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一身素白的少女,睁着两只泪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求他放弃亲事,不是因为江家被灭门而迁怒他,也不是因为厌恶他这个人,而是怕以后日日面对他会想起灭门之祸,想起陈飞对他们的指控。
她这模样让统领十万水军的大将军很是心疼,希望能保护她、呵护她,让她平安顺遂。
可是她不要他保护。
她只求他放弃亲事。
真为她好,就得放弃亲事。
颜贶为难了,既不舍得放弃亲事,又禁不住江如蓝的恳求,又想不出两全的好办法,他不肯死心地、不报希望地、无力地问:“姑娘,能不能……再想想?我们一起想办法……我一定、一定会对姑娘好的……”
江如蓝嘴一瘪,眼泪哗啦啦下大雨似得往下落,“是我没用……我天天做噩梦……”
颜贶站了起来,冲着江如蓝伸手虚扶,胡乱道:“江姑娘,你别难过,我答应你就是……”
江如蓝忙停住哭,问:“将军真答应退亲?”
颜贶看着她的泪眼,狠狠心点头道:“是。”
江如蓝就迈着小碎步上前,冲他蹲身谢道:“民女谢将军宽容。将军关爱,民女感激不尽。”
颜贶心中空空的,强作大度道:“姑娘快快请起。虽不能结亲,他日,姑娘若有事,尽可来找本将军。本将军与江老太爷也算忘年交,照顾姑娘应该的。”
江如蓝再拜“谢将军宽容。”
颜贶和颜悦色道:“姑娘不必客气。”
李菡瑶错愕地看着这两人,这是退亲吗?怎么看着就像刚结亲呢!这颜贶有意思的很,一点不生气、不难堪不说,明明都退亲了,还要江如蓝以后有事去找他,许诺会帮她,留下这一线希望,等着再续情缘。
再说江如蓝——李菡瑶审视这个表姐,竟然掉几滴眼泪就让颜贶心甘情愿地退亲了,一点不介怀。亏得她这一路来都在筹划,想了好几种应对方式,最后决定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到时随即应变,谁知都没用武之地。
李卓航和江玉真也错愕,直到送走颜贶,还觉得不真实。
回到上房,江玉真道:“蓝儿……”
李卓航朝她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转脸看向李菡瑶。李菡瑶觉得父亲看自己的目光似有深意,像有什么事,便静等他吩咐。李卓航却对她道:“这些日子大家都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李菡瑶忙道:“是,老爷。”
李菡瑶也是这个意思——好容易江如蓝被自己劝得振奋起来,正该趁机哄她睡一觉,丧事等等明天再说吧;她自己这些日子也累狠了,也要歇息。
于是,姐妹俩告退。
回到观月楼,李菡瑶也不多话,吩咐摆饭。
匆匆吃了点东西,洗漱后,陪江如蓝睡下,防止她夜里害怕孤单,好安慰她的。
躺在床上,因见江如蓝一直沉默,不知她怎么想的,有些担心,凑近她耳边小声道:“退亲的事,表姐处置很好。”
江如蓝望着帐顶,心想:“母亲教的手段,当然好。”
李菡瑶安慰道:“如蓝姐姐,你别担心……”
江如蓝道:“我没事。瑶妹妹别担心我。”
李菡瑶便闭嘴了。
她觉得表姐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这兴许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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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刘家兄妹这边。
从衙门出来后,刘嘉平有应酬,刘诗雨独自回家。
到家门口,才下马车,就见住在隔壁的书生叫林知秋的,趔趄走来,在她身边站住脚,望着她傻笑。
刘诗雨见他腮颊酡红,一副醉醺醺的形象,不由皱眉。
这林家祖上也是个读书人家,家道中落,家中只剩下一个寡母和他自己,守着三进的宅子度日。
林母以刺绣为生活来源,抚养林知秋读书。天长日久,把眼睛熬坏了。林知秋去年中了秀才,正在取功名的要紧关头,耽搁不得,林母无法,便将宅子后两进辟出来租给人,收点租金贴补生活,勉强熬着。
刘诗雨也是偶然间买了林母一幅刺绣,深为赞赏,故而上门讨教,才结识了这邻居。
只是对这林知秋……
不说也罢!
她淡淡招呼一声“林公子”,便不想多话了,抬脚就要进门,忽听林知秋问:“去衙门看堂审了?”
刘诗雨道:“不错。”
林知秋叹道:“何必去看,没的生气!那落无尘,虚伪小人,不顾名节出卖李家……”
刘诗雨气来了,霍然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林知秋不知她要做什么,吓得将剩下的话憋回去了,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刘姑娘……”
刘诗雨不客气道:“落子安再不济也比林公子强!”
林知秋本来就红的脸更加涨红了,忍不住辩道:“他有什么,值得姑娘这样赞他?不过为色所迷而已。这种人,徒有才名,没有品性。他出卖李家,说是为了救李姑娘,李姑娘未必会感激他。姑娘别被他迷惑了。”
刘诗雨质问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落子安?”
林知秋气虚:“在下……”
刘诗雨也不回家了,打断他道:“你跟我来!”
丫鬟夕儿慌忙扯住刘诗雨,低声道:“姑娘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若让老爷瞧见了怎办?”
刘诗雨道:“没事的。就回来。”
说罢,瞅了林知秋一眼,朝隔壁林家走去。
夕儿无法,只好跟上。
林知秋见刘诗雨往他家去了,心里欢喜,忙追上去,要抢先一步回家,招呼他老娘待客。
刘诗雨却阻止他道:“小声。”
林知秋狐疑地放轻了脚步。
几人进了林家,来到正屋窗下,隔着窗户朝里看,只见林母在灯下觑着眼做针线,那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林知秋神色便有些讪讪的,心里埋怨老娘“都叫她别做针线了,怎么还这么煎熬?”
他转身就要进屋,叫老娘。
刘诗雨拦住他,示意他出去。
他只好跟着刘诗雨出来。
到外面,刘诗雨冷笑道:“你定在心里抱怨大娘不听劝,糟蹋眼睛和身子,是吧?”
林知秋呐呐道:“娘有些固执……”
刘诗雨讥讽道:“大娘不固执,你哪来的银子请人吃酒?不固执,你如何做慷慨君子呢!”
林知秋猛瞪大眼睛,“姑娘指责在下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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