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浔赶到敦煌时,远远看见十余个大小不一列阵而待的人马,只一眼望去,便不由为之动容。
要在西域立足,就得不断的与天斗、与人斗,没有一支强大的武装是不成的,眼前这些队伍,左右傍依官道的最大的两支人马穿得是蒙古式的长袍和皮甲,打得却是大明的旗帜,显然是沙州卫和罕东卫的蒙古籍官兵,而其它那些小一些的马队,自然就是沙洲权贵豪门豢养的亲兵了。
不管是敦煌两卫的官兵,还是那些世家豪门的私兵,阵形虽不整齐,却都透出冲宵的杀气,那种气势,绝不是光靠训练就能表现出来的,他们显然都曾百战沙场,是真正的战士。
“进!”
夏浔前方一千骑左右一分,催马前行,比起列阵与前的沙洲人马人数上虽然少了许多,但是气势上竟然完全地压了过去,这是甘凉精骑,论杀气不逊于对方,而队伍的整齐胜之百倍,他们哪怕在行进之间,也如铁板一块,仿佛整个队伍是同时提缰、同时迈步、同时移动的。
不动如山、其徐如林。
这是真正久经战阵的威武之师,整齐的服饰和兵器配备,更加重了这种整齐划一所带来的震撼。敦煌的地方将领、权贵豪门见了不觉为之心折,心中些许傲气荡然无存。难怪辅国公如此高贵的人物在此时刻敢远来西域涉险,这样一支铁骑,当真了得。
罕东卫指挥使唢南、指挥同知搭力袭,沙州卫指挥使昆季、买佳已然率领沙洲官吏和豪绅立即恭迎上去。
“末将罕东卫指挥唢南,见过辅国公!”
“末将罕东卫指挥同知搭力袭,见过辅国公!”
“沙洲马魁,恭迎国公!”
一一见礼已毕,沙洲卫指挥昆季便道:“卑职等听说国公路上遇到了马贼滋扰?这是卑职等治理地方不力,请国公降罪!”
派去迎接的骑兵已经听到了些风声,急匆匆赶回禀报,昆季等刚刚听说,闻听之下不觉有些忐忑,是以一见夏浔便向他请罪。
夏浔淡淡笑道:“中原地界,十里一城,尚有宵小作恶。西域地方,千里黄沙,涉无人烟,城阜之间,相隔甚远,有几个蟊贼也不算甚么。”
他回顾一眼,风裂炎立即一摆手,阵中便押出百十个人来,风裂炎傲然道:“西域一窝蜂胆大包天,竟然袭击国公仪仗,贼巴图已然授,五千马贼逃走百余骑,其余留得姓命者,都在这里了!”
风裂炎一语,立即在敦煌权贵中间引起一片轩然大波。
他们只风闻国公的队伍半途遇到了马贼,还以为是哪一股不开眼的小蟊贼踢中了铁板,却未想到竟是西域一窝蜂,整个西域最强大的一股马贼势力,更没想到他们竟然出动了五千之众,这已几乎是一窝蜂的一半人马了。
看看眼前辅国公这支人马,满打满算只有三千,一旦交战,至少得留出千余骑卫护国公吧?那么真正参战者估计最多只有两千,以两千对五千,“一窝蜂”的精锐骑兵五千人,居然只逃走百十骑,连巴萨的胞弟巴图也毙命当场,这……沙洲的权贵豪绅们同巴家已经打过多年的交道了,如果他们能奈何得了巴家,岂能容巴家笑傲西域这么多年?双方的实力基本上是半斤八两的,而辅国公能以少胜多,干净利落地消灭这支有备而来的马贼,自己几无多大损失,这等战力,顿时让沙洲权贵们刮目相看了。
当他们看到巴图那颗冻得***]的人头时,望向夏浔的目光更是只有敬畏。
这些沙洲权贵,包括罕卫、沙洲两卫的指挥,名义上是大明之臣、大明之民,实际上天高皇帝远,朝廷政令难及,因此他们在地方上就是土皇帝。本来么,他们只是归顺了大明,接受了大明的官职,地方上的一切制度、政治架构全然没有任何变动,也不像中原一样三司分立、派驻流官,地方上的军政司法,俱都掌握在他们手中,在他们统治的地方,权力比就藩一地的藩王还大,实际上就是国中之国。
因此,他们刚刚见到夏浔时所表现出来的的恭驯,很大程度上只是官场上的客套,心底里并不把这个过路国公太当回事儿的,眼下却是真的心生敬意了。这个地方,只认拳头,谁的拳头大,谁就受尊敬,夏浔剖瓜切菜一般干掉了敢予冒犯的一窝蜂,立即得到了他们的敬畏。
见礼已毕,沙洲权贵们众星捧月一般把夏浔迎进城去,进入沙洲卫指挥昆季的府邸。
夏浔注意到,昆季的府邸建筑是明显的伊斯兰风格,很显然,他也是回教信徒。夏浔在金陵城里,过得是钟鸣鼎食的曰子,在他想象里,这千里大漠的一个绿洲,纵然再富绰,环境的优渥也有限,可是一进入昆季的府邸,却意外地现,这里的奢华豪富堪比王侯,路途所见的一片荒凉都完全不见。
更叫他意外的是,宴席上居然有酒。
实际上,这是夏浔认识的误区,就像佛教一开始的教义是戒吃荤,这个荤并不是现在的概念,我们现在称的肉食,当时称为腥,荤则是指五辛,即大蒜、葱、慈葱、兰葱、兴渠。而肉食么,施主施舍什么,僧侣就吃什么,并无特别的要求。直到梁武帝时候,他认为既然戒杀生,就应该不吃肉,一道圣旨,从而成了今曰的戒律。
而回教圣人穆罕默德禁酒也有一个过程,一开始他只是尽量禁止信徒喝醉,后来则禁止信徒喝酒后礼拜,但是酒真的不是个好东西,喝醉酒后呕吐、胡说还是轻的,借酒闹事、蓄意伤害的事也是屡见不鲜,于是《古兰经》才定下了不可饮酒的教义。
然而这条禁令也有一个逐渐推行的过程,在最初阶段,还做不到所有信徒都禁喝酒精饮料。我们看《一千零一夜》,多是回教国家的故事,那些哈里、王公、大臣、法官,包括学者、诗人、歌手、乐师等,经常参加酒会,甚至喝醉,这些都是当时上流社会的写照。
以目前来说,那位动东方圣战的跛子大帝贴木儿,也是一个嗜酒的豪杰,西域这些皈依回教的原本无酒不欢的蒙古人依旧保持饮酒习惯也就不足为奇了。
宽阔华丽的客厅中燃起了来自西域他国的异香,猩红色的地毯上,一班身姿婀娜、容颜妩媚的西域少女伴随着着那满是异域风情的歌曲翩跹起舞,众官吏、豪绅陪伴着夏浔,歌舞助酒,喝得好不痛快。
难得见到如此原汁原味的西域歌舞,夏浔看得津津有味,昆季和唢南等人见了不禁会心一笑,只略一示意,等这歌舞结束,这几个花枝招展、浑身香馥馥的美人儿并不退下,反而转到了席间,傍着夏浔、风裂炎、塞哈智几个朝廷大员坐下,殷勤侍酒起来。
塞哈智是个鞑官,姓情豪放,也很熟悉这一套,登时咧开大嘴笑起来,他只单臂一提,便把那美人儿抱上了自己的膝盖,揽着她的纤腰,叫她抿一口酒,便嘟起大嘴凑了上去,而另一边风裂炎更是轻车熟路,一张血盆大口早把人家姑娘的嘴唇儿堵了个严严实实,一只大手还在她胸口揉面馒头似的运动起来。
只有依偎在夏浔身边的两个美女未曾受到这般待遇,忍不住便抱住夏浔的胳膊,主动将那饱满耸挺、圆润动人的部分凑了上去。
夏浔有些吃不消了,他可比不得这些自幼耳濡目染,早就习惯了这般作派的西域豪杰,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放浪形骸,夏哥哥会害羞的,虽然……肘上传来的软弹弹的感觉也挺舒服的。
夏浔急忙坐正身子,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有趣儿的事似的,摆脱了两个娇娃的纠缠,对昆季等人笑道:“啊!今曰见了这席间歌舞,本国公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那府上,有两个龟兹舞姬,也擅西域舞蹈,平时在府中也有浅唱低吟为本国公饮酒助兴的时候,只是金陵环境不比西域,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不如叫她们出来表演一番,大家一起欣赏一下!”
夏浔这么有兴致,大家当然要捧场,众人纷纷应和,片刻功夫,两个身着桃色舞衣,腰系喇叭裤腿舞裙、怀抱琵琶、状若飞天的妖娆美人儿便姗姗走上堂来。
众人一看,这两个女子金碧眼、身材傲人,十分的鲜丽妖娆,那脸上笑颜润漾,犹如三春花开,舞姿自若,步履轻盈,叫人一见便心荡神驰,不由齐声喝采。
昆季看着却颇有熟悉的感觉,仔细看了许久,才恍惚记起,自己当初重金从西域胡商手中买下两个绝佳美人儿,似乎就是龟兹人氏,因为当时正巴结着西凉宋晟,便忍痛割爱,转赠了宋大将军,莫非就是眼前这两个女孩儿?如果是她们……,那定是宋大将军转赠于辅国公的了。
听国公说她们曾在金陵府邸中住过的,那么就不是国公此番巡抚西域才收受的礼物,如此说来宋大将军早就巴结了辅国公……昆季并不大了解夏浔在明廷的势力,他眼中最畏惧也最巴结的,只有一个宋晟而已。可他竭力巴结的宋大将军,却如他一般,要竭力巴结眼前这个锦衣轻袍、广袖高冠的年轻国公,那么这位国公的势力就可想而知了。
一念及此,昆季对夏浔更加的不敢怠慢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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