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之气充斥校场,有此雄兵,骞硕本该高兴才对,但他此刻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这哪是检阅?这些来自各地的兵马,分明是在向自己示威。
至于为何向自己示威,也不难理解,此时聚集在校场之上的,都是各州郡强勇之士,自然不愿意受一阉人统辖。
至少骞硕是这般理解的。
“硕公,西园将校已然齐聚。”王越见骞硕半天不说话,轻轻地拉了拉骞硕的衣服,低声道。
“咳~”骞硕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这支来自各州郡的强兵,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洪亮一些:“此番召集诸军,乃陛下欲立新军,拱卫洛阳,诸位皆是我大汉骁勇之师,奉陛下诏书,各郡将官自即刻起卸去兵权,自有人领诸位领封赏,新军将由朝廷所选将领统帅。”
此言一出,下方各地将官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这跟说好的似乎不太一样,按规矩,他们此番入洛阳,除了交接各州送来的精锐之外,也会成为新军将官,但现在,他们似乎被夺权了?
“诸位有何疑虑?”骞硕见没人动,皱眉问道。
“不知可有陛下诏书?”一名将官出列,对着骞硕一礼道。
“自然。”骞硕自怀中取出一封诏书,看向众人道:“此诏乃陛下所下,请诸位尽快交接兵权后,等待封赏。”
“却不知我等离营之后,有何安置?”另一人一礼道。
“朝廷自有安排,此事本官亦不知晓,诸位请快快应诏。”按照天子的意思,这些人要发回各州,否则这些人在,很容易出事,况且这些人暂时还不能放出去。
各州将领闻言虽有不满,却也不敢抗命,这两千人虽是骁勇,但并不统属于一家,此前也未有通气,再说,他们也没胆量抗命。
这些人一离开,军队立刻生出些许混乱,交头接耳之声不绝,骞硕连喊了数次肃静都没有镇住,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立刻派出十五人,任命为军侯管辖所部!”骞硕无奈,只能立刻命人将这些兵马分开,此番留下来的有六十人,其中有四十人为军侯,余下二十人为军司马,按照大汉军制,两千人可分为五部十曲,也就是说五个军司马,十个军侯,眼下,骞硕也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挑选出来的将官能够稳住局面了。
“喏!”
自有宫中将领开始分人,骞硕亲自挑选了十五名最为勇武的将官将这些兵马分走,崔耿因为在比武夺将时表现出彩,被任命为军司马,掌管两曲,至于陈默……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郎,能够活到最后并胜出,骞硕都觉得有些惊奇,哪怕陈默眼馋这些精兵,这一次任命也没有陈默的份。
两千人被封做十曲带走,同时有人直接开始在西园找寻那些被淘汰的将官,拉拢他们作为自己的屯将和队率。
看着依旧乱哄哄的校场,骞硕有些头疼,这五营人马可是陛下为自己准备的兵马,也是他成为新军主将的根基所在,但此刻,这些兵马虽然精锐,却不好掌控。
骞硕有些发愁,看来接下来几日得经常来此,犒赏些物资,让这些精兵能够效忠于自己。
“若是无事,便来我营中助我吧。”崔耿是军司马,并未立刻去管自己的兵,而是在分兵结束之后,跑来陈默身边道。
陈默这些人都是未来的军侯、军司马,不可能在他麾下当个屯将或是队率,但在陈默有自己的部队之前,过来帮自己治军却是不错的选择。
骞硕以勇武来分武将强弱,崔耿却是知道陈默年纪虽幼,但在高顺手下的时候,那可是被高顺看好的将才,找他准没错。
“也好。”陈默点点头,左右无事,而且他也有些眼馋这些兵,可惜权利不在他手中,掌控权力者,有些看不上自己,能够到崔耿身边看看这些精兵如何训练,积累一些经验也是不错的。
当下,陈默跟着崔耿带着他的两曲兵马找到了崔耿所在驻地。
西园占地极大,这些分到兵马的将领已经有了各自的驻地,四百人一部,以陈默对西园的了解,按照眼下驻地的分配以及他们这些将官的分配来看,此番招兵,大概在八千人左右。
新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而且一开始就将他们熟悉的将领给撤了,换上一群新的将领,对于这帮桀骜不驯的将士来说,显然有些不服的。
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整个西园鸡飞狗跳,骞硕几乎每天都来,带来了不少犒赏之物,却也难以彻底安抚这些精锐之士。
那些比武夺将选出来的将领,显然在治军方面才能有限,有人是照搬高顺那一套,每日操练,之士这些精锐不服,他们显然不像高顺那般能镇得住场面,同样的话,从高顺嘴里说出和从他们嘴里说出,气势和效果根本是两个概念。
倒是崔耿这边,不急着先整军,而是在陈默的建议下,先询问名姓,进行交流,然后再说明西园新军的情况,尽管他们也不知道西园新军究竟是干什么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是天子直属兵马,以后有机会凭军功升迁。
反正先拉拢感情,然后再给他们一些希望,第三日方才开始治军,效果却是出奇的好,不说对崔耿还有另外两名军侯有多信服,但至少不会故意捣乱。
七月初七,洛阳这边招募的新军开始陆续汇进驻西园,这些新军大多是刚刚招募的壮勇,训练整治起来,却比那些精锐容易多了。
陈默直到初九,方才有了自己的部队,作为一名军侯,统辖两百新兵。
属于陈默这一部的驻地中,两百将士歪歪扭扭的站成一个不规则的方阵,两百新兵抬头看着站在高台上那张稚嫩的脸庞,显然陈默这副好皮囊在这军营中并未如同往日一般给他带来便利,反而惹来了新兵将士的轻蔑。
“不知又是哪家权贵子弟,这般年纪,竟能为将?”
一名新军有些不屑的跟身边同伴嘀咕道。
“我也这般觉得。”陈默的声音在耳畔幽幽响起,八尺高的汉子被吓了一跳,扭头看时,本该在阵前的陈默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不过却也不怕,反而嬉笑道:“原来是军侯,在下并无不敬之意。”
“我知道。”陈默点点头,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眼道:“这般壮实,却也是个不错的兵,你叫什么?”
以陈默的年纪,这句话说出来,本该有些稚嫩和故作姿态的感觉,但此时却颇为自然,甚至让人感觉到丝丝压力。
新兵显然讨厌这种在比自己弱的人身上感受到压力的感觉,依旧是那副模样:“在下鲍庚,偃师人,军侯莫非是要动用权势压我?”
“军中只讲军规,不讲权势。”陈默摇了摇头,看着此人道:“刚才你说话最大声,想必也是家世不凡吧?”
“不敢,在下家中小有田产,虽说不是望族,但家父乃三老,在偃师一带却也有些名望,这里十余人与我都是同乡。”鲍庚一挺胸,笑道。
“这些人愿意跟你,莫不是因为你家世?”陈默问道。
“自然不是,某在乡中,若论勇武,无人能与我相抗。”鲍庚傲然道。
“这个,我若是乡民,莫说乡中三老,便是里正之子,我都不敢与之相抗,毕竟若将你打哭了,我会倒霉。”陈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四周围除了鲍庚同乡之外,不少人哄然大笑。
“你……”鲍庚比陈默想象中还沉不住气,面色有些发赤,四周的哄笑之声让他瞬间失了理智,一把推向陈默。
陈默微微侧身,顺手将他胳膊往后一拽,鲍鸿魁梧的身躯便手舞足蹈的往前一扑,趴在了地上。
“好勇武!”陈默看着摔了个狗啃泥的鲍庚,抚掌笑道。
“大兄,此乃军中,他为军侯,不可动手!”鲍庚的几名同乡倒是义气,见鲍庚红了眼睛,连忙上前拦住劝道。
“你不过一孺子,安得出任军侯?”鲍庚看着陈默,咬牙道。
“我比你强。”陈默看着他,指了指地面道。
“刚才不算,你使了诡计,你可敢与我比斗?”鲍庚怒道。
“你不过一卒,我乃军侯,你贸然对我出手,已是触犯了军法,有何资格与我相抗?”陈默抱胸而立,看着鲍庚反问道。
“我……”鲍庚闻言恢复了几分冷静,对着陈默道:“你若能胜我,鲍庚愿以你为尊,并保证我这些乡民也绝不抗命。”
“也就是说,此刻尔等想要抗命?”陈默还在笑,但目光却渐渐冷下来。
鲍庚胸口一窒,没有说话,陈默年幼却能为军侯,他们心中自然不服,说不上抗命,但肯定不愿受陈默指使。
“也罢。”陈默从人群中走出,站在阵前道:“尔等乃新军,不知军法严厉,今日便给尔等一个机会,兵器、拳脚亦或是弓箭马战,你可任选一样,若能胜我,我可向将军推举你为军侯。”
“此言当真?”鲍庚闻言目光一亮,看着陈默道。
“两百将士面前,我若失言,今后如何服众?方才我所说的,但有一样你能强过我,此言便能作数!”
“好,我与你比弓箭!”鲍庚闻言朗声道。
“可!”陈默闻言笑了,当下命人去取来弓箭箭靶。
“你或许学问比我高,但这弓箭,我自幼苦练,五十步内,箭箭可中箭靶!”鲍庚傲然道。
“哦?”陈默接过弓箭,让人将箭靶送到八十步开外。
“你这是何意?”鲍庚皱眉道。
陈默也不答话,从箭囊中抽出一枚箭矢,双脚微张,拉满弓弦,紧跟着手指一松,箭簇撕裂空气,眨眼间,已落在箭靶之上,正中靶心。
“这……”鲍庚看的直瞪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陈默却已又抽出一枚箭矢,弯弓搭箭,松弦,动作形容流水,让人看着极为舒畅,紧跟着又射一箭,一连三箭,箭箭命中靶心,看的周围一干新兵目瞪口呆。
“若能做到,便算你赢。”陈默甩了甩手臂,将长弓递给鲍庚,微笑道。
鲍庚愣愣的接过长弓,抬头看向八十步外的箭靶,此刻已经有人换了一只。
五十步,他可以箭箭射中箭靶,但要说靶心,那也得碰命,八十步外,能射中箭靶已然不易,更莫要说射中靶心了。
拉了一次弓,一箭擦着箭靶飞过,鲍庚脸上露出一脸的无奈,没有再射,而是将长弓递还给陈默。
“若觉弓箭不公,兵器拳脚也可,之前的话,依旧作数。”陈默看着一脸沮丧的鲍庚,微笑道。
“在下还要些脸面!”鲍庚闷哼一声,对着陈默一礼,不再说话。
“其他人若对我这军侯之位有些念想,也可前来一试。”陈默看向其他人道:“但至此一次,今日之后,若再有顶撞,便以军法处置,定不轻饶!”
两百新兵将士面面相觑,最终没人说话。
“既然无话,现在开始训练队列,都给我站整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尔等是流民!”陈默面色一肃,沉声喝道。
新军训练,自此开始。
www.。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