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倩,大人。”女鬼五体投地,颤声回答。
秦夜淡淡道:“谁在养着你?”
柳倩顿了顿,然而下一秒,阿尔萨斯的阴气如同寒光闪闪的钢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披肩的长发瞬间断裂,在她惊恐无比的目光中飞扬半空。
“叶先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声嘶力竭地尖叫道:“县常委叶先国!李县长的左右手!农业局局长!”
人这种生物,只要开了口,后面的话题都是顺理成章。
根本不需要秦夜继续问。柳倩轻轻咬着牙,强压着心中的恐惧,低声道:“我……在地府感觉到了冥婚的契约,我、我之前是不想去的……我……我一直遵守地府各项规则……”
“本宫对你的生平没有兴趣。”阿尔萨斯冷冷道:“说重点。”
柳倩死死咬着嘴唇,数秒后才道:“……在我到达阳间之后,没想到……迎接我的并不是冥婚的尸体,而是……而是十几个人类。”
“他们境界很高,为首的就是叶先国,他……达到了无常级别。而且、而且仿佛非常熟悉地府术规则。他给了我一个选择……”
她的呼吸粗重起来,喉咙狠狠吞咽了好几下,身躯都颤了颤,嘶哑道:“大人,您也知道,如果我接受了冥婚契约,却找不到附体的尸体,我、我很快就会魂飞魄散!我我我从没想过,在阳间迎接我的,是这样的情况!”
“我别无选择,我真的别无选择!大人,请请相信我!”她猛然抬起头来,啜泣道:“他让我呆在这里,附身在这具躯体上。什么都不用做!这一呆……就是三年!”
阿尔萨斯没有说话,她隐晦地看了秦夜一眼。
情况不容乐观,心魔的谨慎超出他们的预料。哪怕是柳倩这样一枚无关轻重的棋子,都让人无法顺藤摸瓜下去——在一间屋子里被关三年,什么东西都不可能知道。
“不。”然而,秦夜并没有失望,而是深深看着柳倩:“你确定……他叫叶先国?”
“是的!”每一个问题,对于柳倩都是将功赎罪的机会。她拼命磕头道:“这我不会记错!他叫叶先国!虽然他只说了一次。但是……但是这三年,他是我唯一见过的人!”
没错,三年被关在同一间屋子里,她固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对于三年中她唯一见过的人,必定记忆犹新!
“很好。”秦夜站了起来,挥挥手:“带下去吧。”
根本没有给柳倩再度开口的机会,数位阴差勾魂索倏然射出,直没入柳倩四肢关节天灵盖,随着一声惨叫。一颗封魂球已经滴溜溜飞旋于阴差手中。
秦夜信步踏出房间。松客台爆发大批量阴气,外面已经可以看到特别调查处的人影。不过,以他们的修为想看到阎罗级别,还太过遥远。
“你想到了什么?”阿尔萨斯就在他身侧,轻声问道。
秦夜没有立刻回答,足足三分钟,两人已经走出了松客台,他才缓缓道:“应该是锚点的问题。”
“从古至今,死神的存在根基就是信仰。如果不是新大陆信仰崩塌,冥王冥后不会着眼星空。现在心魔想做的,和他们是一样的事。”
“心魔心魔……这两个字出现于声口相传,却不是任何信仰。他要想站住脚,一定会书写自己的死神剧本冲击神位,如果我没有猜错,一贯道就是死神剧本最重要的一环。”
他顿了顿,并没有说完,因为他相信阿尔萨斯明白。
心魔的死神剧本……和所有死神剧本都不一样!
迄今为止,他遇到的死神剧本一在韩国,一在新大陆。一方是无名死神书写,一方是外神美迪斯执笔。它们都有一个相似之处:死神剧本的作用者,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如果不是机会不对,谁都有可能冲击死神!
历史上唯一的千人斩刘裕,如果他不是生在亚洲最强大的国家,如果是在新罗,百济等地方,他成不了死神?
新大陆的黑珍珠号,红色熔炉号,在地府经营了千年才有染指死神的心思。它们的名声在地府加勒比海已经成为信仰的基石。
但心魔呢?
它什么都没有。
诚然,它的力量是如此的可怕,但是,它没有基石!没有任何人会去信仰它!它的死神剧本,注定是要让心魔的名声响彻全国!
或者……信仰心魔的教派,成为国教。
“这注定了它的剧本一定会无比恢弘,可惜,遭到了阳间迎头痛击,一贯道当时已经可以介入国共纷争,却痛失好局。我猜,这是他第二次尝试。”秦夜侃侃而谈:“这一次尝试,是他有了我爷爷的灵魂。可以在冥界设置锚点。他彻底放弃了从阳间成神的希望。而是想通过暴力征服地府。”
“然而他也知道,他无论再强,地府也绝不是什么软脚虾。所以,他不采用直接进攻的方法。而是……”
他回过头,看了看身后人流不息的殡仪馆,寒声道:“调动人类的欲望,利用人类打通阴阳的桥梁。通过受到诱惑,想还阳的阴灵,锚定地府某个方位——他根本不需要知道这里是哪里。然后……”
他舔了舔嘴唇,眉头深深皱起:“通过瞬间的神降,引动欲望爆发。”
阿尔萨斯没有接话,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秦夜说的不是废话,在面对一个前所未有,而且一直贼心不死的对手的时候。首先要理清对方的进攻方式,否则从哪里来的攻击都不知道,别说还手,防御都是问题。
秦夜刚才就是详细地理清了心魔的攻击方法,而正是理清之后,她才感觉……这只数千年的老怪物,是如此的棘手!
这是……无法防御的攻击!
而且……无法预料!
甚至……随着心魔和秦忠国灵魂的越来越融洽,数次攻击之间的时间会越来越短。别说新地府,老地府都防不住这种攻击!
随着攻击的越来越频繁,各地刚建好的城市会成为一片废墟。所有鬼民的反应都不用想:惶惶不安,然后疯狂指责地府不尽职。那么……秦夜的锚点就开始动摇了。而人心惶惶的时候,正是心魔介入的时候!
“唯一的方法,就是杀光所有的人。”秦夜轻轻吐了口气,苦笑了一声。
这不现实。
刷……微风吹起了阿尔萨斯的紫发,她轻轻撩了撩,平静道:“或者……确定他的位置,引他入局。”
秦夜眉头挑了挑,没有开口。
何其之难?
棺材中的尸体说话,是在告诉秦夜: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被关在殡仪馆三年的鬼新娘,也是告诉他:别妄想找到我,我不会留下任何踪迹。
管中窥豹,一个谨慎到这种程度的老怪物,要引他入局难度何等之高?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至少他留下了线索。”秦夜轻轻舒了口气:“叶先国。”
“谁?”
“华国十大灵异事件中,被特别调查处记录的s级案件。56年林家宅37号死亡事件。”秦夜闭上了眼睛,在脑海中搜索这段怪谈的记录:“如果我没记错……叶宪祖……就是叶先国!”
“那是叶宪祖的化名。在百度等记录中,只记录了叶先国的名字!但是在特别调查处,记录了叶宪祖这个化名!”
他猛然睁开眼睛:“这件事发生在56年,也就是说,他在去过伏牛山不久,就去了老魔都。”
“这又能说明什么?”
“或许,会留下心魔的痕迹。”秦夜目光微敛,仿佛犹豫了很久才开口。然而,还不等他说话,阿尔萨斯就冷冷道:“所以,这就是你不打算和心魔动手的原因?”
秦夜刚张开嘴,阿尔萨斯就摇了摇头:“你不用说……我之前质问你的时候,你就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而现在……你说的是‘留下他的痕迹’。”
“我太了解你了,如果你觉得可以动手,一定不会犹豫。你现在只是想找到他的痕迹,而不是请君入瓮,那就是你根本没有对付他的方法!”
“所以,你选择了回避,我猜猜……你甚至想和心魔和谈?划江而治?哈……别搞笑了好吗!!”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的阴气轰然炸裂,直视着秦夜的眼睛:“华国地府的惯例,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从来没有低头的阎王!只有战死的阎罗!”
心中隐晦的想法被阿尔萨斯毫不遮掩地揭开,秦夜也是一头怒火冲上天灵盖,几乎没有掩饰地对阿尔萨斯吼道:“好!动手!那你告诉我怎么做!!”
“心魔的攻击方式即便你明白了,你能有什么方法阻挡?!”
“至少我们现在还能谈谈!如果双方上来就撕破脸,地府面临的是野火燎原一样的攻击!新地府是我十几年一点一滴建设起来的!好不容易六道运转,鬼有所依。你想看到那些新建立的城市毁于一旦?!”
“所以你就想和对方划江而治?!”
“划江而治?你从哪里学来的历史!谈都没有谈妄下结论!记住,你现在是阎罗,不是判官!你要看的是一国不是一省!”
阿尔萨斯脸色寒了下来:“本宫只知道,我若遇到心魔,一剑斩之。斩不了,我殉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秦夜差点气笑了,此刻也是怒气上头,毫不掩饰地嗤笑道:“好啊……好一个殉职。赢得生前生后名,哪管他之后洪水滔天?”
“若你为阎王,你殉职,谁来接这个位置?!是准备掀起新一轮的党同伐异?给对方机会坐地为王?”
政见不同。
两人怒目而视,纷纷长长输了一口气。阿尔萨斯冷笑着摇头,化为阴风消失。
她消失了,秦夜怒气冲冲一脚踏碎了地板。狠狠梳理了一下头发,吐出好几口浊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天真!
身为阎王,第一考虑是鬼民,是社稷!匹夫之勇毫无用处!
心魔的威胁,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而且……绑着它的马尾已经快断了!殉职……说得好听,殉完了之后,不是给对方腾地方吗?
“政治,就是在不断的妥协中求同存异。”许久,他终于觉得大脑冷静了下来。摇了摇头,喃喃自语。
难道他愿意去和心魔谈?
身为地界之主,要屈尊降贵去迎奉诸侯。当时大朝会十二天罗的局面,谁愿意再来一次?
这是阎王之辱!地府之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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