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高进都带着队伍很有耐心地跟在贼军身后,虽然没有出手袭击,但是却把贼军的人头数给点了出来,前军骑马贼匪,四百零七骑,步卒贼匪五百十三人,中军步卒三百五十人,骑兵七十六骑,殿后骑马家丁二百十八骑。
“二哥,你看,今天去砍木头的是那些骑马家丁了?”
杨大眼的声音忽地响起来,叫正在想着事情的高进猛地抬头眺望过去,只见那停下来安顿扎营的贼军里,那殿后的骑马家丁队伍果然分出了百余人去往一旁的树林里伐木。
“这贼将有些本事啊!”
高进自语起来,这连续三天,伐木这项苦差事居然是那些贼匪骑兵、中军骑兵和骑马家丁轮换,这么一来这贼军里那些绿林贼匪怕是士气可用了。
“哈,二哥,这就叫有本事了?”
高进身后,和杨大眼一眼,好几个伙伴都是愣了愣,他们可没看出那贼将有什么本事,至少他们观察了三天,这贼军安营扎寨的布置也挺一般的,外面的阵营松松垮垮的,全由着那些绿林贼匪各自安营,那营帐也是大小不一,看着就杂乱。
“你们没发现这贼军行军三日,队伍比起第一天刚出发时已经齐整不少吗?”
高进看向身后的伙伴们,大家都有些轻敌的情绪在,毕竟自打他们出塞以后,和马贼厮杀过、和鞑子也战过,都是以弱对强、以少胜多,心底里自养出了股有我无敌的的信心,只是这自信是好的,但是自大就是坏事了。
“那些将门家里的骑马家丁是什么德性,大家也应该清楚,那贼将能让自己的中军骑兵和这些骑马家丁同样去伐木,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
伙伴里,还真有人傻傻地问了出来,惹得边上同伴笑了起来,高进看向笑得开心的杨大眼道,“大眼,你来说,这说明了什么?”
乐极生悲的杨大眼脸上笑容顿时变成了哭丧脸,这说明了什么,他压根就没想过,可这时候被其他同伴盯着,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起来,“二哥,我觉得这说明了那贼将已经掌握了贼军上下,所以能军令如一。”
“算你答对了。”
高进本想解释番自己的想法,不过想想杨大眼这答案虽说有些抬高那敌将,可是眼下大伙正有些轻敌自大,倒不如让他们这样想好了。
“这贼军已不是什么乌合之众,叫他们这般走到古北寨,咱们要面对的便是一支士气高昂,军令如一的军队。”
高进看着周围一圈伙伴们,声音高了起来,“大家还觉得这一仗轻松好打么!”
没人回答,包括杨大眼在内,都低下了头,这三天里,他们确实都有些过于放松了。
“如今贼军已经出了这骆驼城的地头,他们没有回头路可走,从明日开始咱们便要骚扰这伙贼军,叫他们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大家都要打起精神来,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高进开始鼓舞起众人来,贼军骑兵是他们的几十倍之多,那贼将又是个谨慎的,他们想要一直骚扰袭击贼军,会变得很难。
“是,二哥。”
众人大喊起来,原本那股盲目自信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大家知道二哥是要他们谨慎为上,毕竟贼军里骑兵势众,就是那些绿林贼匪里说不定也有好手。
……
贼军大营里,张坚站在中军帅帐外面,看着陆续归营的那些骑马家丁,他那总是绷着的脸终于松开了些,然后他回头看向身后的亲兵道,“那些贼匪如今士气如何?”
“少爷,如今那些贼匪士气可用,便是怨言也少了许多,只是……”
“只是什么?”
见亲兵话说了一半后面露迟疑,张坚冷声问道,他这是头回掌军过千,对于军中的人心变化极为重视。
“少爷,只是咱们底下兄弟都有些愤懑,另外那些家丁里对您也是多有咒骂。”
“那些家丁随他们去,告诉底下的兄弟们,这一仗打赢了,我张坚自会保他们的前程,也不会叫他们白来这一趟。”
张坚朝亲兵吩咐道,眼下这大军上下才刚刚有了几分军队的样子,绝不能半途而废,他的中军必须得作为表率,才能让那些贼匪信服。
回到中军帅帐后,张坚看到了沙得刁,只见他这位副将脸色可不怎么好看,“沙副将,可有事否?”
“张百户,我这张老脸可是豁出去了,您就给我个准话,接下来还有什么幺蛾子?”
沙得刁虽然说动了家丁马队去伐木劈柴,可是这受的闲气也不小,他自是来找张坚说项了。
“沙副将,怕是受了委屈啊,眼下我倒是能说几句实话了,就是不知道沙副将有没有胆子听?”
看到张坚脸上神情,沙得刁越发气愤,可是他最后还是坐了下来,朝张坚道,“张百户有话不妨直说,小的还受得起!”
“沙副将,这趟古北寨的战事,看上去像是三位公子和大公子不对付,要争个高低,可要是没有杜总兵的默许,咱们也凑不出那么多的人马?”
张坚冷笑了起来,嘴角露出几分讥讽的表情,看得沙得刁很不舒服,“张百户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必拐弯抹角的?”
“我的意思是,总兵大人就当真是厌恶那乡下百户吗?”
张坚的反问顿时叫沙得刁浑身汗毛竖立,他心里忍不住胡乱猜测,到最后颤抖着声音说道,“张百户,这等无根无据的话可不要乱说……”
“我说什么了,沙副将?”
张坚看着脸色变了的沙得刁,摇了摇头道,“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啊,沙副将!”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沙副将,古北寨这场仗,无论咱们和那乡下百户谁输谁赢,总兵府才是最后的赢家!”
张坚不无自嘲地说道,全军上下都觉得古北寨是块肥肉而不是什么硬骨头,尤其是那些骑马家丁,更是目无余子,对他们来说,仿佛去古北寨的城墙下溜达一圈就能拿下这座城市,至于那乡下百户的兵马和纸糊的没两样。
沙得刁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可他还是忍不住道,“张百户,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咱们这三天里可是顺得很……”
“沙副将,这势均力敌的战事才有意思不是吗?”看着仍旧不愿意接受事实的沙得刁,张坚的声音变得冰冷无比,“总兵大人若是真对那位乡下百户不满,你觉得那位乡下百户能活着离开骆驼城,还需要我们大军前往古北寨打这一仗。”
“可那不是三位公子和大公子?”
沙得刁都不愿意顺着张坚的话往下想,因为这位张百户说得若是真的,那这古北寨就绝不是什么脱衣服就能上的美娇娘,而是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
“沙副将,你扪心自问,咱们那三位公子,能和大公子比吗?”
张坚幽幽地叹道,他张家本就是想投靠大公子,可大公子看不上他的父亲,而他又官职卑微,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他这次之所以愿意领军,固然是父亲强求,但他心底里明白,他就是想和那乡下百户好好打这一仗,他要赢他,向杜弘域这位大公子证明,他不比任何人差。
“沙副将,我不是在危言耸听,也不是在吓唬你,这一仗咱们若是想赢,就必须齐心合力,你明白吗?”
张坚起身到了沙得刁身边,盯着这位副将说道,那些绿林贼匪那里,他自有手段收服他们,可那些骑马家丁,他的手段是没用的,只能靠这位沙副将让他们勉强听话。
“张百户,我便信你一次。”
沙得刁站了起来,原本惨白的脸色好了些,张坚说的也许是在恫吓他,可他也只能认了,因为张坚说的但凡对了一半,那古北寨里等着他们的便是场恶仗。
……
一夜无话,当第二日的阳光驱散了雪原上的浓雾后,贼军大营里出发的队伍发现他们前方的荒野里,居然竖了杆旗幡,白布上用血写了字,那打头的绿林贼匪们不认识字,便只能将这白幡取下送到了中军处。
当张坚看到那面写了,“往古北寨者死!”的白幡时,不禁面容严肃起来,而得了消息赶到的沙得刁看到后,也是一脸紧张,他昨日还刚觉得这一路顺畅,那乡下百户没什么好忌惮的,可眼下这面白幡分明就说明这乡下百户一直在他们附近。
“张百户,要不要派人大索四周?”
沙得刁看着那血淋淋的几个字,想起血流成河的驼前街,忍不住心里打了个寒碜。
“不必,让队伍照常前进就是。”
张坚挥手道,然后看向身边的人道,“那乡下百户不过是在虚言威吓,他手下能有多少兵马,这般故布疑阵只是要拖慢咱们的行程罢了。”
让大军继续前行,张坚看着那面旗幡,眼里露出几分可惜之意,他不禁有些后悔,当初在红山的时候,或许他应该自己弄这么面血字旗幡派心腹插在大营外,这样说不定他能多争取几天时间来做准备。
等沙得刁离开后,张坚才朝身边的亲兵吩咐道,“你去前面,让那些贼头子分派些人手,前出五里充作哨探斥候。”
张坚刚才虽然表现得镇定,似乎没把那白幡当回事,可心里面却清楚那高阎罗必定是是尾随了他们一路,等他们没有回头的机会,才插了这面白幡搅乱军心。
在马上四顾那白茫茫一片的雪原,张坚知道,接下来往古北寨的路不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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