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鸣冷硬地道:“嫔妾身子不适,恕不能给皇上请安行礼了。”
这样的语气,直叫皇帝心头难受得厉害,可看着嘤鸣惨白的脸蛋与那渗血的手,又觉得心疼得厉害,“是慧妃……高氏弄伤你的?”
嘤鸣别过头去,不回答皇帝的话。可愈是如此,皇帝越是笃定自己的猜测,底下人的回报说,是慧妃与舒嫔发生口角,进而扭打,最后舒嫔将慧妃推下水便离开了。这样的回禀,或许是真的,但只怕是忽略了其中要紧的细节。
扭打,与其说扭打,只怕是慧妃动手打伤鸣儿才对!!所以鸣儿吃痛之下,才会失手将慧妃推落下水的。至于慧妃说,鸣儿不顾她死活就拂袖而去,皇帝此刻已然分毫不信了,旁边那么多奴才,只怕慧妃一落水,立刻便有人下去救人了,哪里还需要鸣儿救人?难道那些奴才会眼睁睁看着慧妃淹死不成?!
深夜的寝殿,淡若薄雾的袅袅安息香丝丝从鎏金瑞兽熏炉中散出。半夏脚步轻盈敏捷,手上端着止血散与细软的纱布,几步走到榻前,轻手轻脚隔在了床头的翘头案上。
半夏直身跪在脚踏上,嘤鸣便将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右手伸了过去。半夏一手托着,一手便小心翼翼开始解那渗了血的纱布,一层层,如剥丝抽茧一般,那雪白地纱布越往离层,染血便越多,直到最里层已经是血水淋淋了。可见火团那一抓,抓得有多深。
皇帝越看越揪心,直到瞧见那本该细腻且没有一丝瑕疵的小手上却是三条横贯手背的血痕,此刻那细长地伤口滴滴渗出血珠子,甚至伤口已经外翻,露出了里头肉红色的嫩肉,已然是惨不忍睹。
半夏手脚麻利,止血散洒下,很快再度糊住了伤口,不再有血珠子外渗。然后再用干净柔软的纱布重新包扎。只是如此一来少不得碰触伤处,叫嘤鸣忍不住疼得眉心紧皱。咬牙暂且忍着,只是手臂忍不住哆嗦了两下。这一哆嗦,让半夏不禁停了手。
“鸣儿……”皇帝凤眸微微一颤,语气更含了三分不忍之色。
嘤鸣咬牙道:“没事。”然后吩咐半夏继续包扎。
半夏点头,不禁更加手脚轻柔了几分,如此总算包扎好了。
皇帝深深呼吸了几下,眼底是难言的复杂之色。深夜的琉璃宫灯光晕柔柔。皇帝有些发干的嘴唇张了几度,才总算开口:“蓬莱福海边儿的事……”
嘤鸣立刻冷冷道:“的确是嫔妾将慧妃推落湖中的,嫔妾认罪便是!”
皇帝眼底光泽蓦然柔化,他伸手托起嘤鸣那再度被包扎好的右手,脑子里不断闪现的却是那一整片的血淋淋,他柔声问:“还疼吗?”
嘤鸣拿一双刀子般的眼珠子瞪他,废话!你让火团抓一把试试!!俗话说十指连心,嘤鸣现在才知道手背也连心啊!!
皇帝急忙解释道:“底下只回报说,你与慧妃起了争执。扭打中,慧妃落了水。”
嘤鸣淡淡一哼,道:“的确是事实!”
嘤鸣愈是这般冷中带怒的语气。反倒只叫皇帝心头愈发愧疚,“朕……并不知其中细节。所以才听信了慧妃一面之词。”
嘤鸣仍旧是那张倔强而冷冰冰的俏白面庞。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忽的关切地问道:“朕知道,必然又是慧妃为难你了。高氏的性子,的确是越来越过分了。底下说你和慧妃扭打了起来,鸣儿,你身上可还有别处受伤?”
皇帝这么一问,嘤鸣自然便想起来慧妃在她身上左拧又掐的事儿,之前忙着也没顾上,如今细细感受一下。的确身上不怎么舒服。只是伤的地方都被衣裳遮盖,嘤鸣也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便含糊地道:“不碍事。”
皇帝眉心微微一蹙,“就是说,的确身上还有别的伤了?”
“我说了不碍事了!”嘤鸣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皇帝瞥了一眼侍立一旁等候吩咐的半夏,便道:“替舒嫔宽衣。”
嘤鸣眼珠子一圆,立刻瞪了半夏一眼,警告她不许听皇帝吩咐。
半夏顿时苦了脸,一时间竟是进退不得了。
皇帝有些不满,脸色一沉,再度吩咐道:“替舒嫔宽衣!不要让朕说第三遍!!”
皇帝的威严,又岂是半夏能抗下的?半夏顿时满眼都是哀求之色地看着嘤鸣:“娘娘,傍晚在湖边,慧妃娘娘又掐又抓又挠的,还是让奴才给您涂点药吧。要不然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消呢。”
说着,半夏便又跪在脚踏上,伸手上来便要解嘤鸣鹅黄素锦中衣的盘扣。嘤鸣急忙想要反抗,可皇帝却一把抓住她的右手手臂,不叫她手上的手乱动,而她的左手就算再胡乱抵抗,也是杯水车薪。
皇帝低呵道:“不要乱动!万一再碰裂了伤口可怎么是好?!”
嘤鸣腹内一团闷气只能憋下来,古人的衣裳都肥大些,即使右手有伤,脱下来也不费事,何况还有皇帝一旁帮手。很快,上身的中衣便被脱了下来,只剩下一个绣了并蒂莲纹的粉绿色小肚兜,胳膊、肩膀和整个后背都是裸露的。
而这些裸露之处,无不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与那白皙细腻得宛如羊脂玉的肌肤肤色形成了截然的对比。皇帝那微带粗粝的指尖轻轻抚过嘤鸣削肩上的一处紫青,嘤鸣只觉得十分不适,连忙缩了缩肩膀。
皇帝忍不住咬了自己下唇,“竟有这么多瘀伤……?!”语中已然有了一股压抑的愤懑。
半夏打开了盛放祛瘀药膏的珐琅小圆钵,里头露出的是洁白的膏状透着药香的伤药,她刚想替嘤鸣涂抹。皇帝便挥手道:“你退下吧。”
半夏不禁迟疑地看了一眼嘤鸣满是瘀痕的身躯:“可是……”
皇帝沉声道:“朕会为舒嫔涂伤药的,你下去吧。”
半夏点头,忙做了个万福,“是,奴才告退。”
待到寝殿内又只剩下嘤鸣与皇帝二人,一切又静谧了下来,皇帝没有再出声,他用手指沾着祛瘀药膏,轻轻涂抹在嘤鸣肩上、臂上、腰上的一出出紫青瘀痕上。
药膏微凉,涂在温热的肌肤上,立刻便融化,仿佛立刻便要融入肌底一般。自己调配的药膏,嘤鸣自然知道药效。
其实她身上这些掐、拧的痕迹,只是看上去严重罢了。多年喝药井水、吃药园世界水果药材,嘤鸣的肌肤就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嫩得跟婴儿差不离。自然了,皮肤也就很薄很嫩,所以也格外容易留下痕迹。
譬如床笫之间,动不动脖子和肩膀上就会被皇帝种下草莓印记,不过涂了祛瘀药膏,很快就消了。如今身上的瘀痕,自然是比皇帝啃咬亲吻留下的痕迹严重数倍,可想来也不过两三日就能消了。
可皇帝不这么认为,再加上嘤鸣右手手背上那鲜血淋漓的伤痕,皇帝一边细细涂抹膏药,一边心里忍不住对高氏更是怒不可遏。皇帝此刻,已然是笃定是高氏找碴,还恶人先告状,害得他差点迁怒了无辜的鸣儿!!高氏,终究是包衣贱婢的出身,品性亦是如此卑劣!!
——这会子,皇帝已然忘了当刚登基哪会,执意要封高氏为妃,还执意给她抬旗的事儿了!皇帝这种生物,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怕这个人出身卑微,那她的卑微只会叫皇帝怜惜,可当皇帝不喜欢这个人的时候,她的卑微,便成了错处。
涂完了药膏,皇帝忍不住伸手将揽着嘤鸣瘦削的肩膀,让嘤鸣靠在他的肩头。
这样的亲昵,让嘤鸣不禁有些抗拒。只是这会子身子疲软得紧,到底拗不过皇帝执拗的力气,只得歪在他的肩头。只是语气仍旧不恭不敬的样子:“嫔妾有伤在身,不能侍寝,皇上还是去别处吧!”——大半夜被吵醒,还弄裂了伤口,这两笔账自然也被嘤鸣记在了皇帝头上,理所当然一脸的不爽之色。
皇帝当然没有生气,反倒关切地凝视着她的眸子问:“可是困了?”
嘤鸣恨不得狠狠再给他一记刀子眼,深更半夜的,谁不困?!
皇帝点头说:“知道了。”便轻手轻脚地扶着嘤鸣后背,让嘤鸣躺了下来,又替她盖好薄被,便低低道:“睡吧,朕在这里呢。”
嘤鸣直接别过脑袋,侧身朝里头睡,只给皇帝留下一个后脑勺。管他呢,反正老娘是困急了,不走拉倒!
高床软枕,安息香也还在烧着,不消多时,嘤鸣便渐渐意识朦胧了。却在此时,听到皇帝脚步远去的声音,便迷迷糊糊想着,这是走了吗?外间却想起了吴书来那刻意压低的声音,他说了什么,嘤鸣不甚清晰,只迷迷糊糊听见几个字节,什么“蓬莱福海”、“慧妃挑衅”,又是“克父克母”、“扭打”等等。
嘤鸣听着听着便渐渐与周公相会,渐渐睡得深沉了。故而接下来如何,她便不晓得了。
她这一睡,便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倒是睡了个饱。果然睡眠是最能解乏的,一觉醒来,手背也没那个疼了,也对,止血散和祛瘀药膏,都是药园世界出品,何况她还喝了一大瓢药井水,想必是恢复得差不多了。(未完待续~^~)
www.。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