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阁完了。
这样的念头不仅出现在那些长老执事的脑中,亦出现在那些暗中注视着玲珑阁状况的大能们的心中。
他们在心头如是说道,纷纷在那时收回了自己从远处射来的目光。
已经身负重伤的司空白没有理由能够撑过天雷的下一次轰击,而随着司空白的战死,或许玲珑阁还能在钟长恨的支撑下再苟活一段时间,但司空白之前收下叶红笺的行为,无疑挑动着祝贤敏感的神经。
司空白死后,玲珑阁必然无法在长夜司的侵蚀下坚持太久。
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屹立大周数千年的玲珑阁走到了末路,这自然是一件值得唏嘘的事情。
但那些目光的主人却没有半分的心思去为它的消亡感叹,他们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应付玲珑阁倒下之后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
从现在起玲珑阁便注定只是那些泛黄书页中记载的寥寥数笔。
其中真假,还或许得看最后胜利者的心情。
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古来同理。
司空白赌输了这一把,玲珑阁便是他的陪葬。
愿赌服输,掌权者之间的博弈从来便是如此残忍与血腥。
......
第六道天雷轰了下来。
司空白的脑袋在那时垂起。
输了吗?
他这样问自己,而得到的答案是毫无疑问的肯定。
他有些神志不清。
而耳畔忽的传来一阵阵嘈杂之音。
他木楞的转过头看向身下。
那里,玲珑的弟子们正如潮水一般朝着山下退去。他们的脸上写着惶恐、焦虑不一而足。
你们要干什么?
司空白问道,声线干涩,如断枝枯木被踩碎时发出的声响,难听至极。
但他没有得到回应。
他们还在跑,就好像要逃离躲避些让他们恐惧不已的东西。
为什么?
司空白的心头愈发的不解,他再次问道。
但苍白的声线却被淹没在了人群中,他依然得不到回应。
他的目光在诸人的脸上一一扫过,那一刻他忽的有所明悟。
他们是在害怕他。或者说是在害怕他招来的那道天雷。
那的确是一道足以毁灭整个重矩峰的天雷,但他是为的是玲珑阁,为的是眼前这些正在仓皇逃窜的弟子。
他们...怎么可以如此对他!
他们怎么可以视他如洪荒猛兽!
司空白很困惑,这样的困惑很快便化为了愤怒,而愤怒又在转瞬间化为了无奈。
他终究无法对抗这滚滚而来的天雷。
“怎么?不再试一试了吗?”
而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忽的响起了一道苍老又慈祥的声线。
“谁!”本已神智模糊的司空白在那时心头一震,他举目四望,却发现四周除了他与头顶呼啸的天雷已再无任何他人的踪迹。
“你不是说想要代我与天一战吗?这就要放弃了吗?”
脑海中那道声线再次问道。
司空白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你是无上真人?”
“想要再试试吗?”脑海中的声音并没有回答司空白的问题,而是在那时再次出声问道,声线之中竟然带着些许蛊惑的味道。
“试试?”司空白惨然一笑。“你看看我玲珑阁的弟子,他们如此不堪,我成了地仙又能如何?玲珑阁已经完了...”
“他们?只是活在笼中囚鸟,你不同,只要你度过了这天劫,你便是地上神仙,你将拥有百年千年的寿元,你有的是时间去寻找足以继承玲珑阁衣钵的弟子,而他们只是你手中兵刃,听话便用之,若是不听话...”那苍老的声线在那时陡然变得冷冽了起来,“那便换了他们。”
司空白的脑海在那时一阵轰鸣,他生出一股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的豁然开朗。
“对啊。只要我度过了天劫,我便有足够的时间去改变玲珑阁...”他这样呢喃中眸中那晦暗的神采忽的变得明亮了起来。但很快他又无力的垂下了自己的双手,“可是,我对抗不了这天...”
“我答应过你会帮你的。”无上真人的声线再次响起,“我的寿元已经快到尽头了,这是唯一可以帮到你的...”
“可是...”司空白闻言心思一沉,无上真人在第六次天劫加身之时战败,已无多少寿元可用,前些日子为他求卦耗费不少寿元,若是此刻在为他抵挡天劫,那么无上真人的寿命可能便会走到尽头,他不确定这样的交换对于无上真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莫要再做女儿态,我的死已是注定,只要你记得今日我所做的一切,带你修成地仙莫要忘了替我斩杀昏君,救苍生于水火,我的死便是值得的!”在司空白犹豫的空隙,无上真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比起之前,此刻他的声线之中多了几分焦急与催促。
司空白也非优柔寡断之人,他如何放得下玲珑阁?
因此在听闻此言之后,这玲珑阁最后一为师祖的辈的长老心头一横,便有了决断。
“在下绝不负前辈所托。”他在那时沉声言道。
此音方落,一股磅礴的力量便忽的自他五脏六腑之中涌出,他本已走到末路的身躯在那一刻又焕发出比之之前更加强大的力量。
“咦!”那些本已收回了自己目光的大能也在那时感受到了司空白的异样,他们不得不再次将收回的目光投射过来,而此刻司空白的状态却让诸人心头大震。
那位浑身是血的老人此刻佝偻的身躯再次挺得笔直,磅礴的力量如潮水一般自他的体内涌出,他扬起了头,眸中血光大盛,而他的身后也在那时生出了一道巨大的红色虚影,那是一尊诸人从未见过的事物。
他生得龇牙咧嘴,头顶处长着一对高高扬起羊角,背后更是伸出一对巨大的骨翼,张扬、狂傲,好似一尊魔神。而此刻他正面朝那道天雷,发出一阵阵震慑天地的怒吼。
无边的力量,无边的愤怒以那人脸为中心疯狂的荡开。
让在场的诸人心头大震,连逃离的步伐也在那时顿了一顿。
而呼啸而来的天雷终是在那时落在了司空白的身上,他背后那巨大虚影的双翼猛地伸出,将司空白的身子包裹其中。
强悍无比的天雷落在那由虚影组成的骨翼之上竟然就如泥牛入海一般激不起半分的风浪,转瞬便被那骨翼说吸收,更谈不上造成哪怕半点的伤害。
天际的劫云在最后一道劫雷落下之后,便开始渐渐散去。
方才毁天灭地的可怕景象就好似幻影一般瞬息消失不见,而那魔神的虚影也在那时收回了自己的双翼,其下露出了司空白毫发无损的身躯。
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魔神的身影也渐渐淡去,而天地的反哺之力却在那时如潮水一般朝着司空白涌来。
那老者在那时张开了自己的四肢,他的面色沉寂,周身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被修复,而一股只属于仙人的气势也在此时开始在他体内凝聚。他拥抱这方世界,也拥抱即将迎来的仙人之境。
司空白成功了。
无论是方才那些夺路而逃弟子,还是再次投来目光的大能们,都为这样的结果感到惊诧不已。
他们甚至想不明白司空白是怎么做到的...
但无论如何,对于玲珑阁的弟子们来说,司空白的成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们在微微的惊诧之后,便开始欢呼起来。
玲珑阁有救!
拥有司空白这位仙人坐镇,加之战力堪比地仙境的钟长恨,玲珑阁在大周天下的地位稳如泰山。
而人群中,钟长恨与宁竹芒却在那时对视一眼...
那尊魔神是什么东西,他们说不真切,但以他们的境界却可以感受得到,那并非司空白的力量而幻化出的事物,反而更像是某些极为强大的存在的投影。
这样的东西对于玲珑阁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他们难以言说。
......
吃着刚刚烤好的猪蹄肉的广林鬼,忽的从屋前的板凳上站起了身子。
长凳失了重心,坐在另一头的刘叮当很是自然的摔倒在地。
“小和尚!你干嘛!”手中猪肉沾满了灰尘的刘叮当狼狈的爬起身子,指着广林鬼便吼道。
广林鬼的名字对于刘叮当来说终究太过奇怪了些,因此她还是喜欢以小和尚来称呼这个与她一般大小的少年。
广林鬼对于刘叮当的质问听而不闻,他举目看向远方,眉头在那时几乎在他小小的脸上挤作一团。
“大妖出世。”他这样呢喃道,“我得去度化他们。”
“什么?”刘叮当眨着眼睛,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个和尚。他总是喜欢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她觉得他很奇怪,却又很特别。
“我得走了。”广林鬼曾不止一次试着与刘叮当解释这些,但对方却显然未有将他所言的事情当做一回事,久而久之,广林鬼也失去了与之细细分说的兴致。
“去哪里?”刘叮当一愣,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广林鬼要离开,待在牛头村不好吗?
“玲珑阁。”广林鬼回应道。
“又是那里?”刘叮当自然听说过玲珑阁,那里可是大周的第一宗门,当然所谓的第一宗门究竟是什么,于刘叮当的心中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她只是知道那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地方。
小和尚似乎就是在那里受的伤。
这个故事他说给许多人听过,但村里的村民却没有任何人相信。
可刘叮当信了。
“你不是说那里有很厉害的人吗?你上次打不过,这次难道就可以吗?”刘叮当歪着脑袋不无疑惑的问道。
广林鬼闻言,愣了愣。
他的伤势还远未恢复,周身的力量几乎无法动用,现在的他其实与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并无区别,去了,似乎并不能做些什么。可是那大妖已经出世...他若是放任不管,又觉得心头不安,一时间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不如这样,你好生修养,等到你的伤好了,我...我也长大了,我陪你去...”刘叮当这般说道,她的声线越到后面,越发的细小,脸色也微微有些泛红。而似乎是为了掩饰些什么,这话说道最后,她又补充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这样的。”
广林鬼想了想,觉得刘叮当的话不无道理,至少前半段很中听。
于是他便在那时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也好。”
听闻此言,刘叮当的脸色愈发娇羞,她低着脑袋,几乎要把头垂到自己的胸口,而手中更是在那时递出了那因为之前的跌倒而沾满灰尘的猪肉。细声说道:“那你...多吃点...快些好起来...好与爹爹说这事情...”
广林鬼有些奇怪刘叮当这忽然转变的态度,更不明白这与刘壮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疑惑的看着刘叮当绯红的双颊,心里暗暗想道,叮当是不是生了病?怎么脸色如此潮红?
而不远处,本来兴冲冲带着一只野兔回来的刘壮,方才走到屋檐下,便看见那神情暧昧的二人,这中年大汉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他缓缓的关上了被自己打开的房门,小心的退了出去。而嘴里则念叨着。
“女大不中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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