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七日,清晨。
在颖阳城头上,褚燕带着鞠昇、曹戊、黄贲、邹布、徐慎、许马几人,登高窥视城外远处的叛军营寨,众人的面色皆大为凝重。
忽然,在远处的叛军营寨中,竖起了一面黑色长尾虎图案的旗帜,在风中左右摇晃。
瞧见这一幕,曹戊转头对褚燕说道:“右统领,看来那果然是一座空营了。”
“居然……真的撤了?”
褚燕满脸惊愕地嘀咕着。
原来,昨晚戌时前后,他颖阳就收到了附近旅狼的预警,称项宣军营的叛军隐隐有大规模行动。
褚燕立刻就意识到项宣可能要偷袭他颖阳,当然不敢松懈,立即召集颖阳城内众将,防备项宣的偷袭。
可一连等了几个时辰,直到天边渐渐出现了几许光亮,也不见项宣派兵来偷袭颖阳。
这让苦等了一宿的褚燕对旅狼很不满意:说好的项宣军营有大规模行动呢?
就在他暗自责怪旅狼时,曹戊忽然提出了一个疑虑:“会不会,项宣昨晚撤兵回颖阴了?”
褚燕一开始不信。
心说那项宣率领一万余军队来到他颖阳,又是建营寨,又是打造攻城器械,结果一仗没打就丢下这一切返回颖阴了,那项宣吃饱了撑着?
但曹戊的提议,却得到了鞠昇的支持,鞠昇也劝褚燕派一支小股兵力去项宣的营寨看看究竟,看看那座营寨是否已是一座空城。
鉴于赵虞离开时曾叮嘱褚燕多听听鞠昇、曹戊二人的建议,褚燕自然不会武断拒绝二人的建议,遂命族兄弟褚飞带了一支百人队小心前往项宣的营寨。
而结果,众人都看到了,褚飞的百人队,毫无阻碍地就进入了叛军的营寨,在叛军的营寨中竖起了一面黑色长尾虎的旗帜——即他黑虎寨旅贲营的旗帜。
片刻后,褚飞急匆匆地返回颖阳,来到了城头向褚燕覆命。
他兴奋地说道:“族兄,鞠、曹两位将军猜中了,那果真是一座空营……”
说着,他便向褚燕讲述了他在叛军营地所见到的景象。
听闻此言,鞠昇愈发肯定,点头说道:“如旅狼所送来的消息,昨晚项宣的营寨确实有大规模行动,只不过,并非针对我颖阳,而是针对颖阴……”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几许困惑,不解说道:“观项宣军的行动,必然是许昌中了他的‘诱敌’之计,可奇怪的是,前几日大首领明确说过颖阴是个陷阱,又怎么会中了项宣的诡计呢?”
“或许是许昌有人不信大首领的判断,比如那位李郡守。”
曹戊转头对褚燕建议道:“派旅狼去颖阴打探一番吧,同时与大首领联系一番,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
褚燕点点头,当即吩咐道:“来人,联系许柏、王聘两位督百,请他们带人前往颖阴打探消息。”
“是!”左右而去。
见此,褚燕松了口气,笑着对众人说道:“虽然我不惧项宣,但项宣这一走,我总算能睡地踏实些了。”
“哈哈哈。”
鞠昇、曹戊、黄贲、邹布、徐慎、许马几人皆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面对项宣这等叛军的猛将,他们几人这几日确实受到了很大压力,生怕赵虞托付给他们的颖阳被项宣攻陷。
而与此同时,在颖阴的城头上,曹索却眺望着城外大为惊怒。
“为何,为何项宣的军队会在城外?!他不是在攻打颖阳么?”
也难怪他如此焦急。
毕竟就在一夜之间,颖阴这边的局面就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仅仅只是一夜,钟费军就在他颖阴与许昌之间,筑造了一道难以逾越的狭长防线,甚至连营寨都建成了。
仅仅只是一夜,原本在攻打颖阳的项宣、严脩二军,突然撤回了颖阴。
这下好了,钟费、项宣、严脩三军,几近两万叛军,将颖阴县团团围住,而最最糟糕的是,曹索麾下军队就只有三日之粮,他昨日催促许昌督运的粮食,此时恐怕都还未出许昌城。
『果然,颖阴是一个陷阱……』
在曹索的怒斥与咆哮声中,廖广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迷茫。
他此时才确信,原来那位周都尉拒绝收复颖阴,真的不是养寇自重、借机排除异己,而是他确确实实看穿了颖阴乃是项宣设下的陷阱。
这下好了,他近万郡军被项宣围在颖阴,虽然颖阴距离许昌只有十几二十里地,但看叛军来势汹汹,显然不打算轻易放他们撤回许昌。
从旁,田钦的面色同样难看,他抱拳对曹索说道:“都尉,为今之计,唯有向许昌求援。……若没有许昌相助,我近万郡军绝无可能死守颖阴。”
“对、对,向许昌求援……”
曹索连连点头,连忙吩咐左右道:“快,趁着叛军还未合围,立刻向许昌求援。”
“是!”
就当曹索火急火燎地派出使者前往许昌时,项宣与严脩则带着几名护卫骑马绕过颖阴,来到了颖阴东侧钟费在一晚上建立的营寨。
严脩笑着称赞项宣道:“项将军果然足智多谋,许昌人自认为颖阴距离许昌不过十几二十里,就算发生什么变故,也能迅速撤回许昌,他们万万不会想到,我等竟能在一夜之间建起这座营寨。”
“哈哈。”
项宣笑着摇头道:“不过是提前准备好鹿角、拒马以及建营所需的木头,谈不上什么足智多谋。……若要说足智多谋,那周虎毫不逊色,否则,来的就不是那曹索了。”
“这倒也是。”严脩倍感遗憾地说道:“未能令那周虎中计,实在可惜。”
不多时,项宣与严脩二人就在营内见到了钟费,以及项宣麾下的曲将郭淮。
在见到钟费后,项宣立刻抱拳道:“此番辛苦钟将军了。”
“哪里哪里。”
钟费笑着笑道:“我无非就是将许昌城南的营寨,搬到了这边,能想出这招妙计的项将军,才是功不可没。”
谈笑间,钟费将项宣、严脩二人请入了中军帐。
众人进了中军帐,围在帐内一张桌旁。
此时,钟费指着桌上平铺的行军图,正色说道:“眼下,曹索所率领的一万许昌郡军,已被我等困在颖阴,据郭曲将所言,他撤离时已吩咐烧掉了粮仓,想来城内那一万郡军坚持不了几日……”
“唔。”项宣微微点了点头。
他与钟费观点一致:颖阴离许昌那么近,曹索怎么可能带许多粮食拖累行军呢?
而他,恰恰就是算准这一点,设下了这个陷阱。
从旁,郭淮亦笑着说道:“除非他下令郡军在城内抢夺粮草。”
听闻此言,项宣、严脩、钟费三位将军皆笑了起来。
他们倒是巴不得曹索纵容军卒在颖阴城内抢夺粮食。
在笑过之后,项宣沉声说道:“总之,只要切断了颖阴的粮道,便可彻底拖死曹索这一万军队……唯一的顾虑,便是那周虎。我等苦等了八九日,也不见这厮上钩,显然他看穿了我的计谋,好在来了这曹索,总算是有点收获……”
郭淮闻言惊愕问道:“周虎真的会增援曹索么?我以为,他可能是要借我等之手,除掉曹索。”
项宣摇摇头说道:“此战之后,就算曹索活着回到许昌,你以为他还能威胁到周虎么?……周虎或许是野心勃勃之辈,但他绝非短视之人,绝对不会坐视曹索这一万军队覆亡,因此他一定会设法营救这一万郡军,只不过我等不会叫他得逞罢了。”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当前有可能增援颖阴的,就只有许昌与颖阳,许昌那边,周贡将军会替我等牵制,令许昌不敢妄动;而颖阳方向,周虎手下的褚燕要防着我军越过颖阳偷袭昆阳三县,就算他出兵增援颖阴,撑死也不过三五千兵力,严脩将军稍微提防一下即可。……必要之时,严脩将军不妨摆出欲偷袭颖阳、乃至昆阳三县的架势,那褚燕必然不敢再过分进逼。”
“唔。”
严脩、钟费二将纷纷点头。
上午巳时前后,曹索派出的使者,火急火燎地抵达了许昌,来到郡守府求见李郡守。
李郡守还以为曹索是派人来催粮的,没想到那名使者见到李郡守后却心急地说道:“郡守大人,大事不好……昨日曹都尉收复颖阴之后,一夜之间,临颍叛军便在城南三五里处,建起了一座营寨,又在城外放置了许多提前准备的鹿角、拒马,意图围困颖阴;不知何故,项宣、严脩二人的军队,亦在一夜之间撤回颖阴,目前正在临颍叛军的协助下,于颖阴城南建造营寨,试图围困城池……叛军人数众多,曹都尉率军突围,命我特来向许昌救援。”
李郡守听得目瞪口呆。
一听临颍叛军在一夜之间建起营寨,一听项宣在一夜之间从颖阳撤回颖阴,李郡守哪里还会不知中了叛军的诡计?
按捺心中的不安与惊慌,李郡守当即吩咐道:“来人啊,速速请周都尉前来!”
一刻时后,李郡守派出的府吏便来到了都尉署,向赵虞说明了情况。
在得知事情经过后,赵虞并无意外——尽管他也很惊讶项宣的行动迅速。
他吩咐何顺道:“何顺,请陈长史前来。”
“是。”
片刻后,郡守长史陈朗便来到了赵虞的廨房,满脸困惑地朝着赵虞拱手问礼:“周都尉,不知您唤在下前来是……”
赵虞平静地说道:“我方才得到消息,被我不幸言中,曹索果然中了叛军的诡计,被困颖阴,需我许昌派兵救援,郡守大人急招我过府商议对策,我希望陈长史与我同行。”
陈朗微微一愣,旋即,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按捺着心中欣喜,郑重其事地拱手道:“在下,唯周都尉马首是瞻。”
“很好。”
赵虞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
『……是时候全面接管许昌了。』
他心下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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