上,还是有些分歧,比如说,两人虽都力主女真,契丹,汉人一家,共治天下,但自小深慕汉风的他在一些事情的心思,与完颜和尚的主张还是截然不同的,两人时常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却并不影响两人的交情。
但在此时,他却没多少再次跟完颜和尚辩驳的念头,没有接话,而是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捡起,半晌才道:“急什么?你这些天可是躲了清闲,也沉得住气,我这里才是真正的急。。。。。。。。。”
闻言,完颜和尚大笑出声,“难得兄长如此,这一遭的苦肉计,却是使得不冤。”
独吉思忠摇头苦笑,道:“就是不知道,好不好使,别要适得其反才好。。。。。。。”
完颜和尚使劲挥手,好像要挥走什么,“有兄长在,就没有后顾之忧,也不愁那赵石不乖乖上钩。”
“但愿。。。。。。。。。。。。不过咱们先说好了,这一仗下来,我要那赵石活着。。。。。。。。。”
完颜和尚眸光灼灼,却毫不犹豫的点头,“小弟有分寸,我就是想亲眼瞧瞧,秦狗的大将军跪在我完颜和尚面前乞怜的样子罢了,待得来日,我还要亲自率领大军,去捉了秦狗的皇帝,到得那时,才是真正的痛快。。。。。。。。”
“贤弟好豪气。。。。。。”
“我女真儿郎,本应如此。。。。。。。。。”
两人相视而笑,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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