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淡淡的云彩挂在高远的天空,几行大雁向南飞去。
登高望远,西北的山川,让人心胸开阔。
西风吹过,遍地草木倾斜,山下的兴州城内,炊烟袅袅。
大江从此分流而过,就像是两条白练,挂在地上。
在山崖边,宋江背着手,声调有些高昂:
“怀古登高向斯昏,一步高是一步云。衔来秋色别秋雁,重游故地念故人。”
在山巅的凉亭内,杨霖大声笑道:“公明交游何其广耶,西北也有你的故人么?我看你,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
宋江转过身来,慢慢往亭中走,叹了口气道:“少宰这可就冤枉宋江了,当初奉命镇守西北,结交了好多弟兄,如今都在白屿河征战,据听闻还有几个已经战死沙场了。”
杨霖沉默不语,这就是这个时代,精彩绝伦,却又分外残酷。
江山美人,英雄豪杰,生死对头,异族枭雄...
如今到了这一步,殊为不易,更要打赢最后一战。
杨霖拿出一副画卷,在亭中,上面是草原的势力分布图。
其中许多的红色标记,打了个叉号,杨霖指着说道:“我们的人,已经把草原翻了一遍,仍有许多逃到了漠北。那地方天寒地冻,狂风一起,没日没夜见不着太阳,人在帐外一刻钟,就能冻成冰棍,所以回鹘人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向漠东压进。”
“我有意在青冢山,歼灭合不勒!”
宋江看了半天,眼珠子来回转,不一会抬头道:“这要看吴玠的人,能不能咬住这些蒙古骑兵,毕竟在草原上骑兵来去如风,易州兵虽然配的也是蒙古马,毕竟不如他们熟悉地形。”
杨霖也有些无奈,大军乌泱泱杀入草原,说是圣战,其实就是挂了个圣字牌子,宣扬人人成圣。
这几十万能不能成圣杨霖不知道,但是他们所造的杀戮着实不轻,虽然和蒙古人以后的行为比起来,算是小巫见大巫。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越是残忍血腥,没有人性的事,越得往“神圣”二字上扯。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打出一个傲立世界之巅的强国,才能将公平正义,施舍下去。
不然的话,边关的自己的子民,都保护不了。
他收起画卷,道:“摊子铺得太大,我也控制不了了,不过整个草原全是我们的战士,量他区区合不勒,如何能敌。再说了,咱们的人杀完就跑,打不过也可以跑,都是骑兵谁怕谁。反正草原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老巢,破坏的永远是他们的根基。”
宋江沉吟片刻,还是沉声说道:“最好能毕其功于一役,然后快些集中大军,进攻金国才是正道。要是让这些蛮子拖住了,到了冬天又是一场恶战。”
杨霖站起身来,说道:“打到这个时候,你说他们内地是不是有些空虚了,我有意再开辟一个东方战场,彻底让他们四面楚歌。”
“什么战场?”
宋江一头雾水,这时候接壤的地区,都在恶战,还有什么战场可以开辟?
要是说水师袭扰,那是杯水车薪,水师的能力,又能运多少兵马去人家的海边?几万步卒的话,人生地不熟,没有一点百姓基础,遍地都是仇寇,不够那里生猛的女真谋克打的,更有渤海水师实力不差,若是开辟这个战场,相当于把自己的水师,运到别人地盘任人宰割。
杨霖看着东边,说道:“高丽的杨资谦,受我大恩,是时候出兵鸭绿江,重新攻占女真九城了。”
先前辽金大战的时候,高丽人趁火打劫,出兵攻占了女真九城,大大开疆扩土。
等到女真击败了大辽,高丽人也够识时务的,着急忙慌地派人去归还了。
当时女真急着南下个大宋争锋,没有顾得上收拾这个小邻居,派人收回土地,算是完事了。
阿骨打还很大方地赏赐了高丽国王一个诏令,重新册封他们的国王为高丽郡王。
高丽,开城,杨资谦的女儿,如今的顺德太后杨氏跪在自己儿子殿前。
高丽是崇尚儒学的,母跪儿子,饶是国主,也吓得六神无主,跪在母亲面前,互相不起。
杨氏拍着地面,脸上泪珠滚滚,痛哭说:“自入宫来,愿生太子,及圣人诞生,祈天永命,无所不至,天地鬼神,鉴吾至诚,不图今日反信贼臣,欲害骨肉!当初尹瓘作乱,若非朝鲜国公,咱们母子早就死于宫内了。国主就是不念骨肉之情,也不该忘记这个恩德啊。”
国主王楷冠下戴着帻巾,唇角留的胡须漆黑如墨,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玄衣,宽大的衣袖垂到脚边,里面却是紧身的箭袖。
高丽曾经当过很久大辽的藩属国,国中君王贵族,穿衣都是胡汉夹杂的风格。
王楷袖子里的双手掐的快出血了,心中更是大恨,这很明显,都是他的外祖父,那个权臣杨资谦的主意。
但是看着自己母亲,跪在地上朝自己哭诉,这让王楷脸色难看,羞赧无言。不论如何,这要是被起居官记载下来,自己不孝的名声,肯定会遗臭万年。
他带着哭腔,道:“母后,还请快快起身,不然儿子只好撞死在这地上了。”
说完砰砰地以额触地,顺德太后这才起身,将他抱在怀里,母子两个痛哭流涕。
顺德太后只当是儿子心疼她,却不知道现在王楷的心里,恨不得把她和她的爹都杀了。
这一对父女,不但害死了自己的父王,还将自己逼到这般窘迫的境地。
他在母后的怀里,心中恶毒地咒骂:这个歹毒的妇人,早晚有一天,朕要为父王报仇。
如今的高丽,大权被杨资谦独揽,受封协谋安社功臣守太师中书令不说,爵位更是被封为朝鲜国公。
可以说不管是实权,还是爵位,都已经封无可封。
今年夏末,杨资谦又借口韩安仁、文公美等图谋拥戴带方公王俌,整肃了一批反对派,在高丽大开杀戒。
小小的开城,几百颗人头悬挂在闹市,高丽上层的十三家门阀,有三个被他连根拔起。
触碰到门阀,依旧活蹦乱跳的,杨资谦可以说是高丽立国以来的第一人。
他所依靠的,却不是自己在高丽的势力,而是其背后的大宋。
虽然高丽全国,上到他的外孙高丽国主王楷,下到群臣,都想把他碎尸万段,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动手。
大宋水师动辄送几万人到开城周围的场景,给了他们太多的震撼,一旦和杨资谦里应外合,小小高丽没有人可以阻当他们。
杨资谦“专制国命”,在高丽权倾朝野,连带着他的家族也鸡犬升天。
前段时间高丽的老臣金仁存,跪地向国主哭诉,说他是“诸子争起第宅,连亘街陌,势焰益炽,贿赂公行,四方馈遗辐凑,腐肉常数万斤,强夺人土田,纵其仆隶掠车马输己物,小民皆毁车卖牛马,道路骚然。”
王楷趁机要收回权力,被杨资谦来了这么一手,让自己的女儿顺德太后,来给她儿子下跪,简直是损到了极点。
杨资谦的府上,一间布置典雅的书房内,这老贼洋洋得意,丝毫没有一点担忧。
开城内外都是他的人,就是国主不听话,也奈何不了他。
周围俏立着几个小丫鬟,全都是乖巧温驯的少女,在门阀管制天下的高丽,普通人家的女儿若是姿色出众,肯定逃不出为奴作婢的下场。
这些寒门的高丽女,往往性格温顺,不用调教,就能完全顺着主人的心意,所以在唐时贵人就多喜欢带着高丽婢。
杨资谦坐在一个蒲团上,下面坐着他的两个儿子,父子三人都笑的十分嚣张。
杨资谦摆了摆手,房内的侍女纷纷弯腰后退出去,只剩下父子三人。
站起身来,杨资谦笑眯眯地说道:“在我们高丽一直流传着‘龙孙十二尽,更有十八子”的谶语,你们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两个儿子一起摇头,杨资谦心里有些不快,自己自小聪颖,文武双全,所生的儿女却个个愚笨。
他眼光一凝,道:“十二合起来,是个王字,说明王氏王朝早晚易主,而十八子合起来,是个李字!这说明,这高丽江山,早晚落入我们手中。”
大儿子杨知常,一脸懵,问道:“父亲,我们不是姓杨么?”
杨资谦老脸一红,羞恼交加,骂道:“蠢货,给我滚,都给我滚出去!”
两个儿子灰溜溜地出来,都一头雾水,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喜怒无常。
杨资谦背着手,眼中精光闪动,呢喃道:“金氏屡次想要害我,岂能容你久存!”
“来人呐,去拓府,将卫尉卿请来。”
卫尉卿是高丽武官职位,由谷山拓氏的拓俊京担任,此人本是尹瓘的部将,却被杨资谦收买。
拓俊京是个愣头青,年轻时候和无赖交游,结交了一群泼皮。但是他作战勇猛,十分悍勇,曾经骑马杀入女真阵中,在不似人类的女真谋克里,斩杀三人,所以被尹瓘重用。
似这等武将,在高丽十分罕见,这么多年也就这一个,好似演义里的吕布一般。
谁知道后来被杨资谦收买,给了尹瓘最后一击,从此平步青云。
杨资谦还让二儿子娶了他的女儿,两家结为亲家,是杨资谦的一大帮手。
在后世的历史上,李资谦叛乱之后,大权更甚。国主王楷就是收买了他,让这厮再次反水把李资谦搞下台。不过拓俊京自己,也被深恨他的王楷给流放到岩堕岛去钓鱼了。
不一会,拓俊京带着人,赶到杨府。
杨资谦迎了出去,在府上设宴款待,并让府上最俊俏的侍女陪酒。
以色佐酒,更易醉人,酒过三巡,杨资谦低声道:“卫尉卿,知道我把你请来,是缘何因由否?”
“诚不知。”拓俊京笑着说道。
“特为最后一次相聚饮酒耳。”杨资谦一脸忧伤,道:“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拓俊京大惊失色,放下怀里的姑娘,道:“国公,何出此言?”
杨资谦喟然长叹,道:“此前,我那女儿告诉我,,内侍祗候金粲、内侍录事安甫鳞、同知枢密院事智禄延、上将军崔卓、吴卓、大将军权秀、将军高硕等人,已经成功蛊惑陛下,欲对你我动手...”
“我们身首分离,只在须臾之间了,何不及时行乐?”
说完使劲在怀里女人身上捏了一把,这少女痛极强忍着,不敢叫出声来。
拓俊京将酒杯一摔,骂道:“国公何必垂头丧气,我视此辈,如同鸡犬。”
“若是你能杀了他们,我等高枕无忧,我当向陛下保举,让你做吏部尚书同知枢密院事。”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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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丽王宫前,遍地死尸。
拓俊京骑马在王宫下,持枪高声道:“让逆贼智禄延、权秀出来受死!”
城墙上没有一个敢说话的,不一会,众人簇拥着刚刚哭完的国主王楷上来。
王楷站在高处,挥退了身边的侍卫,高声道:“拓卿家,你想谋反弑君,杀死朕么?”
拓俊京赶紧下马,单膝跪地,道:“陛下勿慌,臣特来清剿逆臣,保陛下安全。”
王楷紧张到浑身大汗,被风一吹,精神百倍。
他长舒一口气,大声道:“既然你不是谋反,还认朕为君王,那么朕现在下令,你速速解散军队,离开王城,朕保证既往不咎。”
拓俊京站起身来,道:“陛下被奸贼挟持,此乃奸贼逼着陛下说的,大家跟我杀进去,救出陛下!”
说完,手里长枪一挥,众人再次进攻王城。王楷被气得浑身发抖,被人扶着离开这危险之地。
大将军权秀跪地哭诉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守住王城,不让此獠攻进来。”
高丽的王城,因为时刻面对女真的威胁,一直有在加固修葺。
这些人久攻不下,恼羞成怒的拓俊京,下令放火焚烧王城。
一时间,开城浓烟滚滚,王楷在十多名侍从的护卫下逃到山呼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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