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生的隐惧成为事实,不知为何宗中对姚大师行踪的调查,突然变得激烈起来,地牢中的审讯急剧增多。作为管事之一,尽管最为年轻,可徐生仍有不低的权利,获准参与审讯后,徐生一颗心越来越沉。
尽管他非常清楚,自己暗中阻挠审讯进度,有意歪曲审讯信息,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随时都有可能暴露,但徐生没得选。
虽然并不知道具体原因,可宗门对姚大师似乎格外看重,一旦发现他不知去向,怒火倾泻他绝对逃不掉。
常在河边走,终有湿鞋的一天,哪怕徐生谨慎万分,手脚无比干净,可在半个月后,他地牢中的休息室,依旧被人蛮横的一脚踹开。
领头进来的是地牢管事首领,一张老脸绷紧,挥挥手,“拿下!”
徐生一颗心沉入谷地,表面却惊怒无比,“老爷子,您这是什么意思?徐生自认对您老一直恭谨孝敬,如果哪里做的不对,请您指出来,我一定改!”
管事首领咧嘴,露出一口残缺黄牙,“你小子向来聪明,老夫原本以为,百年内就会压不住你,没想到你竟如此愚蠢。”他顿了顿,昏黄眼珠流露讥诮,“都是行里人,你在审讯中做的手脚,旁人或许看不出,却瞒不过咱们的眼。”
“别挣扎了,也别试图反抗,不然你该清楚,老夫是很乐意看到,你被当场击毙的。”
徐生咬牙切齿,“好!今天徐某认栽,但我对宗门忠心耿耿,不是随意就能污蔑的!”
心里再怕,再如何恐惧,不到铁证如山,他都不会松口。在地牢里呆了这些年,该见识的不该见识的,都见了足够多,当然明白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坦白从宽……呵呵,这词谁信谁傻!
徐生被扒掉了管事衣袍,投入地牢深处,对他的审讯很快。落井下石的事情,任何地方都不会缺少,更何况是黑魔宗地牢,这个本就充满肮脏与邪恶的地方。
管事首领是个谨慎的人,眼力毒辣至极,如果没有绝对把握,确定徐生这次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他不会做的如此不留情面,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是一句很废的废话,徐生年纪轻轻就能爬上管事位置,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占了便宜,所以现在报应来了。
地牢里面的审讯花样,他在数日内尝了个遍,除了脸色格外苍白,整个人居然还没有走形,至少表面上看不出太严重的伤势。可但凡懂得审讯的都明白,这种看不到刑罚的手段,才是最可怕的。
徐生不是个能吃苦受累的人,可他更加怕死,清楚他一旦吐嘴,很可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所以再可怕的刑讯手段,都咬牙挺了过来。可他同样很清楚,自己能撑过三天五天,但总有意志崩溃的时候,作为业内的专精人士,他对这点毫不怀疑。
地牢里有人挨着酷刑,尽管还没得到确切口供,可首席长老的耐心已经耗尽,宗主明确提醒过他,不许姚斌出现意外,若耽搁了宗主解除隐患,他这个首席长老,恐怕承担不起。
姚大师的宫殿外,来了一群神色冷厉修士,身上绣着骷髅头的黑袍,表明他们都出身自宗中刑罚司。
地牢是关押刑讯之地,刑罚司则是负责,追捕任何触犯宗规事件的一群恶狗,被他们盯住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奉首席长老命令,调查姚斌大师住处,任何人如有阻拦,就地格杀!”冰冷低喝中,为首刑罚司修士向前挥手。
黑色的长袍,如潮水涌入大殿,图霸、图屠试图阻拦,可这次他们装疯卖傻的策略并未起效。
图屠眼珠发红,正准备拼命,被图霸按住,对着他缓缓摇头。
两个蛮人束手就擒,搜查很快得出结论:姚斌不在宗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尽管已有不好的预感,可真正得到结果,首席长老脸色瞬间铁青。
图霸、图屠被投入地牢,与徐生一起受刑,还有被秦宇收留在身边的人,同时遭了秧。
与徐生的死不松口不同,图霸进入地牢后,没用审讯就主动坦白,满脸无奈道:“我家姚大师因为一些私事不愿被人知晓,所以才秘密离开宗门,不过大师说过,他将参见此次升魔门,所以大师很快就会回来!”
结果很快被送到首席长老面前,他不敢擅自判断,带着消息进入禁地。
黑魔宗宗主,是个颇具威严的中年人,仪表堂堂,“此事,倒也很可能。”
首席长老点头,“老夫也觉得如此,姚斌没有逃离宗门的理由。”他顿了一下,道:“那地牢中那些人,要如何处置?”
铁千秋微笑,“不管姚斌是否叛离宗门,他私自出宗便是错,先将那两个蛮人押在地牢,若他如期赶回就放回去。”
剩下的没说,显然秦宇不回,他们也就没了活着的必要。
首席长老略微迟疑,道:“宗主,已经有人看上了姚斌的身家,既然他很可能回来,是否需要阻拦?”
“不用,他既然犯了错,就应该有接受惩罚的准备。”
首席长老行礼告退,铁千秋一阵轻咳,胸膛气血翻滚,脸上浮现红色,他逃出白色手巾,擦掉嘴角血迹。
手指略微用力,手巾碎成齑粉,挥挥洒洒落到地上,“升魔门……”低语中,他眼神露出一丝冷意。
徐生被人从刑讯架上放下来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因为图霸能想到的办法,他早就想了无数遍。
没错,这番说辞的确可以保一时的平安,但升魔门开启在即,万一姚大师没能赶回来……一切就都完了!
“你是不是疯了?!”被丢在腥臭的枯草上,徐生挣扎着抬头,满脸恼怒。
图霸淡淡道:“你很清楚,再继续受刑的话,你就算不死,也彻底废了。”
徐生咬牙,“废了也总好过去死!”
“我们不会死。”图霸抬头,神色无比平静,“大师一定会在升魔门开启前回来。”
徐生不知道他哪来的信心,要知道如今距离约定的归期,已经迟了两个多月,说不准他们现在满心期待的姚大师,早就遭遇了不测……在神魔之地,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图霸嘴角微翘,这个冷酷的大个子突然笑起来,竟给人一种格外温柔的感觉,“放心吧,你这次表现很好,大师回来后,定会奖励你。”
不知为何,徐生心底突然安定了些,他吐出口气,口中低低咒骂了几句,脑袋接触地面的瞬间就已陷入昏迷。
图霸取出一颗丹药,掰开徐生的嘴,直接塞了进去。
图屠有些心疼,“这是……大师给咱们的好东西,就这么给他吃了?”
图霸淡淡道:“不管徐生为了自保还是其他原因,他这次的表现,足够获得大师的认可,所以我必须救他。”
图屠有些不以为然,可他知道自己脑子没图霸好使,摇摇头不再多说,只是眼神有些担心,“图霸,你说大师能赶回来吗?”
图霸眼神明亮,“相信我,大师一定会回来!”
……
事实上,当秦宇回到黑魔宗时,距离他离开,已过去了九个月。远远看着,黑魔宗的山门出现在眼前,他吐出口气,嘴角露出笑容。
尽管对这地方,并没有太多好感,但接下来相当漫长的时间内,他都只能用姚斌的身份行走世间了。
抬手取出一套黑色长袍穿好,秦宇身影一动,很快飞到山门入口,验证身份令牌时,几名黑魔宗修士,脸色同时变得古怪。
“拿下!”
爆喝中,两名黑魔宗修士悍然出手,可惜他们没能碰到秦宇,就被直接震飞出去,口鼻鲜血狂喷。
一名守卫惊怒咆哮,“姚斌叛离宗门,触犯宗门规定,所有门人弟子一律下狱,你胆敢反抗不成?”
秦宇略微沉默,抬手拉下黑袍,露出一张略显青涩的年轻面庞,如果有早年认识秦宇之人在此,就会发现这赫然是,他未曾得到了小蓝灯时的模样。
一路修行,随着修为提升及魔体的成就,他样貌经过无数次细微调整,变得坚毅、俊美,与最初早已大不相同,即便见过秦宇的人站在眼前,也绝对辨识不出,他们是同一个人。
他神色淡淡,眼神冰冷笼罩着几名黑魔宗修士,“谁说姚某叛离宗门的?”
没理会几个,明显惊呆的守卫,秦宇进入黑魔宗山门,脚步看似不快,可往往只是一个闪动,身影就消失不见。
经过一座饲养园时,秦宇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那个,正被踩在地上的身影。
“徐生,徐大管事,当初在地牢里,老子可是承蒙关照啊,恐怕你没想到,会有落到我手里的时候吧。”穿着长筒皮靴,踩住脸的大脚主人,是个精瘦的黝黑修士,一只手提起旁边的污水桶,“是不是饿了啊,我刚才见你好像,正在偷吃东西嘛。你饿了,怎么不跟我说,现在我让你大吃一顿,不要感谢我啊。”
污水桶倾倒,腥臭刺鼻的污水,顺着长筒靴浇透徐生满脸满头,黝黑修士及周边几人同时大笑起来。
嘭——
污水桶被丢到旁边,黝黑修士用力蹂躏几下徐生的脸,微微弯下腰去,“啧啧,徐管事吃东西怎么这么浪费,要知道咱们饲养园提供整个宗门的肉食供给,最是讨厌这种浪费举动了。来人,拿个勺子来,从地上铲起来,喂给咱们的徐管事。”
徐生从污水泥浆中抬起头,伸手抹了一把脸,“这位兄弟,当初徐某也是奉命行事,执行宗门规定,就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黝黑修士大笑,“徐管事的时间已不多,再不好好玩玩,就没得玩了,所以您多担待。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动手,徐管事饿了。”
“等等!”徐生甩了甩头,“徐某在地牢这些年,好歹也有一些积攒,除去被瓜分的,还有一部分被我藏了起来。我告诉兄弟财物在哪,您今天饶过我,怎么样?”
黝黑修士眼神一亮,“好!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耍我……”说着强忍腥臭侧耳过来。
“啊!”一声惨叫,徐生被脚踹飞出去,撞翻了木质的围栏,他剧烈咳嗽着,将一只耳朵吐到地上,哈哈大笑眼神像是一只狼,“爷爷就在这,有胆子弄死我!”
黝黑修士握住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滴落,身体因为愤怒颤抖,“打!给我往死里打!”
徐生咳嗽着,喷出大片血沫星子,眼神里却透出解脱,今日死在这里,也总好过再回到地牢里面。
升魔门即将开启,姚大师杳无音信,徐生苦撑了几个月的信念,此刻轰然坍塌。
“狗日的图霸,老子真是瞎了眼,居然相信你的鬼话……”徐生看着冲来几人,狠狠咒骂一句,闭上了眼。
可预料中狂风暴雨办的殴打并未到来,随着几道重物坠地声,徐生费劲睁开肿成一条缝的眼珠,看清眼前的身影,整个人呆在原地。
秦宇看着此时,模样凄惨至极的徐生,感受着他激荡心绪,略微沉默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抱歉,我回来晚了。”
通过魂魄中紫光,徐生已经知道秦宇的身份,他嘴唇哆嗦了一阵,突然放声大哭,涕泪交加哪还有半点,之前的狠辣、冷酷。
黝黑修士见机不妙,转身就向外跑,可不等他跑远,污水桶呼啸飞来,在他头上重重砸成粉碎。
秦宇转过身,“这个人,你怎么处置?”
徐生笑的比哭还要难听,“不牢大师费心,您把他交给我就行了。”
身体抽搐着的黝黑修士,听到这句话猛地一颤,“吧嗒”昏死过去。
秦宇微笑,“想报仇,首先你得活下去。”拂袖一挥,无数水流凭空汇聚,将徐生直接丢入其中,一阵洗刷虽然仍旧模样凄惨,但至少去了一身脏污。
一掌拍在胸膛,徐生闷哼一声,扭头大口大口呕吐,黑血夹杂着血块,很快堆了一片。
等停止了呕吐,徐生气息细若游丝,可脸上却多了,几分淡淡的血色。
喂给他几颗丹药,秦宇点点头,“死不了,休养一段时间,就又生龙活虎了。”
徐生挣扎行礼,“多谢大师!”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此番是姚某连累了你,待我处理好琐碎,自会给你补偿。好了,大概跟我说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通过徐生,秦宇确定图霸、图屠两人被关在地牢,虽然吃了些苦头,但暂时性命无忧。至于他的住处,炼丹房,宗门划分的药园,以及这段时间内通过交易获得的灵植材料,则已经被人瓜分干净。
比预料中要好,至少没有死人,而且在秦宇看来,眼下是个不错的机会,升魔门开启在即,正好为自己造势。
就拿这些人,作为他声名鹊起的踏脚石,对这点,他信心十足。
路上耽搁了这么久,自然是有原因的,归来途中金之道自行圆满,秦宇已尝试过一次魔体反噬,不会允许自己再犯同样的错误。压制修为,获取足够的,让魔体晋升的魔血,再加上稳固沧海境界,才会拖延至今。
神魂境时就可力敌沧海,如今秦宇已成沧海,实力还需多言吗?他淡淡开口,“你在这休息,姚某先去看看,是谁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我留下。”
咻——
秦宇身影冲天而起,转眼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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