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神,辖管一城之地。”
“昭星正神,辖管数城之地。”
“昭月正神,辖管一州之地。”
“昭阳正神,便是疆域所至,都是它的疆土。享用王朝社稷之香火,与皇权平起平坐,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将整个国度变为他的神国。”
“故此古往今来,北境九国阴神阳神无数,王朝覆灭建立不计,但细细数来,能被一个王朝封为昭阳正神的却屈指可数。”
“老蛟蛇从正神走到昭星用了四十年,从昭星走到昭月却只用了六年,下一步他能不能迈出,要多久才能迈出,天不知晓我亦不知晓。”
站在乌盘城的龙王庙中,魏来看着眼前那座手持雷电脚踏风云的神像,目光平静的缓缓言道。
“他跟寻常那些以香火为食的神祇不同,不知在何处习到了那样法门,他所吞噬的是所辖之地的气运以及生者力量,这但凡有他神庙所在之地,这些年来都少有天资卓绝之辈诞生。”
“所以魏先生与吕先生才要执意与他为敌?”一旁的橙衣少女沉眸问道。
“他们啊……读书读傻了,认了死理,该有这一劫。”魏来笑着言道,但笑意的深处却藏着阿橙一眼便可看穿的苦涩。
女子为此沉默了一会,又才说道:“你的办法呢?”
魏来瞟了一眼依然一脸平静的阿橙,目光落在了女子手腕处的囚龙锁上,“先得想办法将你这东西摘掉。”
阿橙皱了皱眉头,囚龙锁的构造精妙,本就用于囚禁四境及以下修士,又出自墨家大家之手,没有掌握特定的办法,暴力破解绝非易事。
魏来却并未在意女子眸中的怀疑之色,他迈步走到了那座神像前。
“神祇为了吸纳信仰者所供奉的香火,会在每一座神庙中分出一道灵魄,居于其中。平日里无知无觉,却可将所见所闻传达到本体,同时所得的香火之力也会暂时寄居在这灵魄中,等待本体到来摄取。老蛟蛇所辖之地甚多,自然来不及一一夺取,加上此处的灵魄被斩,这些年所得的力量散去一部分,但还有大部分被拘于这神像中,等待他本体再次化出灵魄将之吸收。”
“但重新将神力覆盖乌盘城的进度似乎并不顺利,否则他们也不会想到这水淹乌盘城的毒计,所以我想着数年来,乌盘城百姓奉上的香火愿力以及老蛟蛇恶毒法门摄取来的气运与力量都应该还盘踞在其中。”
阿橙当然明白魏来此言何意,他想要借住神像中的力量破开她手中的囚龙锁。
但这样的想法听上去美妙,可实际却存在诸多问题,那神庙中的力量虽然暂时被聚集在神像中,可却并非无主之物,自然不可能被人随意取用。而就算魏来有办法取来那股力量,那力量也绝不会听任魏来调用,并且会在第一时间对魏来发起攻击,以魏来的修为怎么可能能压制住那股力量的暴走?
这些问题绝非什么辛密,但凡踏入修行之人都应该知晓,可魏来却丝毫没有这方面的自觉,他在来到那座神庙前时,没有半点迟疑的伸出手,按在了那神庙之上。
阿橙的眉头蹙起,正要张开嘴说些什么,可话还未有来得及出口,眼前的景象便让她身子一震,生生咽回了到了嘴边的话。
她看见魏来的背上忽的亮起了金色的光芒,从微弱的忽明忽暗,转瞬便化为璀璨的金光,然后那座神像开始剧烈的颤抖,神像面上的镀层以魏来手掌安放的位置为中心,浮现出一道道毒蛇一般的纹路,朝着四周蔓延。
然后一股力量从那神像中涌出,顺着魏来的手臂奔涌入魏来的躯体。魏来的身子跟着一颤,他的双眼豁然睁大,眸中同样亮起耀眼的金光。他朝着她伸出了另一只手,于是磅礴的力量便从他的另一只手涌出,直直的轰击在那对囚龙锁上。
……
魏来与阿橙迈步走出龙王神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但方才行至庙宇的门口,远处便有一排人影迈步而来,阿橙的双眸一眯,双手在那时按在了自己的腰间。可魏来伸出手,拦下了阿橙,朝着她摇了摇头。
阿橙疑惑的看了魏来一眼,颇为不解,但出于信任还是按捺下了自己心中涌上的杀机。
那群人渐渐走进,阿橙的目光愈发阴沉,但随后待到她能够看清那来者的模样时,她却是一愣,在心底翻涌的杀机于这一刻烟消云散。
来者不是旁人,却是之前与魏来起过冲突的薛行虎与他手下的众多衙役。
双方沉默的对视了数息光景,而后,薛行虎忽的单膝跪了下来,他身后的众多衙役见状也纷纷跪下,诸人齐声言道:“公子!请救我乌盘城!”
魏来大概也未有料到他们会有这番举动,他不仅一愣,随即沉着脸色言道:“我说过我会救你们,你们不用担心。”
薛行虎在那时站起了身子,他盯着魏来,语气古怪的问道:“小公子说要救我们,那在下斗胆问上一句,公子要如何救?”
魏来不解:“什么意思?”
薛行虎笑了笑,言道:“公子以为你跟我讲了那些旁人不可知的辛密之后,我就会明白这一切,就会对魏守、对吕观山感恩戴德吗?”
“不,我更讨厌他们了。”
“他们站在高处,以英雄的姿态保护着我们,却对我们只字不提。就像小公子说的那样,我们是蠢货,哪有窥探真相的本事。保护了我们,却又让我们继续活别人为我们编制的谎言之中,让我们像傻子一样对着食我们血肉的家伙顶礼膜拜。我敬佩他们的大义凌然,但遗憾的是,我却无法喜欢他们的自作主张。”
“小公子若是也想效仿他们二位,只身一人为乌盘城的百姓舍命一搏,那我想劝公子一句,还是算了吧。”
魏来皱起了眉头盯着眼前的中年捕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公子有什么通天的手段,但哪怕公子能够杀了那乌盘江的龙王,改了这大燕朝的天,公子觉得你就真的救了我们吗?”薛行虎沉声反问道。但还不待魏来反应过来,他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对于我们来说,无论是大燕朝或者别的什么朝,无论是乌盘龙王又或者别的什么神,只要他们愿意来愚弄我们,我们依然还会如现在这般,将他们奉为神灵,毫无知觉的被利用,被蚕食。”
“我们没有看清真相的力量,我们始终龟缩在别人的保护下,无知无觉,暗以为天下太平。公子救得了我们一时却救不了我们一世,既然我们迟早还是会落入那般境地,公子何必舍命来救呢?”
魏来的脸色一变,似乎有些动摇,他低声说道:“那你想如何?”
“带我们一起,我们要学会自己救自己。”薛行虎沉声说道。
魏来摇了摇头,言道:“那会很危险。”
“但那是我们自己的决定!”薛行虎低声再言道。
这个问题,让魏来的身子一震,场面上的气氛也再次变得静默了起来。
好一会之后,当他再次张开嘴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的是一种迷惑良久之后,被人一语惊醒后的恍然大悟。
他爹也好,吕观山也好,都犯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错误。
他们想要那样一个世界——每个人都面前都横着一座大山,他们就在山脚,生来便在山脚。他们不用走很远的路,穿过万千的迷雾才能找到那座山。无论他们选择攀登,还是就在山脚安度一生,但他们都应该知道怎样才能登上那座高山。也无论他们能抵达何处,是跌落悬崖,又或者停在某一处,但这总归是他们的选择。
而这样的世界,最重要的是——自由。
但他们却忘了给他们自由。
魏来在那时决定修复这个父辈犯下的错误。
所以,他朝着薛行虎等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懂了。”
“我带你们去看所有的真相。”
www.。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