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纶的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
何雅琳似乎是抱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就是不肯说出来,小桃中的是什么毒?
柴氏骂也骂过了,劝也劝过了,可还会没办法让她开口说实话。
何雅琳一心想要小桃的命,而且,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怎么挽救,再怎么弥补,也都是于事无补……朱家一定会休了她,让她变成弃妇……既然如此,她又何苦让他们好过呢?
何雅琳双手抱膝,缩着身子,坐在床上,没有眼泪,也没有说话。
经过这样的一晚之后,何雅琳此时的心情如死灰般沉寂,没有愤怒,没有抱怨,也没有害怕和惶恐,事到如今,她什么都不想了,也什么都不怕了。
朱锦纶站在她的房门口,犹豫了好久,也忍耐了好久。
他极力控制住自己想要踹门而入的急躁和愤怒,来来回回地在院中绕着圈,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暴躁的狮子。
身后的朱福小心翼翼地劝了他一遍又一遍:“二爷,您别心急,二奶奶的事情,还是让二夫人看着办吧,二夫人一定会找到办法解决的,还有老太太和大奶奶,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他提着一颗心,跟在二少爷身边,就怕他一气之下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好在,柴氏得知消息过来,亲自把他给带了回去。
柴氏见儿子急得吃不下,睡不好,双眼通红的模样,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道:“今儿你先回去,咱们都缓一缓,缓一缓再说。”
这一夜,朱家众人过得并不安稳,待到次日一早,老太太就派人亲自出门送信,送去给何家知道,他们的好女儿究竟在朱家做了什么样的丑事!
沈月尘去到上房时,正赶上柴氏过来给老太太回话儿。
“小桃刚刚醒了一会儿,人还是昏昏沉沉,懵懵懂懂的,进了小半碗的汤药又睡着了,瞧着倒是比前几日强了些,但还是不中用……清月那孩子,早晨又吐了药,嘤嘤地哭了好一阵子,方才消停下来,看着可怜得紧。”
老太太沉声道:“何氏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吗?”
柴氏摇摇头:“一句话都不肯说,像是个木头人似的,不吃不睡不说话,真是让人拿她没辙。”
老太太听罢,忍不住责备她道:“瞧瞧你身边的人,关键时候就没有一个顶用的。实在不行,就让杨嬷嬷过去看看,今儿说什么也得让她开口说实话,再不说的话,指不定还会再出什么岔子呢?”
柴氏点了点头:“您说的是。我这就收拾收拾再过去看看。”
沈月尘坐在一旁,稍微想了想道:“二婶,我和您一起过去看看月姐儿。”
柴氏闻言一怔,对着她摇了摇头:“你还是别去了,免得沾染上什么病气。”
沈月尘又道:“那不如让我去劝劝弟妹好了。”
柴氏不解地看着她,论理她怀着身子,诸多不便,昨儿又被何雅琳乱咬一口,被泼了一身脏水,费力不讨好。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呢?
沈月尘见老太太和柴氏默默地注视着自己,便微微笑道:“弟妹此时心存怨怼,需要有个人过去开解开解她,就算是让她发发脾气也好。”
老太太眼皮一挑,不放心道:“她有什么资格发脾气?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过去,这样吧,让杨嬷嬷跟着你,如果她再敢放肆,就让杨嬷嬷去管教她。”
沈月尘点了下头:“好,就按您说的办。”
经过昨晚的种种,沈月尘已经知道了杨嬷嬷的厉害。
的确,有她在的话。沈月尘也可以放心不少。不过,她自己带来的人,已经不少了。
何雅琳的房门外,守着好几个丫鬟,她们都是领了柴氏的吩咐,在这里守在这里,一刻都不能断人。
进屋之前,杨嬷嬷不忘轻声叮嘱:“大奶奶不要靠得二奶奶太近,她到底是有些脑筋不清楚,万一做出什么傻事来,伤了她自己不要紧,若是伤了大奶奶可就不好了。”
狗急跳墙的事情,她见过太多了。
沈月尘感谢她的叮嘱,只道:“嬷嬷放心,我心里有底。”
杨嬷嬷会意,让丫鬟们把房门打开,自己陪着沈月尘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何雅琳听见动静,也不抬头,只静静地坐在床上,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她虽然犯下大错,但终究还是朱家的二少奶奶,老太太只命人看住了她,但并没有太过委屈她。
屋里桌子上有饭有菜,茶壶里有清茶,有吃有喝,甚至连水果都有。
沈月尘见状,顿时心中明了。
老太太虽然嘴上说得厉害,但心里还是对何家诸多顾忌。
何雅琳纵使做得再过分,再无理,但还有一个显赫的身份在,不能轻易说动就动,更是万万打不得。
柴氏的心烦有一半就是因为动不了她,所以才会在心里闷着一股火气,无从发泄,才会气得睡不着觉。
何雅琳虽没有抬头看,但也猜到了来人是谁。
沈月尘的身上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花香,那是自制的花露水的味道。
何雅琳没想到,沈月尘会再次撞到自己的眼前来,嘴角轻轻抿起,露出一丝冷笑道:“你来了。”
这个“你”字算不得是尊称,但沈月尘无心和她计较,只是淡淡回道:“一夜未见,弟妹看起来憔悴了不少,我看那桌上的饭菜还没有动过,弟妹可要当心身子,别饿坏了自己,往后的事情还多着呢,不留点体力是不行的。”
她的话,听起来软绵绵的,里面确实藏着针,有意无意地刺激着何雅琳有些麻木的神经。
何雅琳嫌恶地看了沈月尘一眼,依着她现在处境,未来等着她的除了被休出朱家,还能有什么大事。
何雅琳嘴角一撇,继续冷笑道:“不劳大奶奶您关心了,咱们虽为妯娌,但也没什么交情在,你又何必过来假惺惺地关心我呢?真是虚伪!”
杨嬷嬷闻言,眸光一闪,神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
沈月尘也是笑了笑,说:“弟妹别误会,我今儿过来可不是来关心你的。我只是想过来看看,看看而已。”
何雅琳抬头直视着沈月尘,眼神犀利起来道:“你看什么?”
沈月尘扶着春茗的手,在她正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也不回她的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看。
何雅琳被她的眼神惹得心烦,又追问道:“你到底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春茗替主子开口道:“二奶奶您怎么明知故问呢?我们大奶奶当然是过来看你现在这一脸的丧气了。”
春茗的嘴快,本是个毛病,但偶尔让她多嘴几句,也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果然,何雅琳的脸瞬间气得发白,指着春茗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主子们说话,轮得到你这个奴婢来插嘴?”
春茗正欲反唇相讥,沈月尘却微微抬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下人们说话,自然是不懂分寸的。弟妹别太放在心上了。我今儿过来,只是想趁着身子还方便,过来见弟妹最后一面。老太太已经差人送信去何家了,估计不日之后,便能得出个结论来。如此一来,细细算来,弟妹在我们朱家的日子也不多了……”
杨嬷嬷听了这话,心中不禁生疑。
大奶奶方才的意思,说是来劝说二奶奶的,可怎么一到了这儿,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全变了?
这哪里是劝?分明就是在激她……
何雅琳原本还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了,但被沈月尘这么轻描淡写地撩拨一下,心里顿时平静不下来了。
“沈月尘你也别得意了,你以为你是谁?少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我何雅琳纵使不在朱家,也是堂堂官家小姐,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
何雅琳气得嘴唇微微颤抖。
沈月尘却是语气如常,仿佛和她说着寻常话一般,“你把自己逼到这种处境,我多说一句少说一句,又有什么关系呢?”说到一半,她故意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方才继续道:“一旦被沦为弃妇,妹妹往后的人生里,多得是像我这样的人,而妹妹也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品头论足的话题,我保证,不出半个月,妹妹的名声就会传遍德州城……”
何雅琳终于忍耐不住了,“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下到床边,却被杨嬷嬷率先伸臂挡住,劝阻道:“二奶奶当心,别再胡闹了。”
沈月尘见她这般,也缓缓站起身来,想要离着她远一点。
“不过区区几句话而已,弟妹就受不住了。这可不行啊,往后等你踏出朱家的大门,外面的人,有的是口水和唾沫来招呼你……何况,你的身上即将背负起一大一小,两条人命。弟妹,旁的种种暂且不提,光是你背着的这两条人命,就注定你要被人们的口水给活活淹死了。不过,这也没办法的事,路都是自己选的,你执意要鱼死网破,那最后遭殃受罪的人,只会是你,还有你的家族……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子不教父之过,女不教母之过。看来,你的父母双亲也要为了你这愚蠢狠毒的行为而深受牵连,被人唾弃了!”
沈月尘用一种略显沧桑的语气,道:“人死不能复生,死人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死了就是死了。可是,活着的人,有血有肉,什么都看得见,也什么都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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