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凰滢微微向鄢芸侧首,以手掩口,美目流转,小声道:“看不出张世子竟是个痴情种。”
鄢芸微笑,赞赏地点头。
姑娘们都对世子大生好感。
少年们则反映不一,有人赞赏,有人钦佩,有人迷惑,还有人云淡风轻等着看笑话。
李菡瑶也很满意,眼珠转了转,又想到一个问题,再问道:“世子确定只爱她这个人,而不论她是什么身份?无论将来遭际如何,你都不改初心?”
张谨言觉得这质疑羞辱了他,恼怒发誓道:“本世子很确定爱李姑娘的人,不论她是什么身份,不论她将来遭际如何,本世子都不离不弃、荣辱与共!”
李菡瑶喝一声“好”,然后转向观棋,问:“姑娘的意思呢?”
观棋被巨大的喜悦淹没,但在喜悦的洪流中隐隐夹着一丝不安,因为谨言口口声声要求娶的是“李姑娘”,可她不是李菡瑶,她是观棋!她又不肯怀疑谨言的心意,于是自己给自己找安慰,暗想:“世子指着我说的,还能有错吗!”
然她还有另一层顾虑:她跟张谨言处在对立的立场,若是答应嫁他,岂不背叛了月皇?
李菡瑶似看出她顾虑,探身凑近她,低声道:“你若中意这门亲,我会助你达成心愿。”
观棋本垂眸的,闻言猛抬眼,眼中溢出明亮的光芒,仿佛热切的询问,“姑娘说真的?”
李菡瑶肯定地点点头。
观棋最信赖自家姑娘的,李菡瑶既这么说,她还有什么不安的?她羞涩低头,蚊子似的“嗯”了一声。
李菡瑶又转向李卓航,父女两个低声商议。
李卓航点头,眼中带笑。
李菡瑶似得了准信,等坐直身子后,便吩咐道:“拟旨。”
听琴忙捧来一卷明黄圣旨,以及笔墨。
这是早就预备下的。
李菡瑶亲自执笔,一挥而就。
张谨言看着她这番举动,忽觉不安:怎么她拟起圣旨来了?但想到她的身份——原是月皇贴身丫鬟,这圣旨是代月皇拟的也未可知,而且拟旨前她先问过月皇,又请了江南王示下,并未擅自主张。
想到这,世子按下心中异样的感觉,耐心等待她宣读圣旨内容,想来是答应联姻的旨意。
李菡瑶写罢,又拿一卷空白圣旨捧给李卓航。
李卓航接过,也亲笔写了一道圣旨。
然后是盖玉玺……
当然玉玺是新制的。
再然后,李菡瑶拉着观棋的手,站起身,与她并肩而立,环视大堂上下,清声宣告:“观棋乃朕的贴身侍女,与朕自幼一起长大,名为主仆,情同姐妹,又辅佐朕建立月国,功勋卓著,朕特请父王颁旨,收观棋为义女,为朕之义姐。朕再赐封观棋为观月长公主,享亲王俸。今日,朕将观月长公主许与昊国玄武王世子为妻,永结秦晋之好!”
她清脆悦耳的声音,落在张谨言耳中就像炸雷一般,炸得他双耳失聪,眼前一切都缥缈恍惚起来,像梦一般不真实。他盯着观棋,仿佛没听清楚李菡瑶刚才的宣告,梦呓般询问:“你不是李姑娘。你到底是谁?”
他要听观棋亲自解释。
他希望观棋否认。
观棋见他这样神情,一腔火热骤然凉了下来,之前的不安落在实处,再无任何侥幸。
她勉强保持笑脸,涩声回答:“观棋。”
张谨言追问:“你骗我?”
观棋想说“我没有”,却说不出口,因为她无法否认事实。
她的沉默被谨言当作默认,谨言最后的希冀落空,突如其来的打击使他一颗心沉入谷底。
堂下也是一片哗然。
张谨言的反应,激怒了月皇阵营,也激怒了昊帝阵营。月皇一方认为,张谨言对观棋的心意是假的,所图的不过是月皇的身份,待发现观棋是丫鬟,他才会神色大变。昊帝一方则认为,观棋蓄意欺骗谨言,是受月皇指使,以美色诱惑、蛊惑世子,这是美人计。
朝廷使团来了,又有谢相亲自坐镇,何陋本打定主意少说话,以谢相马首是瞻,然这会子却忍无可忍。本来这种私情就有违礼法,为他所不喜,谁知私情背后竟还有隐情!他怒斥道:“无耻之极!舍一个丫鬟迷惑世子,图谋玄武王世子妃的位置,为了争霸天下,廉耻都不要了吗!”
方无莫眼中厉色一闪,淡声道:“何小子,你骂谁无耻呢?论无耻,谁比得过你的弟子和学生?你还有脸骂别人!我们在东海战役中拿住了梅子涵私纵的逃犯,就是杀害江南几十官员的罪魁,眼下没空审问,才没押上来。”
何陋气得要吐血,在心中咆哮:
又是弟子!
横竖别想翻身了是吧?
方无莫这老匹夫,出了一辈子风头,都七老八十了,还不肯消停,还要争强,毫不给他人活路。
也有人不怕方无莫。
就是周惟安周黑子。
周黑子同聿真、谨海、唐筠尧等人一样,被谢相先一步派到江南,深入民间查访,刚结束行程,今早才抵达霞照。他初到霞照,尚不明这里的局面,刚才正忙着向唐筠尧和王均了解局势呢,因此之前并未出头。
这时逮着机会,他便出头了。
他站起身,冲方无莫拱手道:“方老太爷此言差矣。何老先生弟子铸下大错,他并未偏袒,任凭官府审理判决;观棋姑娘欺骗世子,难道不该给个说法?”
唐筠尧帮腔道:“正是。”
月皇这边人不干了,都想着方无莫德高望重,怎能由他老人家亲自下场跟小辈辩驳,胜之不武,于是火凰滢起身应战。她质问道:“观棋何曾欺骗世子?刚才世子可是指着她脸说,喜欢的是她,而非月皇。”
周黑子道:“但她冒充了月皇身份。”
火凰滢正等着这回答呢,听完作恍然大悟状,讥讽道:“原来世子看重的是身份。这就是世子的真心?”
周黑子:“……”
阴险狡诈的女人!
唐筠尧反应快,当即驳道:“连身份都是假的,所言所行如何当得起推敲?又如何取信于人?”
方勉嗤笑道:“张谨言说的话就能经得起推敲了?”
火凰滢道:“世子这表现,令人心寒。”
知晓身份前,热情似火。
知晓身份后,冷若冰霜。
她真替观棋感到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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