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惊城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非常不喜欢现在的感觉。
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便不要轻易去尝试。
任何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他比起绝大多数修行者都要惜命。
所以听着潘若叶的这句话,他毫不犹豫的捏碎了已经落在他手心的一件符器。
无声无息,他所在的这叶小舟和小舟下方的水面猛烈的往下凹陷了下去。
凹陷来自于这片区域里骤然出现的天地元气。
这些从他手中释放的天地元气使得他身体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极为沉重。
在下一刹那,这些天地元气往外绽放,化为团团的白云。
一片白色的云海原本应该浮现在天上,然而此时却充填在这片河域之中。
他的身体和所有气息瞬间消失在这片云海里。
潘若叶身置云海之间,不能肯定他是退还是进,充斥视线的白云之中没有任何的杀意,但可能处处是杀意。
然而她面容上的神色没有丝毫的改变,当这些白云生成时,她所做的应对也只是将真元涌入左手紧握着的一件符器之中。
就在先前她和郑惊城对话之时,她的左手便一直隐于衣袖之中,这件符器便一直握在她的左手掌心。
事实上,这才是她真正等待的时机。
她的这件符器,是在等待着和郑惊城的这件符器相逢。
紧握在她左手掌心的这件符器是一颗晶球,更准确而言,是一颗表面纂刻着许多符文的海兽内丹。
这颗内丹表面纂刻的符文呈现一种橘黄色的光泽,繁复的如同花团锦簇。内丹整体呈现微蓝色,晶莹透明,但内里却好像有无数水线在流动。
当她的真元顺着符文涌入这颗内丹内里,这颗内丹嗤的一声轻响,所有的色泽便尽数消失,变得绝对透明,无数缕凝聚如水流的天地元气,却是从她的手中迸发出去。
这些天地元气穿行在白云间,白云瞬间消失,绽放为重重光影。
郑惊城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就在她前方一侧的岸上,重重光影似乎吸聚着光线,使得她和郑惊城所在的这片小天地变得更为明亮,使得郑惊城的身影在她的眼中变得更为清晰。
然而郑惊城看不到她。
郑惊城的面容如同郑白鸟的心念剑被申玄所破时一样,变得无比苍白起来。
他所施的符器是沧海白云符,是胶东郡独有,而且是像他这样级别的修行者才能拥有的符器,珍稀至极。然而此时潘若叶却不知激发了何种强大的符器,反而抽引了他这件符器喷发的天地元气,在他的身外结成了各种光影。
这些光影有着高大的岛屿,有着海面,有着漂浮在海面上的巨船,甚至还有飘浮悬定于空中的城市。
这是海域航行之中偶尔可见的海市蜃楼。
潘若叶这件符器,就像是直接将一个海市蜃楼直接搬来,砸在了他的身周。这种符器,只可能用传说中一些深海巨兽的内丹才能制成。
即便是胶东郡都没有这样的巨兽内丹,没有这样的符器,他不能理解潘若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符器。
而最让他恐惧的是,这件符器只有在他的沧海白云符激发时才有用。
“你怎么会知道我有沧海白云符,你怎么会知道我会用这件符器!”
他惊恐的看着周围的虚幻光影,大叫了起来。
一息之前,还是潘若叶无法看到他的身影所在,而此时,却是他的视线和感知都被这些虚幻光影所阻挡,反而变成了他看不见潘若叶在哪里。
回答他这声大叫的是一道剑光。
一道薄而轻渺的剑光就像是一片落叶从他身后飘落,又像是树丛中落下的一片光斑。
一股强大的本命气息随之生成。
郑惊城的手中出现了一柄艳红色的本命剑。
他这柄本命剑是用深海中一种血珊瑚制成,这种血珊瑚在海底生长不知道多少万年才长出一寸,非但质地极为坚密,而且本身便是无数珊瑚虫的骨骸和海水中的物质堆积而成,带着独特的天地元气,尤其经过他许多年的本命元气滋养淬炼,这道本命剑只是刚刚出现在他手中,倾泻而出的一道剑气便如一道真正的潮汐。
郑惊城挥剑,轻易的斩碎了袭来的这一道剑光。
然而他的本命剑无法撕碎他身外的虚幻光影。
又一道剑光在他前方的一艘巨船光影中透出,袭来。
郑惊城挥剑,又轻易的斩掉这一道剑光。
然而又有一道剑光从一侧透出,袭来。
他再挥剑斩掉,然而又有剑光透出,笼罩着他的这些海市蜃楼似乎永远不会消失,这些剑光似乎也会永远不断的透出来。
他嘴唇上的血色都悄然褪去,雪白无比。
就在此时,潘若叶的声音在四周虚幻的光影之中响起,传入他的耳廓,“除了先前我和你所说的那些之外,你们胶东郡的修行者这些年还忽略了最重要的几件事情。这些年你们胶东郡的修行者太过养尊处优,都在郑袖的荫蔽下享受着权势和风光。你们不像长陵的修行者一样时刻面对着莫大的危机,而且整个长陵的修行者,都不喜欢你们胶东郡的人。你们越是拥有权势,越是风光,便越是长陵修行者的公敌。”
“长陵修行者的公敌?是夜策冷?”
郑惊城毕竟是连郑袖都最为忌惮的胶东郡数人之一,只是从潘若叶再度打击他信心的这几句话中,便敏锐的抓住了某些讯息。
他的心中生出无穷的寒意,让他的双手都变得有些冷僵起来。
自他和郑白鸟等人正式进入长陵行走,长陵的权贵都全部保持着沉默,尤其是监天司司首夜策冷更是表现得如同畏惧他们的到来,丝毫不和他们发生任何的接触。
然而除了至今还在海外的那支大秦舰队之外,只有夜策冷才在海外斩杀了诸多强大的深海妖兽,才有可能拥有那样的内丹制成的符器!
先前他已经感受到了郑白鸟的陨落。
而他现在刺杀潘若叶反而是步步落入对方的算计,这一切的一切…胶东郡这次在长陵的行走,若是彻底败局,反而是因为那名看上去最为畏惧他们,好像任何事情都毫不关己的女子手上!
直至此时,他才开始真正醒悟,收起了对长陵的轻蔑。
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昔日的那些旧门阀,始终将胶东郡门阀视为乡巴佬。
只是,这样的醒悟,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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