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野兽”生得赤红的双目,周身布满鳞甲,嘴角甚至隐隐显出几分獠牙的痕迹,他的身上已经少有身为人的痕迹,若不细看,根本难以发现他与妖之间的区别。
但他确实是刘笙。
徐寒一眼便认了出来。
他永远不会认错他。
徐寒伸出了手,想要去试探此刻的刘笙,试探他是否还记得他,试探他是否还存在着某些残留的人性。
“你最好别这么做。”只是徐寒的手方才伸出,元修成的声音便忽然响了起来。“他现在可认不得你,庞大的妖气在他的体内爆发,若不是这特制的炼妖铁索,恐怕我也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少招惹为妙。”
徐寒闻言看了看眼前不断朝着他发出怒吼的刘笙,眉头皱起了,他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看向元修成,沉声问道:“妖君精血能救他?”
“自然能。”元修成笑了笑,“你就是不相信在下,也应该相信这大费周章调来数量如此多的精锐,来这横皇城的森罗殿。”
“他会好起来?”徐寒又问道。
“自然会,不仅会好起来,他还会比现在更加强大,甚至也有可能找回曾经失去的记忆。”元修成笑眯眯的说道。
“只需要一滴精血,就可以?”徐寒还在发问。
“只需要一滴。”元修成不厌其烦的回答着徐寒的问题。
“那你们会放过他吗?我是说这么强大的一个战力,以森罗殿物尽其用的手段,你们会放他离去吗?”
“徐兄弟信不过在下?”元修成眉头一挑,他隐隐察觉到了徐寒的异样,他将这些归咎少年的疑心,故而言道:“一旦他吸收了妖君的精血,只需七八日的光景,他便可恢复原状,其战力若是所估无错,恐怕已经半步地仙境,这样的修为,这炼妖铁索都锁不住他,以森罗殿在大夏的势力,想要留下他需要花费的代价太大,所以你放心,只要徐兄弟完成了我们的交易,刘笙我一定完完整整的送到你面前。”
听闻此言的徐寒眸中一道神光一闪而逝。
他似乎被元修成的话说动了一般,不再发问。
他转头看向那不断朝着他咆哮的刘笙,眸中目光闪动。
似乎是不由自主,又或是情难自禁,徐寒再次伸出了手——左手,那只本就属于他的左手,去向那头咆哮的野兽。
元修成想要阻止,可是话还未有出口,刘笙却早早闻到了血肉的味道,他的身子猛地朝前一扑,徐寒虽然及时收回了自己的手,但指尖依然免不了被刘笙锋利獠牙所刮破,鲜血四溢。
尝到了血腥味的刘笙顿时发了狂,他嚎叫着就要冲上前来,可身后那条锁链却将他死死盯住,他只能不断的怒吼,但除此之外,他便什么都做不了。
“我说过,他谁都不记得了,能救他的只有妖君的精血。”元修成在微微一愣之后,再次言道。
徐寒并未回应他,他只是愣愣的看着刘笙,脸色阴沉,却是不知再作何想。
......
“其实我很喜欢你,从我见到你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很特别。”出了破败的棚户,与徐寒并肩而行的元修成忽然说道。
徐寒并没有去深究为何元修成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只是淡淡的瞥了男人一眼,问道:“所以,你便让我做了那被龙吞噬的蛇?”
徐寒并不蠢,他被种下龙蛇双生之法之事,显然是一个极为谋划已经的阴谋,具体从何处开始,徐寒事后认真的想了想,恐怕便是与这位元修成相遇开始吧。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何会在那日那么巧的被安排道参与刺杀秦可卿的任务中。
元修成抚了抚衣袖,并不在这事上与徐寒纠缠,他继续说道:“我一直觉得徐兄弟与我是一类人,我这人素来惜才,我以为以徐兄弟的胆识与心性,不应只是做一介亡命之徒,于这大夏偏安。”
“怎么?元阎罗要邀我共谋大事?”徐寒揶揄道。
二人这时已经走到了那破败小巷的巷口。
巷子内昏暗一片,不见天日,巷子外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元修成侧着身子,那光与暗的界限顺着他的眉心划下,将他的人分割成了两半。
他直视着徐寒言道:“说不上共谋大事,算是一份善意,毕竟你我也算是相识多年,你应该也感受到了森罗殿的力量,而这些也只是他的冰山一角。但记住元某的一句话,你可以不喜欢森罗殿,甚至可以讨厌它,你可以加入其中,也可以袖手旁观,但千万不要试图阻拦它的步伐,它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似乎是听出了元修成这话里少有的诚恳,徐寒愣了愣,他同样在那时直视向男人。
他看了许久,然后朝着男人郑重的盈盈一拜。
“谢过元兄忠告,这话徐某记下了。”
说罢这言,少年便转过了身子,迈步走向了横皇城灯火通明的街道。
而元修成目送着少年的背影远去,而后亦转过了身子,步入那幽深一片,不见天日的苦头巷。
光与暗,在那时被泾渭分明的割开。
二人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
“谢谢!”
“谢谢!”
魏先生佝着身子,拿着的那个瓷碗,在看客中来回游走,待到人群散去,他看了看手中的瓷碗,里面放慢了铜钱。老人顿时眉开眼笑,他心情很不错,甚至嘴里哼起了小曲。
他看了看天色,星星与月亮都被那乌云遮住,他估摸着又得下雨了。
这便赶忙回到了自己的摊位前,想要收起自己的小摊,回到院中。
只是他的脚步方才迈开,耳畔便传来一声粗鲁的大吼。
“唉!那便那个老头子,说你呢!不准动!”
魏先生一愣,他循声望去,却见几位身着甲胄的士卒正趾高气扬的朝着他走来。
老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将那瓷碗塞入了自己怀中,可这样的行为却依然被那些巡逻的士卒看得真真切切。
“藏什么呢?”为首的军官来到了老人的跟前冷笑着问道。
魏先生低着头,并未回应。
那些士卒似乎见多了这样的情形,并不放在心上,反倒是几位士卒颇有默契的围着老人身后的摊子走了两圈,他们随意的拿起那些唱戏用的皮影,动作粗暴。
“新来的?”军官忽的问道。
“是。”老人点头应道。
“知道这儿的规矩吗?”军官伸出手放在自己的眼前,手指随意的搓动着。
“规矩?”老人似乎并不理解他的意思,目光在那时有些疑惑。
“呸!老不死的!别给脸不要脸。”可谁知就在这时,身后那些士卒却忽的将那些皮影拿起,狠狠的摔在了满是积水的地上,过后还不解气,更是纷纷伸出自己的脚踩在那些事物上。虽不至于将皮影摔坏,却让上面沾满了泥水,面目全非。
“军爷...”老人见状脸色一变,正要说些什么。
可那位为首的军官却猛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抓住了魏先生,一把将之怀里的东西扯了出来。
周围的行人大抵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却并无一人愿意为了一位不相识的老人,得罪这城里的士卒。
于是老人怀中的钱被军爷们以税收为由,尽数夺走,老人看着军爷们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只能起身去收拾自己一片狼藉的摊位。
可他方才佝下身子,嘈杂的横皇城街头却忽然静默了下来。
那木箱白芒闪动,横皇城的画面忽的静止,一道身影于那时浮现于老人的身前。
“那些东西对你极为重要,为什么不拦下他们。”那人沉声问道。
“强留的便不是缘了,留之无用。”老人也不抬头,佝下身子继续捡拾起散落一地的皮影。
“你与这方世界结有千年善缘,就是再大凶大恶之人,只要你不主动招惹,他便不会寻你麻烦,怎么会...”那人皱着眉头,疑惑道,可是话未说完,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脸色忽的一变。“你受了他的第三拜?”
他的声音在那时变得高亢了起来,似乎隐隐约约还带着些许不解与怒意。
“嗯。”老人点了点头。
“你知道这么做了,他们会发现你的,这一切恐怕也是他们暗中所谓,故意要坏你修为造化!”那人似乎很不满意老人这样的态度。“他究竟是谁?你为何要如此帮他!”
这时的老人终于收拾完了地上的皮影,他站直了身子,神色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沉声言道:“我不是在帮他,我是在帮你,帮这个世界,帮这个世界中的芸芸众生。”
“什么意思?你查到他是谁了?”男人的脸色又是一变,他咬牙问道:“他究竟是谁?”
老人想了想,终是言道:“世界之恶,来自星空万域的魔。”
“众生之善,诞生于远古之初的英灵。”
“他曾与监视者并肩,也曾毁灭无数世界。”
“他是这破败世界的大劫,也是这芸芸众生最后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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