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可以离开的时间,陆灵蹊再没有一丝留念。
爹娘和爷爷正在那边等着她呢,只要一想到他们,她便归心似箭。
分开的这段时间,她真的差点没了命。
虽然那一切早就过去,可是后怕始终在心里,她真怕把小命丢在这边,给祖宗,给爷爷,给爹娘和自己留下永久的遗憾。
楼船上,陆灵蹊无法像东皋那样望着曾经的家乡,她的眼睛瞄到陆传后,只盯着前方。
“林蹊,想你爹娘了?”
随庆真人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
“嗯!想了。”对师傅,陆灵蹊毫不讳言,她就是想爹娘了,“我爷爷还在寒漠边境等着我们呢,他没看到我一定很着急的。”
“……”随庆甚为无语,徒弟这般儿女情长真不算好事。
修士的生命太过漫长,每个阶段都会有在当时看来异常重要的过客。
他活了六百岁,不知失落多少亲人、朋友和同门。
“为师父母去的早,是爷奶照顾着长大。”他这样跟徒弟说,“那一年炼气八层,五百年一开的紫阳秘地开启,为期三个月。”
陆灵蹊听师父很是惆怅的语调,忍不住看向他。
“我高高兴兴的回来。”随庆望着远方深叹一口气,“可我的爷爷已经去了,他在坊市摆摊,因为一颗不知名的妖兽蛋,被人打成重伤,没撑过三天就去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何尝不是他的遗憾?
说起过往的时候,随庆突然又希望徒弟再没有他这样的遗憾。
“我报了仇,可是已死的人再来也回不来了。”
蔚蓝色的天空,在这初秋时节一尘不染,晶莹剃透。
“紫阳秘地我得了不少灵草,不再缺灵石丹药,想要好生奉养祖母,可她老人家几番遭变,对我放下心后,泄了心里那口一直提着的气,没过半年便药石无医。”
地上辅了薄薄的一层白霜,几片枯黄的树叶在他的注视下飘落,一如他的心情。
“筑基后,我拜师千山,他是结丹后期的修士,在我之前还有个徒弟叫林一弦。”
回想往事,随庆的心里充满了无奈和心酸!
“一弦师姐性格豪迈,不拘小节,待人真诚没有心机。
师父收我未久,便闭关冲击元婴,内门各峰头的弟子们同样竞争激烈,一直都是师姐照顾我。”
随庆不好意思在徒弟这里说,师姐为他跟人打架,为他得罪了外门的一位长老。
“筑基中期我出门游历,遇险向师门求救,师姐第一个到……”
说到这里随庆眼窝酸热不已,他本来以后这么多年后再提师姐可以心情平静,没想到……
“师姐死在了那里。”
原来撕心裂肺一直都在,随庆的声音发颤,他没办法说具体的了,因为他怕在小徒弟面前,再把眼泪掉下来。
眼泪这东西早多少年前他就刻意丢了,因为它从来都没用。
“我失意了五年才重回宗门。”
他的语速度加快,“五年时间修为未有寸进。被一个厉害对头堵住狠狠修理了一顿,才知道师父在师姐身死的那刻强行结婴,陨在天劫之下。”
什么?
陆灵蹊的拳头捏在一起,那是她的师祖和师伯呢。
“我没在宗门找到真正的公平,虽然师父的遗物,按规矩我得回了一成。”
随庆望向徒弟,“那时候我恨过宗门,远走西狄边境,在那里跟西狄人拼命,发泄心中所有不甘不平。
我在那里进阶结丹,准备最后一战后就回宗门把某些欠债的人拖到背地里打一顿,可……遇到了埋伏,没办法下只能再次求救,这一次是那个打我的人带队,原来他比我还早进阶,林蹊,你猜,那一战他帮我还是没帮我?”
“……”
陆灵蹊看向师父幽深又隐含风暴的眼晴,“有其他的同门出手相助是不是?”
师父现在是千道宗的长老,对宗门好像挺尽心尽力的。
“不,除了其他同门出手相助,他也在第一时间出手了。”
随庆闭了闭眼睛,“最后他重伤在那里,跟我说,他讨厌我,因为我,林师姐才陨在外面。
他最后因为伤重死在四百多岁上,但话着的那些年,只要我出关,都会利用种种干两件恶心我的事。”
“……”
陆灵蹊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了。
师父喜欢那位林师伯吧?
“他姓楚,叫楚盛,是宗门现任大长老宣白的独生子。”
随庆叹了一口气,“他那么气我,其实在我未成长起来前,是可以背地里把我解决的。”
陆灵蹊想想,无法反驳。
因为她家祖宗就是被同父异母的弟弟给害了。
相比于那时的陆传,这位楚盛师伯算是的。
“那些年被他针对的日子里,我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陆灵蹊望向师父。
“这世上只要是活人,只要没有入魔,就不得不遵守一些规则,不管大的小的,好的坏的,真正的潇洒自由,还要套在这些规则里。
若是你连这些规则也不想遵守,除非你能变成制定规则的人。
若是不能,就要选择在规则里面,给自己找一条最舒服,最合适的路。
因为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不要试着去跟别人讲道理。因为你的拳头。没有别人的大。”
“……”
陆灵蹊记住师父的话。
“林蹊,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陆灵蹊点头,迟疑了一下道,“师傅,那天驻地被破,太霄宫的陆传救过我,可后来我向他表示感谢,听人说,他少时记恨兄长,害了人家后,落下了心魔。
他因为忌恨走了捷径,破坏了规则,所以就落到了……”
“不!”
随庆看了一眼站在船尾,头发花白的人,“他是个可怜人。林蹊,有时候人人都说对的事,你要反方面想,因为人人都在说同一件事的时候,可能是有人在利用舆论刻意引导。”
什么?
陆灵蹊呆了呆,“那……师父当年的事另有隐情吗。”
“……”
随庆看了一眼徒弟,“这里可能涉及修仙界一个秘密,你想报恩就直接去,不用管别人怎么说。”
秘密?
什么秘密?
畅灵之脉吗?
陆灵蹊知道自己家只有这一个秘密。
“师父,不能跟我说是什么秘密吗?”她现在是他弟子呢。
“你还小。”
随庆摸了摸徒弟的脑袋,“师父现在只能告诉你,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只有各种利益交合下的妥协。
陆家……,在当年的那件事情的处理上可能有错,但是,也未必没有保护。”
“……”
陆灵蹊更不懂了。
什么样的保护可以弄废家族两个天才?
信老祖是人人称道的天才,陆传同样。
自家老祖死了,陆传现在活成这样,跟废也没什么两样吧?
更何况除了他们,还有飘渺阁的女祖宗……
“太霄宫不是六大道门之一吗?还有陆家,不是也厉害吗?什么人能让他们认下连废两个天才修士的亏?”
呦!徒弟知道不少吗?
随庆很高兴徒弟的敏锐,他摸了摸小丫头的头,“这里面可能一样涉及到一个规则,这规则是天下人的规则。”
他在心里为曾经的某个故人叹口气,“这天下人当然也要包括太霄宫,陆家妥协可能是没办法的办法。”
“……”陆灵蹊不可抑制地想到了畅灵之脉,她默默闭了嘴,实在认自己可问下去会让师父怀疑什么。
……
飘渺阁上云院,踏雪真人喝退所有弟子后,敲响了某个秘室的门。
半响,门在她面前吱的一声打开,“谁呀?”开门的女孩声音很软和,其清秀恬静的样子,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
“师妹,你又调皮了?”
踏雪无奈,在她面前转一圈,摆了一个叉腰的姿势,那样子好像一个茶壶,“想想我是谁。”
谁?
女孩大大的眼睛里,有些疑惑,可是上下打量踏雪后,又非常的不确定。
“哎呀,我是你师姐踏雪。”
说话间她叉腰做怒目状。
踏雪?
师姐?
“你骗人,我师姐哪有你这么老?”
“……”
踏雪想打人,可是她现在打不过她。
她长吸一口气,在脸上揉了揉,“那现在呢?不老了吧?”
可怜,做为宗门长老,她天天忙上忙下。有操不完的心,做不完的事。
不知不觉间眼睛和眉毛再不复少时的轻柔。
本来她对自己的样子还挺满意,做为宗门长老,总要威严一些,才能更好的管理弟子。
可是……
每次到师妹这里来,她都要惆怅好几日,因为忘记一切,只活在某一快乐阶段的师妹,多少年来,除了修为节节升外,其他就没变过。
“不老啦,不过……”
女孩又上下打量踏雪,目光停在她的胸部,“这里……几天前我们才比过,你的怎么感觉比我小了一点?”
“……”
踏雪非常想黑脸给她看,只是师妹无邪又纯净的眼睛,又让她心中忍不住一叹!
“你肯定记错了,”她挤进她房间,“我过来了也不是比这个的,宗门有个任务,想你陪我一起。”
“……师父同意我出门吗?”
女孩眼中虽有雀跃,可是脑子一痛又很不确定起来。
“同意!”
踏雪忙给她揉揉额,“这一次我们要沿着百禁山走,师父肯定不放心我一个人去,你修为高,只有你跟着,他老人家才能放心。”
这样啊?
女孩甜甜一笑,可开心了,“嗯,我保证保护好师姐。”
“那……你把东西收拾收拾,我们马上走了吧!”
秋宇临走之前,说过他们最可能走的路,虽然现在去接感觉早了点,可师妹情况有些特殊,早点去安心些。
“不用收拾,”女孩迅速拍了拍自己的手,上面各有一个储物戒指呢,“都带着呢。”
虽然她也有些奇怪自己怎么有两个这么好的储物用具,可出门重要。
“……算了,我们一起到外事堂拿点东西吧!”
踏雪知道她们可能不止要面对西狄人,还要面对化形大妖,不敢不多做准备。
“我不,”女孩好像被吓到了,“师父看到我肯定会改主意不让我去了。”
她非常怕师父,“师姐,你要什么我们一起去买吧!我有灵石,有好多灵石呢。”
虽然她也不记得自己怎么会这样有钱的,可花钱还是会的。
“那……好吧!”
踏雪不敢再离开师妹,只怕她转头又忘了自己,要摆姿势各种证明,“不去外事堂拿东西,你就得听我的,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让你杀人,你得马上动手。”
“肯定的。”
女孩的信赖一如既往。
踏雪摸了摸她好像没有时光停留的脸蛋,温柔的笑了笑,“那就走吧,你用如烟带我。”
一条似雾非雾的纱巾从女孩手上飞出,“师姐,走了。”
两人的身形在原地轻轻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咦?怎么这么快?”
隐于不远的云鹤听到师妹疑惑地话,忍不住轻轻一叹!
不用猜,他都知道踏雪师姐肯定会骗师妹,如烟的速度就是这样快。
每次需要师妹出手的时候,她都这样骗,偏偏师妹的记忆出了问题,有时候都能让她骗的以为师父是仙界的仙人,他们兄妹的修为,只看师父高不高兴。
要是高兴了,他们就是元婴真人,要是不高兴了,他们就是筑基小修。
师妹因为当年那件事,最害怕师父,也最想讨好他,回回都帮他们把事情办得特别好。
云鹤知道,师妹的修为能进的那么快,是因为每次任务过后,没人在她身边误导,就又忘了前事,以为自己才进阶筑基。
她心里没负担又有那样的自我暗示,才能把元婴期的修炼当筑基期的修炼。
这种修炼方法是他们都学不了的,只是……
云鹤深深地皱眉,这一次,她们可能要迎到寒漠,万一师妹想起这是她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想起寒漠那方的父子二人……
一声叹息随风从他身边刮走,云鹤祈祷师妹想不起那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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