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我们住在一个球上
云萝最后还是带着尚未完成的與图进宫去了,随带一个姓景的拖油瓶。
穿过一重重宫门,他们进了崇明宫,含英殿。
一进殿,就先看到眼泪汪汪,满脸委屈的太子殿下,正气鼓鼓的坐在泰康帝下首,听到脚步声,他转头望过来的眼神充满了歉疚,然后又一脸控诉地看向他爹。
看来,正如景玥所说,小狐狸被大狐狸给算计套出了话,此时正委屈着呢。
泰康帝从来都不吝啬于对亲儿子的鞭打,见他委屈也没有要安慰的意思,反倒是看到云萝进来,他顿时眼睛一亮,从坐席上站起后亲自相迎,一双眼睛却直盯着云萝的双手。
那意思也真是表现得十分明显了。
云萝直接把卷轴交给了他,看到他迅速接过去,也不要人帮忙,而是弓着背亲自在昂贵的地毯上小心摊开,那动作轻柔得仿佛手上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
其实,他就算想叫人帮忙也没得叫,殿内伺候的宫人早已经被遣退,连一个贴身的内侍都不留,此时含英殿内除他之外,就只有一个刚在他那儿受了大委屈的太子殿下和云萝、景玥。
卷轴内还叠了三层,完全后就是一副足有一丈宽,长约三丈有余的巨幅画卷,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墨勾画着山川、河流、官道、城市……
内容太多而占地太小,在属于大彧的疆域中,只标注了州府大城,县城小镇却无法一一标注,比之前云萝送上的那份大彧疆域图简陋了不少。
但是,这是一幅囊括了四海八方的舆图,看到只在其中占据一个小小角落的大彧,泰康帝从震惊到陷入沉思。
他早知道天地广袤,在大彧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空,却没想到他抬头看见的天地依然如此狭小,小得若非太子伸手指了一下,他都没能够在第一时间找到自己的江山。
在大彧之外,他看到还有大片大片的空白,只用墨线细细的勾勒出了几个弯曲的形状,应该就是尚未完成的部分。
他的目光忍不住在那些地方多停留了一会儿,缓缓的深吸一口气,转头问道:“浅儿是如何能够画出这样的舆图?”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类似的问题了,云萝面不改色,真诚的说道:“就存在脑子里,大概是前世学来的。”
泰康帝轻笑了一声,“那我家浅儿前世定是个小仙女。”
他显然并不相信这个回答,却也没有再多问,他的外甥女向来有些奇异之处,聪慧近妖,也亏得她不爱四处显摆,不然哪里还有那些个才子才女们的活路?
说来也奇怪,世人都在传言她天生神力,武艺不凡,一刀劈开吴国公府的镇门兽,一脚踢飞半边屋顶,上战场、救伤患、擒敌将……不亏是卫家的女郎,不坠先祖风采。
但是他几乎从没有听见过任何有关于安宁郡主才思敏捷、才华出众的传言,哪怕有刘雯等人在某家宴席上为她出言,夸她文章写得好,当时惊了一群人,但过后就是没有许多相关的流言传出。
是她那天一刀劈开甄家镇门兽的行为太过深入人心了吗?还是带着几百卫兵就敢奔赴战场的胆识让人惊讶?那些人怎么就只能看见他外甥女的勇武,却看不出她其实也是一个知书达礼的文秀小娘子?
大概是宣扬得还不够?也可能那些人都是些没眼光的瞎子。
泰康帝莫名有一种自家孩子被人轻视的愤怒感,因而对满京城传扬的那些个才子才女也不那么喜欢了。
他的目光从大彧的边疆一点点往外延伸,从西北过大漠、越西域至波斯、罗马,从滇南至安南、暹罗,过蒲甘至天竺大食,出海下南洋,东越新罗、百济,至东瀛。
他指着北方的大片土地问道:“这么大片的土地都是属于罗刹国的?”
神色中充满着不敢置信,仿佛感觉堂堂天朝上国被一方蛮夷给比过了。
云萝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说:“北方这一片地气候寒冷,有大片的荒漠和雪原,不是很适合居住,不过可能有丰富的矿藏。”
泰康帝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确实,北疆已是十分寒冷,一年有半年的寒凉天气,再往北走,必然更加的寒冷。”
他又指着图的四方边缘问道:“画不下的那里,又是什么地方?”
“没有了,这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全部。”
“嗯?”
太子也顾不上生气了,忍不住惊奇的跟他说道:“阿姐说,我们脚下的土地其实是圆的,我们所有人都住在一颗巨大的球上面。”
“胡扯!”泰康帝当即反驳道,与太子只是惊奇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论相比,已然有了自己根深蒂固的想法的泰康帝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天圆地方、天圆地方,他们脚下的土地怎么可能是圆的呢?若当真所有人都站在一颗球上面,那他们脚下的另一边,那些人岂不是与他们站立得全然相反?难道不会掉下去吗?
面对这样的问题,云萝沉默了很久,不知该如何跟他们解释地心引力说。
说起地心引力,是不是应该先说一说何为引力,再说说昼夜变换、四季交替,如此就涉及到了自转和公转,地球的体积1083207300000立方千米,太阳的体积乘10的18次方立方千米,太阳是地球的一百万倍有余……
不,一下子还说不了这么高深的问题,可能还得从最简单的数学公式说起,比如球形体积的计算公式。
云萝眼角一垂,直接撇开了脸,一副你们爱怎么以为就怎么以为,反正我说地是圆的!
景玥掩嘴轻咳一声,用以遮掩控制不住想要笑出来的声音,并在泰康帝瞪过来的时候说道:“不管是圆的还是方的,我们这一辈子恐怕也走不了那么远,此时争论这个问题又有何意义?”
太子不服气的说道:“一辈子那么久呢,怎么会走不了那么远?”
景玥摸摸太子狗头,提醒道:“太子殿下,以你的身份,这一辈子能走遍大彧就已经是古来未有了。”
太子愣了下,转头看看他爹,然后垂下眼不说话了。
他如今是太子,尚有几分自由,如父皇这般却是等同于困守在皇宫里,想要出巡一次都是劳民伤财,那他是不是应该趁着还是太子的时候,抓紧时间多出去玩……微服私访、体察民生?
眼珠骨碌碌一转,他下意识的抬头就要看向云萝。
然而,脑袋才刚微微一动,云萝就仿佛知道了他的想法,一巴掌把他的脑袋给按了回去。
一直到暮色微沉,泰康帝才依依不舍的放云萝带着未完工的舆图出宫回家,不仅和太子一起亲自送她出崇明宫,还一路都在殷殷嘱咐抓紧时间,尽快完工,完了又叫她不用着急,顾着自己的身体是最要紧的。
所以,到底是希望她赶快制图,还是慢慢来?
这一幕落在外面人的眼里,传进有心人的耳中,第二天早朝时,朝中各大臣之间就隐隐出现了一个流言——皇上昨日在含英殿内与太子、瑞王和安宁郡主密谋到深夜,也不知暗搓搓的又想做什么。
最近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啊,除了皇后娘娘再次有孕之外,长公主依然稳坐京城第一号不敢惹的大佬宝座,东海海寇闹事,有沈聪将军顶着也翻不起太大的浪花,今年各地都风调雨顺,免不了的小灾小难不至于让皇上大动干戈,前两天,岭南总督叶诀还从禺州送来一份捷报,在南海擒获一伙恶贯满盈的海寇,随捷报一起送来的还有从岛上缴获的大批金银财物,户部官员脚不沾地的忙了半个月,国库都丰厚一层。
怎么想,皇上此时都不应该不愉快才对。
诸大臣稍稍放下心来,却不料,早朝时皇上突然放出一枚炸弹——叶诀上表请求在岭南新增十万水兵,用以抵抗日益繁多的南洋海寇,护沿海百姓安宁。
十万水兵?岭南总共也不过才十六万兵将而已,其中水兵更是只占据不足三成。
朝中了激烈的争论,泰康帝高居龙座之上,俯视着下方的臣子,双眼藏在冠冕之后,暗暗的与景玥对了个眼神。
在进行扩张之前,得先保证内部的平稳,以免被人从内腑里狠插一刀。
其实往外宣扬大彧的国富民强、繁华如梦就挺好的,据说西夷的普通百姓如今对大彧充满了向往,还有小部族主动到边境投诚,愿意放弃他们的信仰,只想要成为大彧的子民。
当然不能轻易放他们进来,但这是一个好兆头,不是吗?
而今天,远在三千里外的江南白水村,郑嘟嘟坐在村口自家的食肆的门槛上眼巴巴看了一整天都没有等到他想等的报信人出现在路尽头,眼看着太阳离西山只有一尺高,他院试落榜几乎是板上钉钉。
文彬抱着一捆柴从他身旁进屋,衣角蹭过他的手臂。
文彬拎着一桶脏水走出来,木桶轻轻的碰了他一下。
文彬又拎着空桶进屋,抬腿挨着他差点把他蹭倒。
郑嘟嘟忍无可忍,皱着脸气冲冲的说道:“这么大的门,你就不能走过去一点吗?”
文彬换了一只手拎,木桶在空中划过,“嘭”的一下不轻不重的撞在了郑嘟嘟的屁股上,撞得他身子一晃,差点撅着屁股摔趴出去。
然文彬却半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还笑眯眯的反问他:“这么大的门,你就不能往那边坐过去一点,非得坐在这儿碍手碍脚?”
郑嘟嘟稳住摇晃的身子,呆怔了一下,然后气得“嗷”一声跳了起来,张牙舞爪的朝他扑了过去,吓得刘氏慌忙从灶台后面探出头来,见又是兄弟俩打闹,便训了一句:“文彬,你弟弟今日心情不好,你莫要去惹他。”
文彬一边抵挡来自郑嘟嘟的扑打,一边还文文气气的回应母亲的话,“我可没有惹他,只是不小心碰了两下,他就跟炸毛的小胖鸡似的跳了起来,还跟兄长动手,娘你快来管管他。”
小胖鸡……不对,郑嘟嘟又是“嗷”的一声,龇出了亮闪闪的两排大白牙,简直要从头顶冒出腾腾的火焰来。
“你是小胖鸡,你才是小胖鸡!不,你是大胖鸡!”
文彬“啧”了一声,语速悠然的说道:“不就是落榜嘛,瞧把你激动的,眼神都不好使了,真该让三姐回来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儿。”
郑嘟嘟突然就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不打了,只是朝文彬重重的哼了一声,“你咋晓得就一定是落榜了?说不定是报喜的差丁走错路,或者被别的啥事情给耽搁了呢!”
“哦?那你明日还要再等一天吗?”
郑嘟嘟顿时一噎,然后慢慢的红了眼眶。
文彬眨了眨眼,然后嘴角一抽,伸手往他下巴上一接,转头朝屋内喊道:“娘,快拿个碗来,郑嘟嘟要掉金豆子了。”
明明是催促的话,他却依然说得慢悠悠,明显的戏谑多过着急。
刘氏走出来拍了他一下,蹲下来搂着郑嘟嘟说道:“哭啥?你还小呢,考不过其他人很正常,你哥哥当年第一次科考的时候也落榜了,他可一点都不难过。”
郑嘟嘟吸着鼻子,抬眸睨了文彬一眼,然后抽抽噎噎的跟刘氏说:“可是明年又不能考,哥哥可能明年就是举人了,我却还只是个小童生,三姐会不喜欢我的。”
“瞎说!你三姐最喜欢你了。”
文彬挑眉道:“瞎说,三姐明明最喜欢我。从很小的时候,她看到脏兮兮哭鼻子的小孩都会嫌弃的避开,看都不想看他们一眼。”
郑嘟嘟……郑嘟嘟深吸了一口气,硬是把在睫毛上转悠的眼泪给憋了回去,岂料用力过大,眼泪化为鼻涕,在他猛呼出一口气的时候膨胀成了一个巨大的鼻涕泡。
文彬“咿”了一声,嫌弃的连退三大步,把郑嘟嘟气得脖子都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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