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图灵真人的帮助之下,这一场问答,便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去了。
王崎“穿越”之前的年代,对于现代数理逻辑的研究已经远非哥德尔的时代可以相比。光是能够和图灵机、拉姆达算法等价的数学系统都不知道多少。就王崎知道的,包括王崎之前在神州做出来的元胞自动机,以及波斯特对应问题、计数器机、马尔科夫算法、递归函数。
在这个问题上,他眼光先天就高于神州众人。
而他自身天分也不弱,又有图灵真人的鼎力相助。半年的时间,自然能够完成很多事情。
对于一般的逍遥来说,王崎和图灵真人的准备,就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的。
无懈可击到光是想一想,就能够让他们失去勇气。
最终,还是冯落衣打断了王崎和图灵真人的交流。他看四下无人,便道:“若是现在没有人继续提问,那么,提问的时间便到这里了。”
图灵真人意犹未尽:“稍等,等我们将这个问题讨论完……”
“你们自己私聊就好。”冯落衣扫了算主和算君一眼,然后才宣布道:“现在,我们便坐等子夜罢。”
这便是今法修法为数不多的讲究。这种颠覆性之道的总结,一定要在子夜进行。
新旧之交,昨日之种种昨日死,今日之种种今日生。
那些逍遥修士精神还沉浸在不完备定理带来的震撼当中,到现在才惊觉,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午时起,子时止。这一场讲道,竟已经持续了整整半天。
和图灵真人讨论完之后,王崎再次坐回那个讲坛的边缘,闭目养神。明明还只是刚才那个金丹期的小修士。但不知为何,一众逍遥竟觉得他身上仿佛有了如岳如渊的气息。
心理作用?
有些人产生了一丝怀疑。
就算是不认可王崎理论的算君一系,也不得不承认,王崎却是是很有天分的。
再无人能够无视他。
“方入仙途。便威压天下……”有人低声道:“我仿佛看到了又一个苍生国手。”
“说他像算君才是吧……都是摧破一代歌庭领袖的道心,来成就赫赫威名……”
“闭嘴!”
那句话似乎引起了一点骚动。大部分算家都担忧的看着算主。
在一场动荡之中,算主是受创最深的一人。王崎从他的思想、他的思路当中孕育出了否定他的武器。他毕生的追求也被打破。现在,这位巅顶逍遥就算立刻身亡也不奇怪。
可是。算主依旧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子夜的钟声很快响起。王崎重新走上的讲坛。这一次,他的神色之中,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算君庞家莱在过去的一次讲道之中,谈到过算学的未来。他当时是这么说的:‘从前有过那么一些算卦的半仙。他们反复说什么所有问题都已经解决。剩下的事只不过是再把答案磨磨光而已,’接着他又补充道:‘但是,这种悲春伤秋者总是不得好死……我想来,今天已经没有人还抱着这种想法了。’”
“前辈的这一句话,用在此时便是真的应景了。现在,我们对于进步的信念,我们对我们仙道的信心不再那么坚定了,这些看法已经被极为剧烈的打击所动摇。对我们来说,像算君前辈那样毫不犹豫地把过去、现在一直推演到未来似乎并不那么合乎情理了我们甚至不知道,我们会知道什么、我们将知道什么。我们又需要知道什么。”
王崎的这一句话,如同揭开了一个黑暗时代的帷幕。他在阐述不完备、不可判定的破坏力。万法门被打击得几乎一蹶不振。除了一些底层的修士之外,没有人的道心不动摇。
场外,还在关注这一场讲道的万法门弟子犹在啜泣。他们低声骂道:“谪仙!天魔!邪魔外道!”
就连场中的少黎派诸人,也觉得怅然若失。
“假如要去问算学家关于算学的未来的看法时,那么算家多半会想提出更为根本的问题:人族想要给自己铸就如何的仙道?八万年来人族积累、两千年来今法求索,我们的思维方式难道只不过是宇宙中的昙花一现?假如说我们担心陷进玄之又玄的讨论,宁愿留在现在也不那么牢靠的史料中,我们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只不过换了一种形式来表达:我们是否正在眼看着我们的仙道物壮则老、由泰转否?是否我们应该抛弃创业。至少是抛弃为自己心中之道创业,而转为守成?”
以歌庭派为首的离宗算家也陷入了迷惘。
有穷到无穷,是否就是我们认知的壁垒?
我们是否永远也无法登临无穷的彼岸?
这个壁垒,是不是无法突破?
还是一如先贤所言。这个宇宙,便不存在无穷?
但是,王崎选择这一篇讲话的目的,并不是自吹自擂,而是表达自己的观点。
算学,便要涅槃重生啊!
布尔巴基学派。就是在哥德尔、图灵为首的诸多新一代天才血洗整个数学界三观之时,站出来的涅槃者,也是在二十世纪后半页走得最远者。
“为什么会这样呢?毫无疑问,我们遇到了大问题,非常巨大的问题。这个难题或许穷尽吾之一生也办法发解决。但是,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起希门主曾经说过的话一门科学分支只要能提供大量的问题,它就充满着生气,而缺乏问题则是将死之兆。我想,我们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目睹算学的死亡了。我们遇到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问题啊!“
有人低声骂道:“你说得轻巧……”
“没错,也有前辈想要说我这个未及而立的金丹期修士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啊,但是!我们的算学,我们的万法门怕过危机吗?”
王崎的声音之中,混入了一丝激动之色。
“当中古算家头一次足够精确地定义两个量的比时,就引起不可公度量的存在问题,他们似乎相信并且要求所有的比都是有理数,并且把他们几何推理的最初草图奠定在这个临时假设的基础之上,而中古数家某些最伟大的进展就是同他们在这点上最初的错误联系在一起的。”
第一次数学危机,无理数的发现。
“同样在变天式论和无穷小演算时代的开头。人们也希望每一个解析表达式定义一个变天式,而且每个变天式都具有导数;今天我们知道这些要求是互不相容的而解决这个问题的魏二先生,现在就坐在我们中间!”
第二次数学危机,微积分对无穷大、无穷小的操作。导致的矛盾。
“最近一次危机,是由于素朴集合论的出现所提供的诡异的论证方式所产生出来的,它给我们引导出相当不错的结果,以至于我们可以认为它已经最终建立起来。我们已经学会把整个算学追溯到单一的源泉,它由几个符号和这些符号的几条使用规则组成。无疑这是一个攻不破的护山大阵虽然我们很难禁锢在其中而不遭受到饥懂的风险。但是我们却总可以在局面捉摸不定和有外界危险的情况下自行决定退居其中。”
第三次数学危机,集合论的自我指涉引发的矛盾。
王崎闭上眼睛,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他坚定的,毅然决然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有少数思想落后的人仍坚持这样的立场:算学家必须依靠他的‘直觉’来得出新的‘非逻辑的’或‘前逻辑的’推理要素。如果某些算学分支还没有公理化,也就是还原成这样的陈述方式,其中所有名词都用集合论的基本概念来定义,所有公理都用集合论的原始概念明显表示出来,那只是还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这么干。当然,很有可能有朝一日我们的后代会要求把我们所不允许的推理方式引进集合论。甚至很有可能以后用我们现在所用的推理模式发现今天我们还没有看出的矛盾的萌芽,虽然近代逻辑学家的工作说明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到那时,就需要进行一次普遍的修正,不过即使现在我们也能肯定算学中最本质的要素也不会受到影响。”
只听到第一句话,包括算君在内的所有少黎派修士都勃然色变。
王崎这便是相当于指着他们的鼻子开骂!
但是,王崎一定要这么说。
这就是他后续思想的铺垫。
“他到底还是离宗弟子……”若澈仙子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不只是欣慰还是怨恨。
“即使在二十三问的问题中,仍然有几个问题离我们很遥远,虽说它们还不是不可达到的目标,它们或许继续给不止一代人提供研究课题。其中第五个关于李群的问题就是一个例子……”
“黎曼猜想,在人们放弃用变天式的方法证明它的打算之后,现在似乎出现了新光明。它表明它与某个变天式的猜想密切相关,这样一来使得这两个问题成为同一算术-代数问题的两个方面。而对这个问题,对于给定数域同时研究其所有分圆扩张无疑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算王高嗣的算术集中在二次互反律的周围;现在我们知道,二次互反律只不过是‘类域’诸定律的头一个特例,而这些定律是决定代数数域的阿氏扩张的定理,我们也知道怎样表述这些定律使得它们看起来是一个紧凑的整体……”
一个个问题被提出。诸多算家都不傻。他们肯快意识到,这是一个成熟的思想体系。
既包括离宗的那些逻辑、形式化。也有连宗的代表的低维拓扑、代数拓扑。隐约之间,还有一些更在其之上的东西。
何外尔的眼神热切起来。
“这个王崎,求的果然是算学的涅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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