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眼往后退了几步,边上听到他和高进对话的陈升王斗几人自是上前将他遮掩住,范秀安则是颇为意外地瞥了眼边上仍旧镇定自若的高进。
“高老弟可真是好胆色,这副千户说捉就捉。”
范秀安忍不住佩服起高进来,然后他忍不住想若是换了自己处在高进这等情形会怎么做,对面那刘循是不折不扣的蠢货,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的就是这种人,要是他的话大概是没高进这种付诸武力的气魄,只会拿总兵府的那层关系说动刘循又或是剖析厉害。
“范兄说错了,怎么是捉呢,不过是请刘副千户过来一叙罢了!”
高进朝范秀安笑道,其实他若是抬出这位绥德商帮的大掌柜,对面那刘循就是再没脑子,估计也会清醒一下,只是他又何必替这等蠢货着想。
对面能在城门口堵他,必定是徐通放了消息出来,眼下不知道暗中有多少魑魅魍魉等着看他如何应对,在这种时候示弱,接下来就会麻烦不断,只有亮刀子,让这些人晓得谁的拳头更大,他们才会坐下来讲道理。
从马上取了长矛腰刀,杨大眼连弓都不带,去了箭筒后轻装上马,人紧紧地贴在马鞍上,双手勒住马缰。
“刘大人,天色将晚,你再不放我等进城,耽误了徐大人的正事,小人可担待不起。”
高进依旧朗声答道,刘循听了只冷笑起来,“姓高的,休拿徐大人来压我,你眼下还不是河口堡的百户,麾下兵马来历不明,本官职责在身,岂能放你入城,识相的把东西交了,本官说不定还放你一马,要是继续……”
刘循身边那些家丁和营兵听着自家老爷和将主在那里发狠话,心里都是一点底儿都没有,尤其是那些营兵,跟着刘循来之前并不清楚他们要对付谁,直到现在才晓得自家拦下的是那位高阎罗。
边地重武,更推崇英雄豪杰,高进在古北寨办的大宴,算是和陕北还有晋北的中小商人们结了善缘,再加上他诛杀马贼也好,反手平定古北寨的内乱也好,都算得上是英雄所为,豪杰之姿,那些商人们也乐得为高进扬名。
像是神木堡里,如今便已有“高阎罗夜诛黑沙贼!”之流的段子故事流传开来,要知道那些走南闯北的商人们吹嘘起来,那嘴皮子的功夫可不比专门的说书人差。
神木堡里的营兵们待遇强过官军不假,但也好的有限,平时最大的乐子也无非就是去酒肆里喝碗劣酒,听说书人讲些绿林好汉或是传奇故事以做消遣。
这些时日,他们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位高阎罗的故事,眼下见得那位还不是百户的高爷就那般端坐马上冷冷瞧着他们这边,都为自家大人捏了把汗,要说刘循平时虽然对他们不差,可是真要他们舍命为其厮杀,却是还没到那份上。
就在两人对话间,高进身后忽地响起异动,只听得王斗陈升几人大喊,“马惊了!”
对面的刘循听到那喊声也是一愣,然后便只见那高家小儿身后混乱,一匹棕色健马忽地闯将出来,一头朝他们这边扎过来。
“你们戏还挺足的!”
高进回头看着在那里装成乱做一团的陈升王斗等人,冷笑着说道。
“二哥,你说的吗?做戏做全套,总不能叫人一眼就瞧出破绽,不然大眼贼岂不是……”
“就你话多,还不赶紧滚下去,真要我抽你一鞭子不成。”
王斗在那里答道,其他同伴亦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要说做戏,自家这位二哥才是一等一的厉害,当日在河口堡里诳得堡寨里众人一愣一愣的,还真以为张贵那厮是和鞑子力战而亡。
刘循眼里,对面惊了马匹后,那高家小儿似乎恼羞成怒,一鞭子将一个手下从马上打下来,只不过这时那匹冲来的健马离他也不过三十余步距离。
“给我拦下来。”
刘循朝身旁几个家丁喊道,边地马匹谈不上价贵,一匹健马大约十多两,不过白捡的便宜谁不要,更何况还能狠狠落了那高家小儿的脸面。
只这声吩咐间,侧伏在马鞍边上的杨大眼已经策马到了离这什么鸟毛副千户十步不到的距离,随着几个家丁持刀拿棒窜出来,遇到障碍的战马自然速度慢了下来。
刘循带来的几个家丁也有熟悉马性的,见那惊了的马匹速度慢下来,可是却没有闪避拐走,便觉得有些蹊跷,只是他心里刚生出这心思,只见那马上忽地翻出条人影来,接着便是呼啸声响起,脸上便好像挨了记老拳,被闷倒在地。
杨大眼先前做准备时,只带了副弹弓,可以用来发射泥丸、铁丸,他过往去山里打野鸡,别人喜欢下套,他就喜欢用弹弓,这二十步距离内堪称弹无虚发,这也是他少有地能在同伴面前吹嘘能胜过高进的本事。
手里早就扣了好几枚泥丸的杨大眼几乎瞬息间就全打了出去,打得几个家丁俱是头破血流,栽倒在地。
看到这一幕,刘循惊得目瞪口呆,他下意识地拨动马缰就要逃跑,可急切间哪是那么容易,而这时杨大眼已经策马窜到了他面前。
刘循总算没有脓包到家,还记得要拔刀自救,只是这电光火石间,他的刀只抽了一半,对面那双眼环睁的黑衣少年已经到了近前,伴随着一声轻喝,“下来吧!”,只觉得胸口一闷,人便从马上摔了下来。
失了主人的马匹这时才调转马头跑开,倒把后面乱糟糟上前的营兵给阻挡了一下,只这一下功夫,便已足够杨大眼挟持住摔下马的那鸟毛副千户了。
“你好大胆子,竟敢袭击朝廷命官,你不想活了吗。”
被死死抓住的刘循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一个照面就被生擒,这时候那几个被打翻在地的家丁也爬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贼子,快放开我家老爷……”
只是愣了愣后,几个家丁俱是大呼小叫起来,要对面那大眼贼放了自家老爷。
“刘副千户是吧,我这人有个坏脾气,只能听好话,听不得坏话,你说我要是这被气到了,手一抖可怎么办?”
杨大眼贴着刘循,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语气森冷不说,关键是横在这位副千户脖子上的匕首又近了分毫,刘循甚至能感觉到脖子皮肤上那一丝凉意,顿时便被吓得脸色煞白,朝几个家丁喉起来,“都闭嘴,都给老爷我闭嘴!”
“你们都留在这里,不准轻举妄动。”
看到杨大眼成功制住刘循,对面城墙上的官军乱做一团后有人下了城墙,高进朝身旁众人吩咐道,然后一个人策马单骑出阵,朝着前方被营兵们包围起来的杨大眼他们而去。
“真是好算计啊!”
范秀安看着高进背影,忍不住感叹道,对面主将被擒,方寸大乱,这个时候他们这边要是队伍向前,只怕神木堡里立刻便要当他们是要攻打城门,那就完全没了转圜余地,如今高进只一人不紧不慢地过去,这便能安对面的人心。
看到高进过来,那些原本死死围住了杨大眼和自家主将的营兵们都面面相觑,这时候高进轻喝道,“都让开,我和刘副千户叙叙旧。”
营兵们看着端坐于马上,面容冷峻自有一股气势的青年,都默默地让到一边,就连那几个刘循手下的家丁也都望着他,谁都知道今天这事情闹大了,全看眼前这位高爷要如何处置。
“二哥,幸不辱命!”
看到高进从马上下来,杨大眼方自松开刘循,朝高进笑道,“小弟这差事办得不赖吧!”
“办得不赖!”
刘循觉得脖子口一松,又听到那大眼贼和高家匹夫的对话,就想趁机逃走,到时候自是让手下家丁和营兵好生招呼这两个胆大包天的恶贼。
只是刘循刚跨了半步,肩膀就好像被钢爪按住了一样,疼得他整张脸都扭曲起来,这时候身后偏又传来了那让他厌恶的熟悉声音。
“刘副千户,你这是要去哪里,咱们兄弟好久不见,可得好好亲热亲热!”
刘循转过头,看到了那嘴角分明带着讥讽意味的笑脸,虽然心里恨得要命,可小命操于人手,他再拎不清,也知道这高家匹夫不是他用官职尊卑能拿捏得住的,这厮就是个疯子,真敢下死手的恶徒。
脸上强堆着笑,刘循感觉着肩膀松开几分后忙道,“说得不错,高老弟,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真是想死哥哥我了。”
几个家丁和营兵们看着突然间就和那位高阎罗把臂言欢的自家主子,也都是傻了眼,尤其是那几个家丁看着手里刀刃相对,也不知该收还是不该收。
“刘兄,你还是老样子,喜欢和人玩笑,你看这拔刀弄枪的,不都误会了吗?”
高进揽着刘循的肩膀,两人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而刘循虽然哭丧着脸,甚至两条腿还有些抖,但仍旧是大声朝面前的家丁和营兵们吼道,“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把刀枪都收了,我和高老弟玩笑……”
“来来来,高老弟,哥哥带你入城,为你接风洗尘!”
刘循大声说话间,自让营兵们把住城门,身边只留几个家丁,等着高进身后人马到齐了一块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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