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授十九年,冬。
距离陈默班师回朝,已经过去四月,已经是隆冬时节,对于洛阳百姓来说,天下一统感觉上其实没什么差别,日子继续过,生计也还是要奔忙,但对于朝中百、,天下士人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天下一统,代表着诸侯时代的终结,陈默是否会借此机会改天换地,谁也说不准。
一些机灵的人,已经开始悄悄站队,包括长安朝廷,也开始有不少臣子朝着明王府暗中效忠,但想象中的改朝换代并未出现,陈默回朝四月来,不是忙于政事,与百官商议国事民生,就是在家中陪伴妻儿,平静的有些诡异,所有人都不明白陈默脑子里在想什么。
如果不愿改朝换代,还政于刘能便是,若想改朝换代,携平定乱世之势,正是最好的机会,为何却不见陈默有任何动作?
长安朝廷依旧在长安无所事事,倒是明王府这四月来励精图治,经修政务,为明年开春后江东、蜀地的春耕做准备,此外陈默还下令各地多建道路,尤其是蜀地通往外界的道路,不少地方已经在动工。
外界猜测纷纷,陈默却是并无任何表示,偶尔会和孙权聊些治理天下的事情。
今年的冬季,一直到十一月才下了第一场雪,一直下了三天都不见停歇,这样的日子里,当真是一片寂寥,寻常人家也好,富贵人家也罢,家家户户基本都很少出门。
“夫君何以愁眉不展?”王府的院子里,孙尚香带着儿女在玩儿雪,对于生于江东的她而言,雪是很少见或者根本没有见过,如今见了雪,兴奋地像个小孩,陈睿一脸生无可恋的被孙尚香拉去玩儿雪,蔡琰帮陈默披上了披风,见陈默盯着天空猛看,询问道。
“都说这瑞雪是好兆头,明年百姓会有个好收成。”陈默笑道。
“此乃好事,为何夫君还要皱眉。”甄宓疑惑道。
“这洛阳一带自然无虞,然并州、关中一带,今冬却是并未降雪,若这大雪一直不降,明年怕是要关中大旱。”陈默叹了口气道:“得提前做好赈灾准备。”
兴平年间,关中大旱,当时哪怕陈默大力救灾,还是出现不少饿死之人,那一场大旱,如今记忆犹新,这转眼间二十年过去,关中似乎又要大旱,希望这一次,能够比上次好些。
甄宓目光看着院子里被孙尚香生拉硬拽的配合打雪仗的陈睿,一张脸被冻得通红,有些好气又好笑:“这六妹也太贪玩了些。”
自孙尚香进入王府之后,似乎给这王府带来许多朝气,作为府中老幺,加上又是新婚燕尔,孙尚香自然要得宠一些,性子也未因嫁入王府而有太多收敛,当然,这也跟陈默的有意放纵有关。
“江东气候温润,冬季虽冷,却不下雪,她大概很少见这般大雪。”陈默摇头笑道。
过了片刻后,陈默紧了紧身上的衣袍,对着甄宓说:“稍后跟夫人说一声,今日午膳便不在家中吃了。”
“夫君这等天气还要出去?”甄宓疑惑道。
“嗯,明年关中大旱,得提早做些准备。”陈默点点头,说完便匆匆离去了,天下虽然平定,但这打天下难,治天下同样难,百姓生计、边关战事,事事陈默都得操心。
“夫君小心些。”甄宓点点头,将陈默送出门,路过孙尚香身边时,甄宓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多穿些衣物。”
“哦。”孙尚香这才发现陈默,见陈默要出去,询问道:“夫君要走?”
“办些事,好生在家,莫要只知疯玩儿,一会儿去看看娘亲。”陈默瞪了她一眼。
孙尚香俏皮的皱了皱鼻子,随即一礼道:“知道了,夫君。”
陈默没再理她搞怪,闹归闹,但规矩她还是懂的,陈默放纵也是有限度的。
出了王府,风雪似乎更大了,陈默看了眼只穿着单衣的典韦道:“多大年纪了,怎还穿这点?”
“王上放心,末将身子骨好着呢。”典韦嘿嘿一笑道。
陈默也没再理他,带着典韦一路来到衙署,正看到贾诩老神在在的坐在席子上喝水,见到陈默进来,颤颤巍巍的想要起身,被陈默伸手止住。
“莫要动了,与其给孤行礼,文和不如多走动走动。”陈默看了看贾诩越老越胖的身材,无语道。
“臣老了,不想再动了。”贾诩呵呵一笑:“王上可是为关中之事而来?”
“嗯,怎只有文和一人?”陈默点点头,让典韦也进来,看着贾诩笑问道。
“公达和元直去了关中,少说也需一月方能回来。”贾诩笑呵呵的道。
“这关中明年必定大旱,赈灾必须早做准备,只是如何赈灾,文和可有方略?”陈默笑问道。
“其实王上当年关中赈灾之法就颇为得当,便是用在今日也是行之有效,没理由天下太平了,反而更难,不过臣还是建议准备一批官员,到时候恐怕要杀不少。”贾诩微笑道。
这次陈默之所以忧心,与其说是担心旱情,倒不如说是担心贪腐,天下平定之后,朝廷经过这些年发展,陈默当年建立的体系已经成型,不过所谓盛极而衰,如今很多弊端也出现了,其中最严重的,就是贪腐,早年因为求稳,所以治下官员只要不是太过分,陈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如今天下太平之后,一些贪腐规矩也就形成了,但要治贪,谈何容易?而且天下刚刚平定,陈默也不想引起太大的乱子,这事只能慢慢来。
陈默闻言点点头,看向贾诩道:“文和可有对策?”
“不宜过急。”贾诩叹了口气道:“我知王上是想在此事还未完全影响过大之前,先将其打掉,但治贪与打仗不同,王上擅渡人心,当知人心本贪,而且,臣以为贪官有贪官的好处。”
“哦?”陈默笑问道:“如何说?”
“杀贪,可得民心。”贾诩端起水杯,笑呵呵的说了一句:“此事虽非好事,但若用得好,于王上有大利。”
至于是何利,贾诩已经说了,民心。
陈默如今手握天下大全,长安朝廷更多的是个名义上的东西,陈默距离那之尊之位,只剩一步之遥,而且这一步,陈默若想迈出,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随时可以,但陈默没有这般做,自回洛阳之后,便兢兢业业,为百姓谋福,治理天下,似乎全无再进一步之心。
然而真的不想再进吗?
就算陈默不想,那些跟随陈默打天下的将士恐怕也不愿意,已经走到这一步,那临门一脚,不是陈默不想迈就能不迈的。
贾诩作为陈默最为倚重的谋士,自然知道陈默在想什么。
“文和可知……孤以前最厌烦的便是这种事,明明是为己牟利,却要打着为天下的幌子。”陈默端起身前的水杯,喝了一口,苦笑道。
“这人生在世,半生为己,半生为利,芸芸众生,皆是如此,王上到了臣这般年纪,大概会明白的。”贾诩笑道。
“不管如何,先赈灾,后清算。”陈默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王上得看看。”贾诩将一卷竹简递给陈默笑道。
“哦?”陈默接过竹简打开,看了半晌之后,眉头却是渐渐皱起:“奉先要告老?”
“温侯如今,也六十有七,不再年轻,加上刘伯渊此番破敌有功,其妻也有了身孕,温侯想要回来,也不难理解。”贾诩笑道。
吕布膝下无子,当初答应刘毅和吕玲绮的婚事,就是因为这吕玲绮诞下的第一个儿子得姓吕,以延续吕家香火,人老了,总是想要自己血脉延续,吕布现在想要回朝养老,倒也可以理解。
“也罢。”陈默沉吟良久后,飒然笑道:“奉先也是时候该颐养天年了。”
“那并州何人来守?”一旁的典韦闻言皱眉道:“没了温侯,那帮子胡人恐怕又要闹事。”
“奉先可再守一年两年,但总不能守十年八年吧,总该有接替者的。”陈默摇了摇头道:“趁着奉先现在还在,让年轻人试试独当一面,对我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徐荣和华雄相继离世后,西凉也乱过一段时间,但徐恺和华戎如今不也一样把这里治的服服帖帖?
有准备的换防,总比等真的哪一天吕布撒手人寰之后,再找新人好。
不只是吕布,赵云今年五十七,太史慈今年也五十三,过了年更老一岁,如今驻守边疆的将领,已多是老将,虽然还能战,但也战不了几年了,必须有新的将领接替他们的位置,以保边疆安危。
想想这些年吕布、赵云、太史慈三人镇守边关,乌丸远遁北海,鲜卑大王囚于洛阳,匈奴人积极寻求内附,或是请求大汉重置匈奴中郎将,后来更请求朝廷这边置河套太守,便知道胡人这几年活的有多惨,但如果这老一辈将领相继离开,这些胡人是否还能乖乖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陈默觉得应该早些为太史慈和赵云物色接班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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