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承乾自鹰鹞院被找来时,时候已近午时。
午时本该是午膳的时候,但是现在的李承乾却没有半分胃口。
李承乾刚自鹰鹞院被叫回,甚至还不知李世民专程来东宫见他何事,不过他知道李世民来寻他时先去的崇文馆,他的心中便已有了猜测。
李承乾最先想到的是太子左庶子于志宁,近来李承乾少往崇文馆治学,于志宁早有劝谏,不过李承乾均未予采纳,多半是于志宁见不惯自己作为,绕过自己上疏李世民了。
“老匹夫,将来待我为帝,登基后最先杀的便是你。”李承乾心中埋怨着于志宁,进了东宫丽正殿。
李承乾刚进丽政殿,抬眼望去,便看到了大殿正中站着的李世民,李世民脸色晦暗,满是怒意,李承乾心知今日怕是免不了一番责骂了。
“你们先出去,朕同太子有话要说。”李承乾毕竟是国之储君,在臣下面前终究不能失了威信,李承乾进了大殿,李世民压着心中的怒火,先对身旁侍候的众人道。
常涂跟随李世民多年,知其心意,躬身应了一声,便领着众人退下,掩上殿门退出,整个大殿之上就只剩下李世民和李承乾两人。
从常涂掩门退出,再到李世民开口,其中不过是短暂的片刻,但就是这短暂的片刻,却叫李承乾觉着仿佛置身冰谷,寒彻心脾,就这短短的一瞬,竟比他从鹰鹞院赶回来的路还要远。
“父皇突然驾临东宫,不知所为何事?”片刻之后李世民竟未开口,李承乾着实受不住这大殿中的压抑,还是小心翼翼地先对李世民问道。
李世民回头看了眼李承乾,李承乾的脸上带着一丝苍白与慌张,浑然没有人君该有气度与模样,心中也是不禁一阵失望。
李世民自己也不知,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原本那个恭孝仁德,勤勉善学,为满朝文武所称颂的嫡长子怎地竟成了这般模样。
“你干的好事,自己看吧!”迎接李承乾的并非李世民的责骂,而是一封奏疏,李世民将手中的奏疏重重的砸在了李承乾的怀里。
李承乾见李世民如此动怒,只当这奏疏必是太子左庶子于志宁抑或是杜正伦禀于李世民的奏疏,可李承乾拿起一看,这奏疏之上的署名竟非于志宁,更非杜正伦,而是以往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权万纪。
权万纪为御史台侍御史,他在东宫干权万纪何事,李承乾不解地打开奏疏,看了下去,可这一看,便叫他通体生凉,权万纪奏疏中所写,竟是他日前在东宫宴上的醉酒之言。
“轰!”
李承乾的脑袋仿佛一下子炸开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话意味着什么,他的话竟传入了李世民的耳中,也难怪李世民如此动怒了。
“父皇明察,此乃权万纪污蔑之语,绝无此事。”李承乾看着手中的奏疏,知道一旦认下此事的后果,连忙矢口否认道。
李世民看着李承乾的这幅模样,心中竟似窝了团火一般难受。他身为大唐皇帝,岂会允许旁人污蔑大唐太子,他既到此,自是查实之后的,可李承乾竟连这些道理都不明白,还在此处只顾狡辩。
李世民对李承乾道:“绝无此事?难道你还要朕将你东宫的宫婢一一提了出来,命刑部挨个审问吗?”
李承乾闻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身为太子,若是宫中之人都能被刑部挨个提审,无论审得出还是审不出东西来,他的这张脸都是丢到家了。
更何况,那日在殿中伺候的宫婢十余人,李世民当面,他又如何能封得住这十余人的口,只要想审,一定能审出个端倪来。
李承乾只得道:“儿臣不敢,那日儿臣只是酒后醉言,失了分寸,这才胡言乱语,儿臣本意绝非如此啊。”
李世民道:“难道酒后便可胡言吗?你身为储君,须知谨言慎行,楚王是你的兄弟,你又怎可起如此歹意?”
李承乾听着李世民的话,身形突然一滞,顿在了当场,过了片刻后他才反应了过来,原来在李世民看来,此次李恪遇刺,他也脱不得干系。
不过说来也是,所谓酒后露真言,李承乾酒醉之后当着满殿的面,说出了这般话,纵是怀疑他是此次刺杀李恪的主谋也不为过。
李恪是做了个局,但谁能想到李承乾自己竟是跳着往里面钻。
李承乾忙解释道:“父皇明察,儿臣只是酒后胡言,失了分寸,但绝无谋害三弟之行,此次庐州行刺,儿臣半分不知啊。”
李世民指着李承乾,怒道:“时至今日,你还敢矢口否认,莫非真当朕可欺,不敢废了你吗?”
一个“废”字,自李世民的口中说出,李承乾竟感觉自己的眼前突然一黑,险些昏了过去。
李承乾身为嫡长子,他与其他皇子最为不同的便是他的太子身份,他若是被自储君之位上废黜,逐出东宫,以后又如何立于人前。
“扑通!”一声,随着李世民话音方落,李承乾竟一下子跪倒在地,他伏于地上,声泪俱下地对李世民哭诉道:“儿臣断不敢欺瞒父皇,三弟遇刺之事,儿臣只是酒后妄言,绝无谋害三弟之举,望父皇明察,望父皇明察啊!”
李承乾一边哭着,一边向李世民叩着头,言语中竟带着满满的悲怯。
原本的李世民心中确满是怒火,甚至一度动了要将李承乾废黜的心思,但那些毕竟都是在气头上的心思,李世民不会因一时冲动,而擅动储君这样的国之根本。
更何况,眼下李承乾又哭又跪地拜倒了李世民的身前,李世民的心又如何还能硬地下来。
李世民皇子数人,李恪、李泰、李治三人皆得其宠,但若真正论较起来,却又无一人能和李世民给予了李承乾的情感相比。
嫡长子,李世民在李承乾年少时便对他寄望匪浅,光是从李承乾的名字便能看得清楚。现在要李世民要将他十几年的厚望尽数抛掉,李世民自己又怎能忍心,李世民又如何去面对长孙皇后。
虎毒尚不食子,李世民为了皇位,能够狠下心来弑兄杀弟,但当他面对自己的长子爱儿时,心竟软了下来。
“无论行刺之事于你有关否,你所言所为均已出人君之列,你且好自为之吧。”李世民走到李承乾的跟前,叹了口气,未再多言,摆手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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