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当年地藏王菩萨修行之时立下来的大宏愿。
此刻,古庙之中,被密密麻麻的“倒吊古尸”填满,阴风嘶嚎,一双双漆黑眸子睁开。
犹如无间地狱。
红雀嚣张的气焰顿时哑火了,它毫无防备,被这突如其来气势汹汹的“阴物”吓了一大跳。
古庙上空,传来极轻的一道风声——
“嘶!”
上空倒垂下来一头古尸,面目狰狞,张开双臂,对准红缨小妮子就是一个撕咬,结果咬在剑气屏障之上,吞下一缕剑气,来不及拒绝,直接炸得支离破碎——
宁奕并拢两根手指,自上而下的轻轻一划。
一缕骤光。
满室生辉。
宁奕忽然动了,他猛地身子前倾,闪电一般伸出两只手来,按住两颗头颅,紧接着前掠一段距离,整座古庙内都被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阴物填满,迅猛的踏地声音在不大的庙内地面响起,声如震雷,瞬息之间,宁奕踏出三步,步步踩碎脚底石块,带着两只倒悬在空中的古尸,犹如敲钟一般,撞碎这三步距离内的四五具阴物,清出方圆的一片清净。
这些古尸,像是蝙蝠一样,看起来手段极其单一,无非就是用五指撕扯,或者牙齿撕咬。
宁奕双手合掌,按住两颗头颅在面前狠狠对撞,执剑者的剑气自掌心迸发,连鲜血都未曾迸出,两具古尸直接被他的剑气震荡成为齑粉。
整座古庙,陡然之间乱了起来。
在宁奕动手的那一刹,所有的“倒吊尸”,似乎都受到了某种指引,从高空坠落,一只踩着一只,奔向宁奕的面前。
宁奕冷笑一声。
他在小霜山上修行,打得是千手师姐铸造的铜人木桩,打到最后,领悟了近身杀伐的禁术“千手”,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近身厮杀,肉搏,靠人多,是没有用。
宁奕陡然动了,不退反进,冲进了阴物潮水之中,整个人化为一位只知杀戮的魔头,手掌,拳头,膝盖,手肘,头颅,所有地方,全都是近身厮杀的利器,犹如一阵飓风,卷入宁奕周身三尺范围的古尸,不到一个呼吸,就被打得爆碎飞出,在空中滑掠。
这一幕相当血腥,古庙四处,都是溅开的殷红鲜血。
宁奕并没有动用执剑者的剑气,而是纯粹以自身的体魄力量,直接碾压打碎敌人。
之所以不动用执剑者剑气,一是因为红缨已经睡着了,这里打得再惨烈,也不用顾忌小妮子会看到……二是因为,宁奕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来测试一下,自己如今的体魄,究竟抵达了什么程度。
他完全没有收力,在没有动用禁术强行拔高体魄的情况下,这些看起来极其“耐打”的倒吊古尸,也不过是一戳就碎的“白纸”。
宁奕眼神冰冷,神情有些失望,这些沙包并不耐打,试不出自己的上限。
填满整座古庙,密密麻麻的数十具倒掉古尸,完全可以吞掉一位十境修士,在数十个呼吸之间,血肉横飞,就这么被宁奕横扫荡平,这个过程没有动用宝器,符箓,阵法,以及秘术。
纯粹的体魄。
刚刚钻出红缨衣襟的红雀,还没来得及蹦跶两下,喉咙里的虚炎才刚刚蓄势酝酿了一个小火苗,这场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它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是小妮子这个时候睁开双眼,便会看到,地藏古庙里,屋脊脊梁上挂满了断臂残肢,佛龛上沾染了阴物的鲜血,四处都是一片猩红,阴翳,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在庙内弥漫,血雾缭绕,遇到执剑者剑气撑开的屏障,便发出嗤然的声响,化为红色雾气袅袅散开。
浩然领域,不得入内。
宁奕的黑袍上纤尘不染,连一滴汗也没有流淌,他回过身子,注视着这座古庙。
红雀头大如斗。
与那些“倒吊尸”比起来,明明这个年轻男人才是恶鬼。
惹谁不好,惹这位宁阎王?
宁奕拍了拍双手,他轻轻催动山字卷,袖袍掠出一缕赤红色的纯粹虚炎。
红雀眼神亮了起来。
从朱雀域莲境掠夺的“地心火”。
这缕虚炎在宁奕指尖悬停,极有人性的缭绕一圈,化为一只不大的赤红小雀,在宁奕的指缝指尖起舞飞掠,最终冲势极快的飞出。
地藏菩萨的庙内,那些“倒吊人”的尸体,在虚炎的焚烧之下,燃烧起来。
这些虚炎受宁奕的神念掌控,极有分度,鲜血焚烧,阴气蒸发。
宁奕木然开口,道:“阴魅之物,大隋东境鬼修术法中的小禁术,可以抓取鲜活生灵,将其诅咒至死,肉身承载诅咒之力,由生入死的这个阶段便是炼化,若浸入火焰,便炼化成‘火尸’,入水则为‘水尸’,以此类推,此法乃为五行。五行之外,还有诸多炼化之术,‘倒吊’乃是怨气最深的那一种。”
红雀怔怔听着。
它之前跟随周游先生修行,在紫霄宫时常听周游讲道。
先天道胎,资质惊人,游走在大道长河之中,尤其是周游这样惊艳的人物,经常会推演一些三教九流的术法,时间一久,关于那些圣山的底牌,底蕴,红雀多少有些耳闻……但关于东境的鬼修秘术,它实在不知。因为周游先生的地位尊贵而又特殊,堂堂西岭道宗的紫霄宫宫主,又怎会去“推演”最为下乘的鬼蜮伎俩?
但宁奕来者不拒。
周游传授的“后天道胎”之术,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他的不足。在珞珈山讲道之前,宁奕只能通过一个办法,去了解这世上的诸多修行术法流派。
一个很笨的方法。
一个一个去看,一个一个去记。
每一个可能会遇到的对手,对方的师门,招数。
在小霜山修行的时候,就开始记录。
红山之后,见识到了鬼修的难缠,更是拼命去“弥补”自己认知上的不足。
若这世上真的有“完美”的修行者,那么一定不是生下来便高人一等的先天道胎,而是所有修行术法都艰难推演过,而后某天忽然醍醐灌顶的,像宁奕这样的人。
说这些话,自然不是为了凸显自己的认知有多深刻。
宁奕神情自若,注视着那尊地藏王菩萨法相。
红雀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若是这庙内只有这些“活尸”,而且又如此不堪一击,那么刚刚宁奕为何要这么慎重的告诫自己……接下来千万要保护好红缨?
它隐约觉得自己背后,有某道灼目的光华,澎湃而出。
红雀回过头来,目光与宁奕保持一致,落在了那位佛龛大殿正中央的“僧人”之上。
宁奕抬起五根手指,缭绕大殿的虚炎,此刻汇聚而出,向着那尊佛像掠去——
袈裟被飞掠而来虚炎火光,远远就染成朦胧的赤红色。
那位披着袈裟,头戴毗卢冠的威严僧人,此刻缓慢抬起一只手来,宝珠悬空,大绽光华。
“轰”的一声。
剑气屏障笼罩的方圆三尺,被内里磅礴的冲击力险些摧垮。
一头足足有六七丈高的巨大朱雀,硬生生从剑气屏障内施展妖族本命真身,磅礴的虚炎轰隆隆席卷而出,它面目狰狞,双翼合拢,将红缨小妮子护在怀中,脚底的地藏王古庙,砖瓦破碎,无数道“青灿”的佛光嗡然涌动而出,天崩地陷一般,自下而上汇聚,瞬间收缩成为一只“雀笼”。
那位地藏王菩萨,神情森冷,宝珠悬在掌心三尺之上。
展露狰狞妖身的红雀,陡然长啸一声,胸脯鼓起,滔天凶焰如洪水一般倒灌而出,冲刷着这只“坚不可摧”的雀笼。
妖火焚烧,撞击在宝珠光华组成的囚牢之上,反弹而回,撞入红雀体内,非但没有造成伤害,反而让红雀精气神更加抖擞。
朱雀虚炎,焚烧一切。
红雀仰天长啸——
赤红火焰冲撞而出,溅出牢笼!
短短数个呼吸,那枚宝珠所绽放的光华便黯淡下来,囚牢光柱被炽烈的高温硬生生灼烧到消融,朱雀的利爪轻而易举就撕开那座牢笼。
朱雀破开笼牢而出,单翼护着小妮子。
它昂起头颅,几乎要把这座古庙撑破。
这尊妖身,只施展了一半,已是相当庞大。
红雀缓缓低头,俯瞰着那位悬浮起来,由死入生,此刻眉目活灵活现,俨然一位大活人的“地藏菩萨”。
那位显露“神迹”的地藏王菩萨,悬浮在佛龛上空,并没有去仰视那头庞大朱雀,而是冷冷注视着朱雀的身后……宝珠的力量从地底释放,最主要的目标,并不是这头妖鸟,而是那个黑袍年轻人。
漫天华光拧转,天地倾覆。
宁奕的声音缓缓在庙内响起。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好大的口气,外面百鬼夜行,也是哪位‘掌棋者’的手笔?”他注视着那位以假换真的地藏菩萨,看到那位僧人紧锁眉头的困惑模样。
不知道“掌棋者”么……
或者说,这里与“掌棋者”无关?
局势仍未明了。
宁奕笑道:“我有一个问题。”
他缓慢向前走去,以肉身体魄硬生生抵抗宝珠光华,红雀瞳孔收缩,它的身下,那个黑袍年轻人拽着宝珠笼牢,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走了数丈,步伐不疾不徐,笼牢被拽得变形扭曲,直到承受不住,咔嚓一声碎开,无数光华碎片汇聚到那个悬空僧人的袖袍之间。
宁奕已走到了“地藏菩萨”的面前。
他面带微笑,伸出一只钵大的拳头。
“你这位大菩萨,能不能接得住我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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