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河口堡二十里外的山林里,来自河口堡的青壮劳力们将砍伐的树木从山上滚到了山脚的营地,看着那足有人抱粗细的原木,营地里自有人将那些原木拖到不远处的窟野河岸边,将其绑在一块后丢进河中顺流而下。
那十来根原木绑住的木排在窟野河中起伏不定,只是小半个时辰不到便随着河流便翻腾到了那回龙湾的水坝处,自有守坝的士兵拉了绳索拦住这些木排。
随着下水的士兵将那木排勾住,岸上的士兵将木排拖到岸边,然后这些木排被拆开后自被那些做木工活的匠户们拿去加工。
“二哥,咱们这次真地走水路?”
高进身后,王斗忍不住问道,他如今带着他手下那群喽啰回了河口堡,好在他手底下那些喽啰本就大都是些被逼上梁山又不曾作恶的,再加上被他管着,所以到了河口堡后倒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眼下高进手下的骑兵足有近两百,但真正称得上精锐的也就五十,不过剩下的比起官军骑兵要强得多,只要不对上鞑子大部,哪里都去得。
“当然得走水路,不然咱们这次带的货,得用多少马车牲口。”
眼下高家商队早就鸟枪换炮,不是过去那几十人的规模,高进仔细算了笔账,要是仍旧用马匹骆驼运货,先不说这需要的牲口数量,光是这来回所需的草料便是笔大开销,而且草原上的路况那是看天吃饭,一场雨就能叫商队寸步难行,不如水路稳当,货运量也够大。
“可是这以前从来没听说过有人用这……”
看着那宽阔的窟野河,王斗有些迟疑,他身后其他伙伴也是有些发愣,二哥这委实有些异想天开,这窟野河上他们莫说船只了,便是连块门板都不曾见过。
“那是以前没人想过罢了,咱们为何不能试试,鞑子本就逐水草而居,这河流沿途附近必有部落,更何况这窟野河能直通归化城。”
高进看向身后的伙伴们说道,他知道用这窟野河的水路运输,对众人来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谁叫那些大商帮也始终不曾想到过用这窟野河的水路跑运输。
这就是个观念问题,实际上窟野河在后世便是条航道,只不过这年头大家都没想过这窟野河上也是能行船的。
“二哥,你说得我明白,可是这窟野河的水从北往南,咱们可是逆流而上?”
王斗觉得二哥怕是想得太简单了些,他们没船,眼下只是拿木头造大筏子,这装货后要是靠人力撑筏子,能有多快。
“阿斗,这窟野河确实是从北往南流,可是只要过了几道河段,大都是平稳的水道,更何况咱们的骆驼马匹是拿来做什么的?”
王斗他们能想到的问题,高进也早就思考过,这年头黄河水道,有些险恶的河段全靠纤夫用人力硬拉上去的,这窟野河可没有黄河九曲十八弯那么险恶,两岸多是荒野浅滩,到时候那些大筏子自用马匹骆驼这些牲口做畜力拉着,速度怎么也比拉车要快。
“反正那大筏子已经造好了两支,咱们等会儿试试就知道管不管用了!”
高进知道说再多也不如直接干就完事了,于是他让底下的匠户们拖了两支刚完工不久的大木筏过来,那木筏下面是用麻绳紧紧捆绑起来的原木,不少连接处都打了精铁做的铁钉,上面则是铺了平整的木板,四周则是围了圈羊皮气囊。
大坝边上,高进早就让人建了库房,里面堆放着大量粗制滥造的陶碗陶盆,让人将这些陶器装进铺着干草的木箱里,小半个时辰后,两支大木筏上装满木箱固定后,前后相连,让岸边的几匹驮马套上绳索后,这两支装货量足足抵得上十辆大车的木筏很快便在河水中缓缓前行。
初时那速度不算快,可是当木筏动起来后,那速度也渐渐快了起来,而那使用的驮马数量也不过是三四辆大车所用,这一幕直接叫王斗他们都没了声音,就连在边上始终都没吭声的张坚都瞪大了眼。
“二哥想得就是周到,有了这大筏子,咱们倒是能省下大把的牲口,这河面上也稳当得很。”
赶着那些驮马走了五里路,大家都是彻底服气了,都不用开箱验货,王斗他们敢肯定那些陶器不会碎多少,这水路可比陆路稳得太多了,而且他们是沿着河道走,就是遇上大风暴雨,也能直接把木筏拉到岸边浅滩固定。
逆流而上都走得比陆路轻松,更遑论回程,王斗更是忍不住道,“要是咱们造足够多的空筏子,到时候直接把鞑子的牲口往上面一装,这回来时岂不是能带更多牛马回来。”
王斗的话让大家伙笑了起来,高进则是夸奖起来,“你们笑什么,阿斗说得没错,咱们以后可以造大船,不但能用来运货,也能运送牲口。”
高进清楚自己要控制河套蒙古诸部,那就得恩威并施,除了武力以外,也得叫那些鞑子知道,跟着他高进有好日子过,老老实实地给他养羊牧马,自然能从贸易里获利,要是敢起异心,那就按着他们老祖宗的法子来。
……
从回龙湾回到河口堡,高进没想到刘循居然来得那么快,这厮放着百废待兴的神木堡不理,还真急着来和他商量那指腹为婚的事情。
“来,刘兄,喝!”
八仙桌前,高进招呼着陈升给刘循灌酒,这几日他可是让陈升好好和那刘小妹相处试试,眼下这桩亲事已经差不多是板上钉钉,刘小妹虽然从小锦衣玉食,可是她性子刚烈,练武能吃苦,并不是那种娇生惯养坏脾气的大小姐。
陈升虽然木讷了点,可是刘小妹长得好看,另外也能舞刀弄枪,骑马射箭,而在陈母眼里,刘小妹这样的将门女就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自然是满意的不得了,几乎是和刘小妹见了个面,就认定了这个儿媳妇。
所以这几日,陈升和刘小妹说不上形影不离,但两人也算是郎有情,妾有意,不过就差刘循和高进两人把这事情定下来。
“阿升一表人才,跟着老弟你以后也是前程远大,这亲事便定了。”
刘循大着舌头,然后拍着陈升的肩膀道,他看着喝得大醉,可脑子清醒得很,他当然是想和高进那还没出生的孩子定个娃娃亲,可是见高进似乎不太喜欢这指腹为婚,便立马退而求其次,先把小妹和升哥儿的亲事定下来。
……
厢房里,范秀安正在纸上写着东西,他没急着离开河口堡,而是跑遍了河口堡上下,他赫然发现河口堡看着不显山露水的,可是能拉出精兵千人,他还从没见过大明哪个地方,能叫治下的青壮日日见荤腥的,那些摩天岭的流民初来乍到且不说,可那河口堡原来的乡民,不过半年时间,人人都壮实了一圈。
范秀安自问就是富庶的南方,也见不到河口堡这般的景象,“高老弟,你这真的是为大公子收复河套才如此……还是另有所图……”
自言自语中,范秀安收了笔,这位高老弟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见识能理解的范畴,眼下这河口堡不但有养猪场,还有专门养鸡养鸭的地方,他听那些照看鸡鸭的娃娃和妇人们说,眼下这河口堡的母鸡下蛋可比原来要多出三成来。
要不是范秀安打听得仔细,他还真以为这位高老弟真有鬼神之力能施仙法,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娃娃是怎么总结出母鸡母鸭能多下蛋的规律来的,又知道怎么让小鸡敷出来的,什么多观察多记录,真有用处么!
想到那些油盐不进的娃娃,范秀安不由苦笑起来,好吃的不管用,塞银子也不管用,那些娃娃愣是不愿把他们捣鼓出来的东西告诉他。
“老爷,刘千户来了,高爷正招待着呢!”
范勇心里还是有些不忿的,说起来自家老爷在河口堡这里可是下了不小的本钱,但凡是河口堡所需的东西,那都是让底下的商号就是亏钱也要先凑齐运过来的,虽说高爷也大方,这回那批铁器,一万一千两现银直接付了,可是他就想不明白这位高爷为何就不愿行那指腹为婚的佳话。
要知道自家老爷可是想过,若木兰大娘子生得是个男娃,自家主母生得女娃,这嫁妆就是十万两现银还有并其他产业。
“看起来这刘千户也是急了,来那么快!”
范秀安倒是不急,以他对那位高老弟的了解,他婉拒了自己,刘循那里也多半讨不了好,这位高老弟怕是真的不喜欢指腹为婚这种事情。
“老爷,你就不怕刘千户他……”
“有什么好怕的,这指腹为婚的事情上,高老弟是不会松口的,而且刘家虽是将门,可到底败落了,更何况我这位高老弟的心思还真不好说,以后的事情可说不准。”
范秀安自冷笑起来,刘循他是打过交道的,这位将门犬子从来就不是个有大气魄的,眼下和高老弟显得关系火热,不过是想靠着高老弟往上爬,可高老弟的心思叫人捉摸不透,说不准今后怕是要和骆驼城对上也说不定,到时候这刘循能舍了骆驼城的家业不成。
高老弟啊高老弟!你可知道我辈商人,最推崇的可不是范蠡之流,而是吕不韦啊!那位大公子固然有些气魄,可是我更看好你!
这般想着,范秀安的心思倒是笃定许多,他认定了高进奇货可居,日后前程怕不是杜弘域能压得下的,自然不会担心刘循这种连对手的算不上的破落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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