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之外,血衣侯和三位将军各自等待,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们都知道这一场交锋会很漫长,亭中的两人,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两朝未来的走向。
北蒙王庭和大夏打到今天,形势已很明了,大局上,北蒙明显占优,所以,这次谈判,占据主动权的还是北蒙。
凡聆月一手将大夏推到了如今岌岌可危的局面,这一次,夏皇遇刺身亡,更是让这千年的皇朝有了分崩离析的势头。
宁辰心中很清楚,夏皇的死与凡聆月绝对脱不了干系,这一刀捅的太狠,也太是时候。
当初,夏皇若是死在那座山上,大夏也不至于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那个时候,两位皇子的羽翼还未丰满,而且夏皇坠崖失踪,是生是死谁都无法确定,朝中权贵大多选择了观望,并不敢轻易站队。
而如今,三皇子和十皇子大势已成,权势遍布整个朝野,想要剪除,大夏必会伤筋动骨。
人性贪婪,为了那一张龙椅,有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凡聆月最善把握人心,一步步将大夏推入了刀山火海之中,大夏避不过,只能硬生生地挺着。
凉亭之中,两人各怀心思,表面上却依然平静,煮茶,品茶,一片祥和。
他们除了是敌人,昔日还曾做过朋友。
“味道如何”凡聆月轻声问道。
“入口微苦,回味甘甜,好茶”宁辰评价道。
“此茶来自北蒙的云雾山,环境酷寒,所以生出的茶味道也与众不同”凡聆月再次斟下一杯茶,推到宁辰面前,解释道。
“真没想到,你对中原的茶艺也有如此过人的造诣”宁辰感慨道,茶艺易学不易精,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练习,只是,这个定律在凡聆月这里似乎毫无作用,他真想知道,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事情是这个女人做不到的。
听到宁辰话中有话的赞叹,凡聆月淡淡一笑,她学习中原的文化,不为别的,只为了更好的了解这片美丽的土地,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明月还好吧”凡聆月低着头,一边泡茶,一边问道。
“能吃能睡,好的不能再好”宁辰回答道。
“那我便放心了”凡聆月轻应一声,旋即继续道,“我着实没有想到你能闯入北蒙的皇宫,将明月劫走,好在,夏皇也死了,我们算是打平”
“万贵妃是你派来的吧?”宁辰接话问道。
“恩”凡聆月没有否认。
“她是谁?”宁辰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没有敢确认的疑问。
“情家长女,情无痕”凡聆月诚实回答道。
“果然如此”宁辰心中一叹,他在北蒙王都时,就听说过情家长女已经九年没有露面,当时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夏皇遇刺,他才又想起此事,情无痕消失的时间与万贵妃进宫的时间太过巧合,怎么看都令人怀疑。
“你身后的大军,离北垂城太近了,明月怕吵,你还是退一些吧”宁辰喝了一口茶,很自然地说道。
“退多少?”凡聆月又为其斟上一杯,问道。
“还像当初一般,二百里吧”宁辰想了想,道。
“可以,不过我要见明月一面”凡聆月说道。
宁辰没有立刻答应,推迟道,“此事有些麻烦,我需要考虑一下”
对于眼前的女子,他必须要谨慎再谨慎,如今,小明月是他手中唯一的优势,容不得半点差池。
“你什么时候考虑好了,北蒙大军就什么时候退兵,当然,三日为限”凡聆月语气平静道。
宁辰点了点头,他需要准备一下,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提醒你一句,西南那边的老和尚快要坐不住了,你也知道,那些和尚若是不再打坐念经,对大夏着实不是一件好事”就在这时,凡聆月突然转换话题道。
闻言,宁辰握杯的手猛地一顿,这可是天大的事情,那个老和尚一旦出手,大夏西南边疆恐怕就保不住了,忘川侯的实力虽然仅次于凯旋侯,但还不足以抗衡一位三灾境的先天强者。
度厄寺可不仅仅只是一座寺那么简单,那是一个佛国,弟子过万,极为难缠。
“凡聆月,你这样驱虎吞狼,早晚会引火上身的”宁辰脸色渐渐沉下,警告道。
“此事不用你操心,我既有驱虎之能,便有杀虎之力,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如何将这件事告诉你们的皇后娘娘吧”凡聆月不为所动道。
宁辰眼中忧虑难掩,单单是皇城中的那些事情,长孙就已经撑得很辛苦,大夏西南方如若再出问题,长孙恐怕就真得要撑不住了。
“凡聆月,你为世间带来如此多的战火,即便赢得了战争又如何,受苦受难的终究还是两朝百姓”宁辰轻叹道。
“人生百态,先苦后甜,不经受苦尽怎会珍惜甘来,就像这茶水一般,倘若入口即是甘甜,回味不过乏腻罢了”凡聆月淡淡道。
“可人生毕竟不是品茶,苦尽也未必甘来,你不能决定他人的人生”宁辰沉声道。
凡聆月看了一眼前者,秀美的容颜上闪过一抹嘲讽,“这个世上,从来都是强者主宰弱者,你莫非当真天真到认为每个人都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宁辰沉默,没有回答。
凡聆月起身,双眼看向遥远的南方,继续道“弱者依附强者,强者依附更强者,这本就是人之本性,世上不可能有绝对的公平,而且弱者想要也不是什么公平,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他们指引方向的强者,既然有所求,自然要付出代价”
说到这里,凡聆月侧过身,看着宁辰,平静道,“知命侯,你认为夏皇给你的封号是何意?他是要你知命安身,看清自己,在夏皇眼中,你不过就是一名下人,即便再有才能也不能摆脱奴才的身份,夏皇是强者,所以他有权力这么做,而你也只能接受”
宁辰轻声一叹,他无法反驳,凡聆月所说皆是事实,没有什么好狡辩的。
凡聆月对一切都看的很透彻,却也因此对一切都很冷漠,她只看重最后结果,至于中间的过程,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就如同燕归城的数百万平民,他们的死,只是因为凡聆月不愿意在燕归城浪费太多的兵力,屠城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华夏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也出现过,在最强大的元朝,蒙古铁骑亦曾多次屠城,就是因为没有多余的兵力留下。
凡聆月的做法,他无法反驳,却也无法认可。
理念不同,是他们之间越行越远的主要原因。
“凡聆月,我承认说服不了你,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会竭我所能来阻止你”宁辰站起身,看着眼前女子秀美却无情的脸庞,认真道。
“希望你能做得到”凡聆月平淡道。
谈话气氛已僵,再说下去已无任何意义,宁辰抱拳告辞,转身离去。
今日一会,谈判才是刚刚开始,即便这样,他得到的信息也已经足够长孙头疼了。
他之前在北蒙遇到那个小秃驴时就感到奇怪,没想到凡聆月真的将度厄寺也拉入了战争中。
宁辰走后,凉亭之中,凡聆月端起一杯茶水,正要喝时,突然一震剧烈的咳嗽,茶水染红,瞬间殷红一片。
如若可能,她真的想向上天再借十年光阴,那么,她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为北蒙打下一个庞大的皇朝。
另一边,宁辰回到北垂城后,立刻提笔将今日的事情写成信送向皇城,尤其是度厄寺一事,更是一再告诫长孙要小心应付。
军中有训练好的信鹰,速度极快,一日便可将消息送到。
他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但这件事必须要告诉长孙知道。
大夏并非没有能阻止度厄寺主持之人,最起码他知道的就有两位,不过,能否劝得动就看长孙的本事了。
先天这种怪物,若非自己愿意,谁都没有办法强迫他们做任何事,九品的强者还能用人数堆死,但能阻止天天的,就只有先天了。
小明月在一旁静静地等着,见宁辰忙完正事后,才走了过来拉了拉后者的衣袖。
宁辰这才想起来,小明月还巴巴地等着结果呢,于是歉意一笑,将他和凡聆月的谈判条件和小女孩详细说了一遍。
“想见她吗?”说完,宁辰揉了揉小明月的头发,问道。
“想”明月诚实应道。
她从小就是在聆月姐姐的照顾中长大的,可惜,自从两朝战争开始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机会相见。
“我需要准备一下,你这位聆月姐姐太厉害,我怕刚把你带出去,就被她抢走了”说话间,宁辰有些无奈,他在凡聆月手中吃的亏够多了,不得不倍加小心。
明月没有答话,她现在很矛盾,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盼望着被聆月姐姐救走。
她虽然是人质,但坏人对她真的很好,甚至不惜拼上性命在保护她,而且,她如今越发觉得,这场战争不该再打下去了。
她不奢望北蒙能打败大夏,只求北蒙的这些将士都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国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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