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插了几句话,朱雀王妃得以缓和,又想出一篇话来,冲李菡瑶笑道:“你总说天下有德者居之,把你家姑娘夸成了明主降世。她既如此厉害,为何我侄儿在她的地头失踪,而她却迟迟找不出幕后凶手?再者,江南经这一番清洗,李家是最大得利者,怎不叫人怀疑?”
李菡瑶道:“王妃明鉴。我家姑娘就算紫薇降世,也才十六岁,比公子整整小五岁,总要容她慢慢成长。再说,幕后敌人若没些手段,怎能挑起我两家自相残杀?可见也是个厉害的。王妃说李家是最大得利者,可是错了!”
朱雀王妃神情一凝,盯着李菡瑶,目光不再像之前那般凌厉,而是极重视和探究。
忽然她转向王壑,笑道:“这小丫头好一张利口,怪道听说在乾阳殿舌战群臣呢。既是来使,主上可否让本王妃来接待她?朱雀王妃的身份,想来也不算辱没了她,总比她一个闺阁女儿跟一群男人周旋要适合。”
王壑目光微动,问:“王妃想接待来使?”
朱雀王妃道:“正是。”
王壑沉吟道:“这……”
不等他说完,李菡瑶笑道:“这恐怕不妥。”
玄武王妃问:“有何不妥?难道朱雀王妃如此尊贵的身份,接待你一个丫鬟还不够么?”
那口气,隐含讥讽。
李菡瑶道:“不敢。然小女子来京城,是代表我家姑娘跟朝廷交涉军政要事;王妃地位虽尊,却是内宅女子,不得干政,有些事恐怕不便与王妃说。”
玄武王妃:“……”
众人:……
朱雀王妃笑容不变,问:“姑娘的意思:同为女人,本王妃哪怕地位尊崇,也没有资格接待你一个丫鬟?”
李菡瑶微笑道:“小女子并非这个意思,只说王妃不便接待来使。在这里,女人不得干政。这是事实!”
气氛忽然凝滞。
有人悄悄看王壑。
王壑淡笑不语,又像在深思。
朱雀王妃没听到他的声音,便不朝他看,不指望他来解围了,只盯着李菡瑶,好一会才轻笑道:“等你家姑娘做了女皇,你再说这话不迟。”
李菡瑶道:“她正在努力。”
朱雀王妃并无被冲撞的羞怒,轻快道:“你如此自信,不如让姑娘们向你讨教讨教,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才能,敢如此狂妄。——请原谅本王妃用这个词,因为作为一个闺阁女子,你刚才的言行可不止‘狂妄’,甚至嚣张。”说罢转向王壑,欠身道:“恳请主上允准。”
王壑怎能驳她面子呢?
当下道:“就依王妃。”
朱雀王妃便冲王墨等女招手,笑道:“墨姑娘,汇姑娘,今日容你们在长辈跟前放肆一回。不论是谁,都可以向观棋姑娘讨教。免得观棋姑娘以为京都无人!”
王墨蹲身道:“遵王妃吩咐。”
然后起身,面朝李菡瑶。
众少女都目光闪闪地看向李菡瑶。
李菡瑶失笑道:“这是要比试?”
朱雀王妃道:“不错。”
李菡瑶道:“请恕小女子不能从命。”
朱雀王妃道:“为何?你怕了?”
李菡瑶正色道:“非是怕,而是不想比。山外有山,人上有人,别说小女子未必能胜过诸位姑娘,即便有一两样胜过她们,也不值得炫耀。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种比试没有任何意义。王妃说小女子狂妄,在我看来,那不是狂妄,而是自信,由我家姑娘赋予我的自信。”
她转过身,环视众人,以无比认真的语气道:“我家姑娘不仅赋予我这自信,也赋予了跟随她的每一个女人这种自信。不论这个女人才高才低,只要她有一技之长,便会得到我家姑娘的任用,使她活得像男人一样自在。”
朱雀王妃再无法维持镇定,心被狠狠震动。
她想起昔年,梁心铭女扮男装事败后,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引发无数事端。当时,她曾很不平地问自己那做宰相的父亲,“为何女子不能科举入仕?”
因为她也是才女。
她也很想参加科举。
当时父亲怎么回的?
她已经记不清了。
王墨等女也都怔住了。
“公子会允女子科举的!”
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
李菡瑶循声看过去,不由眼前一亮。
一群美人站在一起,花团锦簇、锦绣辉煌,又是各有特色,便很难有人能突出,观之如鹤立鸡群,然李菡瑶却觉得眼前的少女突显出来了。
这少女也很美,但还不至于让人惊艳:微丰的鹅蛋脸,肌肤粉白,额头饱满光洁,眉很黑,眼很亮,嘴唇虽小巧却丰润,一身浅绿的衣裙,就像一朵初开的绿牡丹,雍容中带点儿羞涩和新奇,还有勇敢。
她正看着王壑,眼神期待,仿佛在询问,而那口气却是肯定的,肯定王壑会允许女子科举入仕;还有,她称呼王壑为“公子”,而非“主上”。
王壑被她吸引,也看着她。
“你希望女子能参加科举?”
“是。”
“你觉得爷会允许?”
“是。小女子听说公子被推举为新君,便高兴极了,觉得公子一定会开女子科举入仕的先河。”
王壑没问她为什么,黑眸轻转,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然问:“姑娘芳名?”
少女回道:“小女子傅冬意,礼部右侍郎傅远之女。”
王壑颔首,回忆般轻念“傅远……”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不过印象不深,是个中规中矩的官员。
这时,玄武王妃笑吟吟插话道:“傅夫人姓张,是玄武王族人,这丫头论起来也算是你的表妹。”
王壑微笑道:“原来是亲戚。”
王老太太忙道:“傅姑娘虽年幼——才十五岁,却满腹诗书呢,诗文连你祖父也夸好的。”
王壑道:“哦,不会是京城第一才女吧?”
傅冬意脸儿便红了。
朱雀王妃笑道:“虽然没比过,但是大家公认的。”
众人都笑起来。
李菡瑶看着傅冬意,心头涌出奇妙的感觉——仿佛棋逢对手。除了王壑,在同性女子面前,她从未有此感觉,无论是才能不如她的,还是高于她的;也无论是朋友还是对手,面对她们,她都能应对自如。而这个傅冬意,让她心乱了,又不单纯是醋意,还有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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