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紫宸书房。
隆正帝面色阴沉的看着秦梁和牛继宗,寒声道:“朕以军机阁相付爱卿,却不是让你们分润果子的。
抚远子吴龙,战功就那么一丢丢,不过与某人交好,就能担当八大军团之一的天府军团长?
延吉县男李绶,延寿县男张崇,这等人爵位如何得来,两位爱卿难道不知?
你们不知,朕知道。
他们连考封都过不得,是当年给忠顺王送了大礼,才过了宗人府的考封!
这样的货色,朕给你们面子,不与追究也就罢了。
你们就派他们,去接手天府军团的大军?
好,好的狠!”
说到最后,隆正帝的声音和冰渣子一样。
眼睛刀子般扫着秦梁和牛继宗两人。
两人的脸色都难看之极,偏生连个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大秦之前除却西北外,足足有三十年没有战争。
黑辽军团在黑辽养了三十年,除却一些匪徒,连个犯境的毛贼都见不到。
哪有什么军功来积累。
但凡有些军功的,如今都在黑辽担当大任,怎么可能调往天府?
如今在都中空闲着的,都是些养了好些年的太平勋贵。
也练了武,可没机会摸着实权。
至于给忠顺王送礼……
的确有。
可那二十年,别说普通勋贵门第,除却镇国公府、武威侯府那样的顶级勋贵府第外,其他哪家没送过?
哪家敢不送?
只是这些话,到底没法说上台面来。
他们不是贾环,敢肆无忌惮的和隆正帝放开了怼。
他们要是也敢这般,离抄家灭族也就不远了……
两人只能请罪。
见两人乖觉,隆正帝哼了声,将军机阁递上来的那份折子随手丢在御案上,再也不看一眼,沉声道:“这份名单,在朕这里通不过。
太尉,牛将军,涉及军国大事,不要太讲情面。
黑辽军团的人,能好生看好黑辽,已经不错了。
不要贪心不足,功劳没建多少,就到处伸手!
上回长城军团长是牛大将军建议的吧?这回,就由太尉来提人选。
至于那二十个营指挥使,太尉和牛大将军一边提名十个。
拟好了,再呈上来。
要快。”
……
“老施,老温呢?”
待牛继宗与秦梁回到军机阁后,本还在心愁该如何与温严正说,却不料,竟没看到温严正的影子,因而问道。
施世纶叹息了声,道:“走了,你们刚离开不久,他就留了纸封,说是身子不适,告了假,回去了。”
牛继宗闻言,面色登时难看起来,眉头紧锁。
秦梁垂了垂眼帘,沉声道:“昨夜拟的名单,陛下那里未能通过,要重新拟过。”
又将隆正帝的原话说了遍后,连施世纶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他也没想到,上书房那位,会这般不讲情面,丝毫体面都不给奋武侯府留下。
实在,太过刻薄。
施世纶犹豫了下,道:“老牛,是不是告诉环哥儿一声,看看,能否有转圜的余地?”
牛继宗沉着脸,摇摇头道:“这件事就不要把环哥儿拖进来了,对他和奋武侯府都没好处。
先缓缓吧,等这件事处置罢了再说。”
施世纶闻言,面色微变。
秦梁看着牛继宗,眼眸中也闪过一抹光泽。
果然,再深厚的交情,也抵不过利益。
当荣国一脉的外敌尽去后,也到了内部重新划分利益的时候了……
……
荣国府,荣庆堂。
看着贾环带着一双儿女,一板一眼的给自己行礼,贾母喜的无可无不可。
拿出早早让鸳鸯准备好的礼,一人送了一份。
是个单子,各式珍藏的绸缎古玩,金银器具,甚至还一人给了一个小庄子。
除此之外,就是老成的教养嬷嬷一人二名,丫鬟一人四个,其余的还有负责洗衣扫地的小丫头子若干。
贾环看到这个单子都吃了一惊,道:“老祖宗,您这可是把家底儿都拿出来了!”
贾母头发愈发银白了,她笑道:“我留着做什么?不能吃不能喝,也没花银子的地方。不若早早的给你们都分了!
不光你的这两个有,你珠大嫂子的兰哥儿,凤丫头的巧姐儿,宝玉的芙姐儿都有!”
贾环看着愈发年迈的贾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光阴啊,真真是不饶任何人。
不过,他却不能流露出来,而是急着叫嚣道:“老祖宗,您可不能都分光了!
昨儿蛇娘给孙儿检查了身子,发现了这些年孙儿没有所出的缘故,竟是前些年习武伤了筋脉所致。
昨夜她给孙儿医了医,保证用不了多久,家里的小子姑娘就和下饺子一样往锅里蹦!
您这会儿子都分完了,孙儿可不吃了老鼻子亏了?”
贾母闻言,笑的喘不过气来,指着贾环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笑罢道:“你放心就是,老祖宗有的是银子家俬,你只管生,家大业大才是福相!
好了,也别在我这耗着了,我也还没洗漱。
我这的早饭都是给上了年纪的人用的,两个小的吃不来。
去你娘那里吧,想你也惦记一夜了。”
贾环呵呵笑道:“如此也好,那老祖宗再休息会儿。”
又对贾苍贾芝道:“给老祖宗再见。”
贾苍领着妹妹对贾母大声道:“老祖宗再见!”
声音响亮。
贾母喜的不得了,道:“一会儿再来耍子!”
贾苍脆脆的应下了,然后又和贾芝上了贾环的肩头,一家三口出了荣庆堂,往东路院走去。
……
“三爷来了!两位小主子也来了!”
小鹊在门前迎上了贾环后,笑道。
贾环呵呵笑道:“叫他们名字就好了,年纪小,叫的尊贵了压不住。”
小鹊点头应下了,又道:“奶奶和小吉祥、香菱都没起来呢。”
正说着,里面门帘忽然拉开,小吉祥穿着一身小衣,头也没梳,看着贾环父子三人笑的一脸桃花,道:“谁说我还没起!”
小鹊没好气道:“你连鞋都没穿呢!”
小吉祥不理她,看着贾苍咯咯笑道:“小苍哥儿,还认得我不认?”
贾苍有些害羞,抓了抓脑瓜儿,憨憨的笑着,看向贾环。
贾环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后,贾苍挺起胸膛,大声道:“认得,你不怕小白!”
虽然贾苍的小白十分可爱,不似寻常蛇类阴冷狰狞,但家里女孩子们敢碰的也没几个。
小吉祥倒是不怕,昨儿在园子里,还和小白玩耍了会儿,这才让小贾苍记住。
不然满园子的好看婶婶,他小小年纪哪里记得住!
“小吉祥,你这孽障!还不过来给老娘梳头!”
里面忽然传来赵姨娘的声音。
听到这刺耳的声音,小贾苍和小贾芝都有些害怕。
小吉祥却咯咯笑道:“不怕不怕,奶奶就是声音大些,其实很好的。”
里面又传来一阵羞恼的叫骂声:“扯你娘的什么臊,还不给我滚进来?”
贾环眉头皱了皱,又舒来。
虽然他不想让贾苍、贾芝听到这些话,可里面坐着的毕竟是他生母,是贾苍和贾芝的亲祖母。
没摊上则罢,摊上了,也别抱怨什么。
尽量想法子圆润些解决,这才是生活之道。
生活本就不是这样的么?
不可能所有事都一帆风顺。
这个时候,就要看他的手段了……
“走,咱们进去。”
贾环将贾苍贾芝从肩头抱下,牵在手中,和小吉祥一起进了屋子。
出乎意料,原以为赵姨娘会披头散发,衣衫不整。
却不想,她已经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坐好了。
香菱也在,贾老四也在……
贾环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和以往的灿烂决然不同。
好似生疏了许多。
赵姨娘虽然绷着脸端着架子坐着,可看到贾环的神色,心里就咯噔一下,那股生疏距离,真真刺的她心窝窝疼。
她不是因为担心以后没了荣华富贵,过不上好日子了。
更不是因为贾玫日后的前程没了着落。
只是因为,她害怕她的儿子不认她了……
只是一辈子的性子就是如此,饶是心里苦闷,说出的话还跟刀子一样:“这不是大侯爷大将军吗?来我这地儿做什么?
我一个姨娘,生不出什么好玩意儿。
你快离了去吧!”
小吉祥和小鹊闻言都慌了,就想开口劝。
贾环用眼神止住了她俩后,带着小心害怕的贾苍和贾芝恭恭敬敬的给赵姨娘行了礼后,就站了起来,对小吉祥道:“你和香菱带着苍儿和芝儿先回去吧,我一会儿有事要出去。”
小吉祥闻言,犹豫了下,终归还是听了贾环的话,领着两个小的,回了东府。
赵姨娘看到这一幕,全身冰冷。
然而,就在她以为贾环要转身离去,再不认她时,贾环却坐到了她身边,轻声道:“娘啊,儿子成亲几年了,一直都没有子嗣。
昨儿才知道,是因为以前练武出了岔子,伤了经脉,所以才子嗣艰难……”
赵姨娘闻言,只觉得五雷轰顶!
之前的那些恐惧和委屈,全都不翼而飞了,但一股更深的恐惧却涌上心头,看着贾环颤声道:“环哥儿,你……你在唬娘吧?你受了伤,幼娘也看不好?”
贾环见之,心里微暖,笑了笑,道:“幼娘武道不深,所以连她也没看出来,是蛇娘看出来的,她的医术也极高明。”
赵姨娘闻言这才相信了,然后眼泪就掉了下来,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当年我就同你说,不要练那劳什子武功,偏你不听,你这孽障啊!如今可怎么好啊?你还有一辈子!
你也是造孽啊,你都这样了,还娶那么些媳妇做什么?
你不是让人守活寡吗?”
贾环脸登时黑了,抽了抽嘴角,干咳了声,道:“娘,和那个不相干,只是生不出孩子,不是不能圆房。”
赵姨娘闻言,哭骂道:“有个屁的不同?”
然后才反应过来,道:“那那两个是怎么来的?”
贾环道:“是在上回蛇娘走了后才伤的……”
赵姨娘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喃喃道:“怪道你这般看重那两个,幸亏啊,幸亏有这两个!
环哥儿,你可得看好了他们,可不能让他们出一点闪失,尤其是那个苍哥儿!
他若有个闪失,你不成了绝户了?”
说着,都没回头,反手一巴掌把炕边上听的津津有味的贾玫打翻,骂道:“你再敢打你侄子,我揭了你的好皮!”
贾玫眼泪都下来了,嚎道:“昨儿是他打的我,打的我鼻子都流血了!是你想打他,才被他撞翻了,怎好赖我?”
赵姨娘气的还要打,贾环拉住,道:“娘,听我说完。
虽说蛇娘和幼娘在想法子医我,也有希望了。
可儿子还是极看重苍儿和芝儿,万一,她们医不好。
苍儿和芝儿,就是儿子唯一的子女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哪不得娘的喜欢,不过没关系,人嘛,总有顺眼的,不顺眼的,不能强求。
日后,我就让他俩少来给娘请安。”
“放屁!”
赵姨娘跳脚道:“那是我的孙子和孙女,谁说我不喜欢了,我撕了他的嘴!”
贾环笑道:“娘,您可想好了,那可是儿子的命根子,打坏一点,儿子都活不爽快了。”
赵姨娘气的咬牙切齿,翻手“啪”的一声,将刚刚爬起坐稳的贾玫又打翻在炕,骂道:“你这个没造化的种子,要是再敢和你侄子打架,仔细我打烂你的屁股!”
贾玫哀嚎道:“哪个和他打架了,哪个和他打架了?分明是你!三哥说的是你!”
贾环淡淡看了贾玫一眼,贾玫嘴巴登时闭住,他虽然年纪小,可真没少听说他这个从未蒙面的三哥心狠手辣的故事。
那些传说,让他打心里害怕。
等他闭嘴后,贾环笑道:“娘,这小四儿就这样放着?
你要是同意,我就把他接我那边去。
日后他的前程,娶妻生子,置办家业,都不用你操心。
他是我弟弟,我还能不管他?”
赵姨娘闻言,眼泪又落下来了,道:“环哥儿,算了吧,这个孽障不听话啊。我怕交给你,你再把他活活打死。
日后,你给他办些家业就行了。”
一旁处,贾玫也忘了之前被赵姨娘两次暴击,瑟瑟发抖的抱着赵姨娘的胳膊不放,嚎道:“我和娘在一起,我和娘在一起!”
贾环闻言,笑了笑,点点头道:“也罢,等日后再说。”
……
ps:就问你们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