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鞋袜呢?身为公主,这般模样,成何体统,快穿上!”
李承乾看了看高阳踏在地上的一对小脚丫,瞪了她一眼。
“啊?”
高阳这才发现,吐了吐舌头,连忙提着裙裾又跑回池边,先在石上坐下,两脚探进水里荡了几荡,湿漉漉的又缩回石上,弯着腰去拿袜子,因为裙子蓬松,十分吃力。
李承乾吁了口气,扭头对称心道:“称心,帮公主着袜。”
在李承乾眼中,已经把称心当成了自已的禁脔,并未把他当成一个男人,下意识地就让他去帮公主趿襟穿靴。称心呆了一呆,忙答应一声,走上前去。
“你干嘛?”高阳公主瞪起了眼睛,唬得称心一退。
高阳扭头冲李鱼道:“你傻站着干什么,没点眼力见儿,帮帮忙啊。”
李承乾气道:“高阳,你……他是个男人。”
高阳瞟了称心一眼,道:“这小子难道不是男人?我的袜子,就是李鱼脱的,不叫他穿谁穿?”
李鱼看铁无环、罗一刀等人脸色,也才意识到自已方才的举动不妥,容易引人误会,本来想避嫌的,可高阳偏偏叫他帮忙,还不断催促,无奈何,只得上前蹲身,帮她把袜儿穿好,系上,又帮她提上靴子。
高阳起身,踏了踏地,兴冲冲地转身走到李承乾面前,道:“太子哥哥,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
李承乾睨了李鱼一眼,板着脸道:“你是公主,马上就是大姑娘了,得避嫌疑,怎么和他凑到一起了?”
高阳道:“娘娘叫我学礼啊,两个女官教了我一上午,脚都酸掉啦,不脱靴子怎么受得了。这儿连个宫娥都没有,只能要他帮忙了。”
高阳说着,笑嘻嘻上前,挽住他手臂道:“太子哥哥,你来找我何事,可是要出宫游玩?”
李承乾犹豫了一下,道:“你跟我来,兄长与你慢慢说。”
李承乾说完,转身向殿上走去,称心和罗一刀、纥干承基连忙跟上。
这厢铁无环松了口气,走到李鱼身边,道:“你刚刚真要把我的魂儿都要吓飞了。”
李鱼不以为然地道:“有那么严重么?不过是个还未长开的小丫头罢了。我只是帮她脱个靴子,又没轻薄她。”
铁无环苦笑道:“你是利州人,当比我这个辽东来客更清楚皇家法度、宫闱规矩,那可是公主,就算寻常人家女子,你有如此亲近举动,被人家老爹追打,也是理屈啊。”
李鱼想了想,叹道:“也是,刚刚我真大意了。”
……
李承乾拖着不灵便的腿登上殿阶,对罗一刀和纥干承基还有称心道:“你们候在这里。”
三人止步,目送兄妹俩走进大殿。
殿中空荡,垂苏流幔,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李承乾板起脸道:“高阳,父亲十几个子女,为兄与你感情最好。所以,有些话得提点提点你。”
“啥?”
“第一,同姓不婚!他姓李!”
“第二,一个小小鼓吹令,彼此地位,天渊之别,根本没有结合的可能。”
“同姓不婚,那很好办呐!等太子哥哥做了皇帝,赐他改姓啊。”
“第二,门不当户不对,那也好办呐。等太子哥哥做了皇帝,就天天升他的官呗。”
李承乾气极败坏:“你真喜欢了他?”
高阳公主笑嘻嘻地转到了李承乾的对面,向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道:“我喜欢个屁呀。人家才几岁呀,根本没想过这些事吗?就是你们这些长大了的人,没事找事,紧张兮兮的。”
“真没有?”
李承乾可不放心,要说起来,高阳年纪是不大,可是他的姐妹里头,已经有一个是十二岁就出嫁了的。这年代的女子早熟,后来的太平公主十四岁还未出嫁,就知道穿上武官袍服去爹娘面前跳舞,赤裸裸地提醒他们:“我不适合穿武服,那把它赐给驸马好了,老爹老妈,赶紧给我找丈夫啊!”
高阳才只十岁又如何?已经到了男女有别的年纪了。
高阳用力地点了点头:“当然啦,人家只是觉得跟他在一块蛮有意思的,还从来没想过嫁人呢。”
李承乾松了口气:“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不过,你还是要小心,昨儿只是擅离宴会,就受到母后的责罚,真要有什么不检点的事情,一旦传到母后耳中,我都救不了你。”
“知道啦我的太子哥哥,你今天跑来找我,就为了跟我唠叨这些啊?”
“唔,事情当然是有的。”
李承乾向殿外扫了一眼,沉吟着道:“过两天,父皇要往少陵原秋狩,你可知道此事?”
高阳雀跃道:“知道啊知道啊,我也想去,太子哥哥去不去?”
李承乾微微一笑:“父皇秋狩,我身为太子,自当伴从。咳!到时候,有一件事,需要小妹你帮我对父皇说,大哥对你一向很好,这个忙,你可不能不帮。”
高阳年纪虽小,人却慧黠,她眼珠一转,马上笑嘻嘻地应道:“帮太子哥哥,当然是应该的。不过太子哥哥对我这么好,是不是也应该帮我一个忙呢?”
李承乾一怔:“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
殿外,听铁无环又郑重其事劝诫一番,李鱼不禁失笑:“行啦,你不用再说了,我实实在在没有勾引人家小公主的意思,我又没有恋.童癖。只是这小女娃儿天真烂漫,当她是个可爱的小妹子罢了。”
李鱼说到这里,微微眯起眼睛,缅怀道:“我在利州的时候,结识过一位小姑娘,也是当她小妹妹一般。那小姑娘聪明伶俐,将来……将来也绝非寻常女流可比的,可惜你不认识。”
铁无环松了口气,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你有所不知,我自入了屯卫,才知道这宫闱之中法度是何等的森严,瓜田李下,还是当避嫌疑才好。”
李鱼叹道:“我知道了,以后自当注意。对了,用膳的地方在哪,我都有点饿了。”
铁无环道:“我带你去。对了,你真精通乐理吗?在鼓吹署还混得下去?”
李鱼摇头苦笑:“好什么好,若不是再留在西市,和良辰美景那两个丫头,早晚要生嫌隙,我才不想到这儿来。油水是一点没有,吹拉弹唱又一窍不通,我看……用不了多久,就得被罢官免职了。”
李鱼一边大吐苦水,一边跟着铁无环往前走,袍襟上两个湿湿的小脚丫印,也浑然不在意。只是转身行走之际,一个卷轴已然掉在地上,他和铁无环却都未注意。
那卷轴,正是杨思齐准备大兴土木,改造府邸的设计图,李鱼一直揣在身上,方才袍袂先是被高阳公主扯来垫脚,后来又失足摔进他的怀里,一番折腾,画轴已然滚落袍下,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李鱼和铁无环走到殿门口,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称心,李鱼登时心中一动。他不懂乐理,那敲手鼓的小玩意儿,唬弄贪玩的高阳小公主还行,要是让两位女官听了,恐怕早把他这个滥竽充数的鼓吹令轰出宫去了。
但眼前这小子却是明白的,如果能把他留下,下午这一关,应该就能糊弄过去了。只是,罗一刀和纥干承基正杵在殿前,久别重逢,不能视而不见,得选把他们答对了才行。
李鱼便站住脚步,轻咳一声道:“两位将军,别来无恙啊!”
罗一刀和纥干承基一左一右,跟门神似的站在门口,乜视着他。
罗一刀道:“你小子不是在西市鬼混么,怎么跑到宫里来了?”
纥干承基瞄着他,上下打量,看了看他的官服,有些讶异:“哟嗬,七品的文官,你考中进士了?”
李鱼揉了揉鼻子,有些羞于启齿:“呵呵,我哪考得中进士。咳!跟两位将军一样,捞的偏门。”
纥干承基撇了撇嘴,道:“我们哥儿俩蒙太子看重,凭的可是真本事。武将晋身,说容易实也容易,只要有一身万人敌的好本领足矣。”
罗一刀得意洋洋地道:“不错!我们可是堂堂正正做的官,什么捞偏门,你别拉我们往你脸上贴金。”
李鱼叹道:“你们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本来就是个大善人,起步比你们高,想出入头地,当然路更难走,有什么好对我炫耀的。哎,我只是看到你们今日前程,想起一位故人……”
李鱼顿了一顿,轻轻摇头:“若她,也能放下执念,那该多好。”
罗一刀和纥干承基登时有些紧张,他们当然知道李鱼所说的“她”是谁。
正所谓无欲则刚,这两位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如今跟了太子,只要按部就班地熬资历,将来就有大好前程,早把那为非作歹、逍遥纵横的念头忘到了九宵云外,此时听他提起杨千叶,两人格外的不自在。
罗一刀紧张地道:“什么故人,我老罗跟你可不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纥干承基上下瞟了李鱼几眼,突发奇想:“你与她,莫非还有联络?你如今做了官,也算走上正途了,莫要一时糊涂,铸下大错。我劝你啊,莫要在宫里施展你那怜花手段,小心惹来杀身之祸。听我良言相劝,你莫如把心思放在那个人身上,施展手段收了她吧!少叫她出来害人,你好,我也好!”
铁无环和称心完全不明白三个人在打什么机锋,只听得云山雾罩,李鱼却是听得哭笑不得,我混得有这么惨么?居然要两个江洋大盗劝我从良,今儿太阳莫非打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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