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那截车厢一同疾射而出的,是一个浑身衣袍浸满鲜血的瘦削男人。
风狐双手绕过腰间一圈,体内参与的稀薄破碎的星辉将他牢牢捆缚在车厢的背端,他不遗余力向着这截车厢输送剩下的力量,好让它在自己掌控的这截距离之中,可以变得轻松一些。
至于抵达最终的目的地......天神高原的西境阵营。
风狐并不抱着多大的希望,但是他希望,能够给车厢里的那个女孩,增加多一点活下来的机会。
炽烈的剑气爆碎开来——
漫天的剑器与刀器汇聚而出,抵在那柄金银平脱横刀之上,刀锋冷冽的光芒,毫无感情的切割开来,流光四溅,抵刀的“年轻男人”,不再满足于原地对抗,而是缓慢向前走去。
整片红山内的灵压,都压在他的肩头。
随着这一步的迈出,年轻大妖的白色麻袍,不堪重负,如三九天冻结的冰渣布满衣袍内外,极其干脆的破碎开来,浑厚的妖力溢散,压制着这些破碎的衣袍碎片,跟在年轻大妖的身后,拖曳出一道惨白的影子。
骤然之间,那截奇长无比的刀剑汇聚之器,节节破碎,轰然炸开,白色麻袍的魁梧男人已经抵达了三位小无量山修行者的面前。
那柄脱鞘横刀重重插入大地。
草屑溅起,漫天狂舞,一整座大阵就此崩碎开来,无数的星辉逆流如汪洋肆意,将近在咫尺的三人淹没。
三位小无量山的弟子面色一片猩红,咬牙将山谷里所有的灵压全都压得涌向自己。
年轻大妖微微闷哼一声,他肩头的鹰隼,仰起头来,痛苦戾鸣。
年轻大妖闭起双眼。
下一刹那。
灵压破碎,排山倒海——
一双巨大的眸子,自山谷上空睁开,三位小无量山的弟子,心湖沸腾,湖水溅起,炸得道心粉碎。
身姿极其魁拔的男人,纤细不含赘肉的腰身开始,倒立张开片片金灿鳞片。
他仰天长啸,下一刹那,一只带着金光的拳头,砸碎一颗小无量山修行者的头颅,犹如重锤砸破西瓜,带出一篷血浆,这位西境小无量山的弟子,并非应天府那般不修体魄,只是如此体魄,在“第二形”的年轻大妖面前,犹如纸糊,实在不堪一击。
破开灵压之后,这些密集张开的鳞片,犹如阖眼一般,迅速而又密集的重新合上,金光骤然闪逝,那些蔓延的金色鳞片纹路,尚未攀爬到胸口,便已经消退殆尽。
恢复了寻常身的年轻男人,出手力度再没有之前那般骇人。
他伸出两只巨大手掌,按在两位小无量山弟子的面门之上,带着磅礴的力量,脚尖向前迈步而起,三四步后,在狭窄的山谷谷道上奔跑起来。
......
......
惊雷之音。
已经远去了大概一百丈的距离,但是大阵崩碎的声音,仍然以极快的速度传来,远方的山道,轰然震颤一下,把自己困缚在车厢背部的风狐,眼前的所有景物,陡然模糊起来,犹如一团水汽炸开。
耳朵一阵失聪,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接着他的瞳孔里,倒射出一道极快速度奔来的魁拔身影,双手按着两位小无量山修行者的头颅,摊开双臂,脚尖踩开一整条山道,将两颗头颅按在两旁石壁之上,一路拔山之姿,行进速度极快无比。
风狐面色苍白,他的星辉已经接近干涸,能够哺育给车厢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三皇子的宝物,想必有着极其强大的逃生能力,车厢里的那个女子,究竟有没有掌握里面的符箓?
外界一片轰鸣。
车厢里很是太平。
能够感到颠簸和震颤的徐清焰,一只手掌握拢符箓,她面色凝重,尝试着把所有的星辉,都聚拢进入一点。
让这节车厢......再快一点!
身后是下坡路。
徐清焰神情凝重,注视着远方那个凶残暴戾的年轻大妖,脚尖踏地速度愈来愈快,与自己这节车厢之间的距离也愈来愈近......他双手按着的那两颗头颅,早已经血肉模糊,颈椎骨都被磨得粉碎,白骨和细雪都已经化为了齑粉,于是信手丢掉。
丢掉之后。
那只年轻大妖的速度,便陡然加快!
风狐的两颊,长发被狂风吹得向面前溢散,他几乎快要睁不开眼,尖锐的戾鸣在慢慢接近,那只看似俯在年轻大妖肩头,实则使劲浑身解数,只是与年轻大妖速度勉强保持在同一阶次的鹰隼,目光里迸射妖气,嗤然射出,被风狐侧首偏头躲过,叮当射在车厢铁皮上,溅出袅袅白烟。
一前一后,开始下坡。
两者之间的距离,开始缓慢的接近。
一百丈.......五十丈.......二十丈。
风狐已经可以看清白色麻袍在狂风当中的纹路,以及那个年轻大妖眯起双眼的怡然神情。
那头大妖的身后,漫天烟尘。
迎着漫天烟尘,他“缓慢”伸出一只手,轰然一声,一道银光骤然掠来,直入他的手中,年轻大妖奔跑的下半身几乎是一片残影,难以看清,他迎着暴涨的狂风轻松自如翻了一个刀花,做出一个持刀架臂的动作,随时准备递出。
车厢内的女子,终于握拢符箓,而且将所有的星辉,都拢和到了一点。
徐清焰喃喃道:“这样......就可以燃烧符箓了?”
下一刹那。
年轻大妖瞳孔收缩,神情有些错愕。
这节车厢的速度,在这一瞬间,数十倍的暴涨开来,眼前的风狐,被星辉的绳束勒在腰间,眼珠瞪大,他远远没有想到,这节车厢的余力迸发出来,竟然是如此恐怖,风气如刀一般,瞬间将他的面颊割出了七八道豁口,鲜血没有溢散,而是直接在高速当中拉扯成为细丝,支离破碎成为虚无。
风声呼啸。
两者之间的距离,以一种望尘莫及的速度开始拉扯。
鹰隼嘶鸣的声音,瞬间被风抛去。
二十丈,五十丈,一百丈。
远方的烟尘仍在,可以推测那头大妖仍然在坚持追逐。
风狐无法喘气,这种能够让后境修行者窒息的高速,还在以一种恐怖的形势暴涨。
远方的烟尘骤然停止前进,而且一息之后就被抛得根本看不见踪影,风狐悬在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可以放下,那头大妖追不上了,也不准备追了......看来自己也逃出生天,能够幸存下来。
红山的山道,树木和石壁都成了虚影,哪怕只是一根纤弱的草叶,在此时也能成为致命的杀器。
徐清焰攥着符箓,她保持着极其集中的注意力,背部仅仅贴靠着车厢铁皮,震颤和颠簸都强烈了数百上千倍,她沉默地感受着这无与伦比的推背感,这是速度带来的最直观体验。
如果她可以修行,要修行到什么地步,可以抵达这种速度?
只可惜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一道极其诡异的声音,犹如掠过急速掠过琴弦的抚琴手指,极轻的越过了音障,嗖然来到了车厢一侧。
徐清焰微微侧头。
她看到了此生难以忘记的一幕。
一张浮现着金色与黑色纹路的男人侧脸,正木然而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不仅仅是裸露在外的胸膛,还有白色麻袍翻飞之间露出的腰背,全都是这种古老而又玄妙的金黑符箓,这是上古妖兽血脉之间的力量......纹路蔓延覆盖地越多,说明血脉被他挖掘地越深。
年轻大妖的眼神漠然而又平静,隔着一层车厢,三皇子的秘法,仍然阻碍了他的视线,但是他似乎已经猜到了里面究竟是什么......
大妖的神情宛若天上神灵,视众生如草芥。
风狐不敢相信,直到一连串的音爆,在他面颊一侧炸开血花,他才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个放弃追赶的大妖,在原地开启了自己的血脉力量。
于是便追了上来。
这张与车厢侧部保持平齐的男人面孔,只是停留一瞬,便就此离开。
下一刹那。
徐清焰感到,车厢的最前方微微一滞。
双脚踩在大地之上,双手抵在车厢最前方的年轻大妖,喉咙里迸发出沙哑的吼声,他的额头有青筋爆出,车厢的速度仍然在提升,只不过提升的速度越来越缓慢。
徐清焰额头渗出了冷汗。
她不敢置信盯着最前方。
一己之力,试图拦住这节暴走车厢的大妖,身上的金黑纹路,彻底演化开来,他双手扺掌,肘部不断向后,整个人的姿态魁梧而有力,大地在他足后跟被节节踩碎,累加而起,但是这头大妖的双脚始终不离地面,也不曾打滑。
无数的星辉在燃烧,燃烧的速度在加快。
然而车厢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直到最后,滚烫的白烟在年轻大妖的掌间升起,土石垒砌出了半个腰身的高度,终于不再翻飞。
年轻大妖面色漠然,一只手抵在车厢,在逐渐缓慢的滑行当中,另外一只手按住刀鞘。
拔刀出鞘。
一柄狭长刀锋,捅穿铜墙铁壁,擦着女孩的面颊一侧,刺破帷帽皂纱。
接着洞穿一整座车厢,从风狐的前胸穿过。
徐清焰面色苍白,那截刀锋贴着自己的面颊缓慢拔出。
她掌心握着那张滚烫的符箓,几乎湮灭.......星辉已经殆尽,再也没有可以燃烧的物质了。
年轻大妖面色平静,他身上的古老纹路缓慢褪下。
他拦下了“这批货”。
瞳孔里的金黑之色缓慢褪去,他回头望去,身后是一截深不见底的悬崖断壁,一粒碎石震落,跌下之后杳无声音。
这节车厢,如果还有继续冲下去的力量,说不定可以把自己撞入深渊之中。
www.。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