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赐的到来,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齐宁一开始本猜想辛赐可能是派来接替澹台炙麟,随即听得辛赐所言,又以为他只是代替澹台煌前来处理澹台炙麟的后事,这时候才知道,处理后事固然是此行目的之一,这辛赐另一个任务,却是奉命要在东海水师驻留下去。
“辛将军,圣上是否已经下来旨意?”齐宁问道:“军中不可一日无将,这东海水师大都督的位置.....?”
辛赐道:“老侯爷已经向朝廷举荐了凉秋,不过圣上还没有颁下旨意,但朝廷也知道东海水师务须稳定,这大都督的位置也不会悬而不决,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日旨意就应该到了。”
齐宁颔首道:“如此甚好。沈将军这次剪除了黑虎鲨,居功至伟,由他来接任大都督一职,也算是最合适不过了。”
沈凉秋立刻向齐宁拱手道:“卑将谢侯爷赏识!”
“沈将军,黑虎鲨的人头已经带回来了,大都督的海葬也可以开始安排了。”齐宁叹道:“入海为安,两位还要多费心了。”
沈凉秋和辛赐同时拱手道:“分内之事!”
齐宁在水师大营用过晚饭,沈凉秋本要亲自护送,但辛赐却是让沈凉秋留守大营,自己则是随着齐宁回城。
夜风习习,耳边时不时地响起夜潮之声。
离开水师大营一段路之后,辛赐的马速放缓下来,齐宁也是放缓了马速,扭头看向辛赐,辛赐犹豫一下,才终于道:“侯爷,临来之时,老侯爷让末将向侯爷致谢,此番辛劳侯爷了。”
齐宁摇摇头,道:“辛将军客气了,我这也是奉旨办差,应尽之责!”
“老侯爷说,大都督过世的缘故已经找到,这是性情所致,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辛赐叹了口气,看着齐宁道:“这几日朝廷的旨意就要过来,只要旨意抵达后,侯爷就不必再辛劳,可以回转京城了。”
“哦?”齐宁淡淡一笑:“老侯爷觉得这边的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
辛赐道:“刑部的官员们已经得出了结果,应该就不会有错了。虽然我们曾经并不相信大都督真的会轻生,但事实就在眼前,那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齐宁点点头,并无多说。
两人骑马前行,海风之中甚至带着一丝湿意,吴达林等人则是跟在后面,片刻之后,齐宁终于道:“老侯爷举荐沈将军接任大都督之位,镇国公那边是什么意思?”
“镇国公.....!”辛赐微微一笑,终是道:“侯爷可能不知道,玄武营刚刚更换了统领!”
“更换统领?”齐宁眉头一紧。
京城内外如今驻有五支兵马,皇城之内的羽林营,卫戍京城的虎神营,此外便是驻扎在京城附近的黑刀、黑鳞和玄武三大营,玄武营虽然装备不及其他四大营,但人数最终,达到一万五千之众。
“侯爷可能还不知道,就在你离京不到两日,玄武营有数名将领联名上了折子,揭露玄武营周统领滥用职权,巧取豪夺。”辛赐缓缓道:“周统领老家在桂阳,他的族人借着他的权势,在当地欺男霸女,猖狂异常,几年前为了霸占一块良田,甚至打死了人,但因为顾忌周统领的地位,当地官府将此事大事化小,最后不了了之,据说因为此事,周统领当时写了一封密信过去,交代当地的官府妥善处理此事。”
齐宁皱眉道:“此事可祥加调查过,是真是假?”
“朝廷接到几位将领的举报之后,派人调查此事。”辛赐淡淡一笑:“当年那名地方官员轻易找到,而且就连周统领当年那封含糊其辞的密信,那位官员也一直保留着。虽说信上并没有明说什么,但涉入到当年那桩命案却是不争的事实。”
齐宁叹了口气,心知这正是司马氏的惯用伎俩。
司马氏这些年收集了诸多朝廷文官武将的资料,握有许多把柄,平常不动声色不显山不露水,可是一到关键时刻,却能够用这些把柄作为致命的杀招。
当初户部侍郎冯若海收集不少司马家的罪证,在朝会上弹劾司马常慎,到最后反倒是被司马家拿出更致命的证据,让冯若海一败涂地。
“虽然那封信无法证明周统领涉及到了杀人霸地,但利用职权私下与地方官员有牵连,这就是一桩大罪。”辛赐淡然道:“保住了性命就已经是祖宗积德,那玄武营统领的位置,却是坐不下去了,查实之后,周统领就已经被罢官免职,发配回原籍了。”
齐宁知道自己离京之后,司马岚必然会有一番动作,却是想不到他的动作如此迅猛快速,想了一下,才问道:“是谁接替了周统领?”
“瞿彦之!”辛赐道:“黑刀营副统领,就在末将赶来东海之前,兵部那边已经发下了任命敕书。”
齐宁一听瞿彦之这名字,倒是记了起来。
当初重建黑鳞营,三名候选人争夺黑鳞营统领一职,除了齐宁和江随云,另一个便是瞿彦之,而瞿彦之武功虽不弱,却还是摆在了江随云的逆手灵刀之下,差点废去了一条手臂。
黑刀营是司马家手里唯一控制的兵马,黑刀营统领褚苍戈乃是一等一的骁勇猛将,瞿彦之亦是难得的骁将。
玄武营在京城五大营之中,归属比较模糊,在玄武营内,鱼龙混杂,各方势力在其中都有人,就连已经倒台的淮南王在其中也是安插有人手,不似黑刀营直属司马家,黑鳞营直属锦衣齐家,也正因为如此,各方势力虽然一直都想着将玄武营控制在手中,但因为错综复杂,却偏偏没有任何势力能够真正掌控住它。
今次司马岚将黑刀营副统领瞿彦之调过去,也便是说已经着手将玄武营控制在手中。
今时不同往日,当初朝中的局势还算是平衡之势,在玄武营那边谁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但如今司马岚已经是朝中天字第一号大权臣,将心腹战将调过去,瞿彦之有了司马岚撑腰,自然是要底气十足地在玄武营开始排除异己,齐宁心知用不了半年时间,玄武营只怕就要完全掌控在司马家手中。
一旦手握玄武和黑刀两大营,司马家手中所控制的兵马在京畿附近便无人可比,其在朝中的威势将会进一步增强。
他瞥了辛赐一眼,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
金刀澹台家和司马家显然是进行了一场政治交易,东海水师依旧由澹台家的人来统领,而玄武营则是交到司马家手中,这明显是帝国两位大佬进行的一场交易。
齐宁心中冷笑,其实他曾经倒也有过一丝期望,想着司马家日渐势大,金刀澹台也不至于坐视不管,兴许澹台煌会联合其他势力共同制衡司马家,但今日这消息却是让齐宁明白事实,说到底,这些世家大族想到的终究还只是自己的利益,家国两相权益,澹台家终究还是选择保护自己的力量。
“辛将军,其实到现在为止,老侯爷也没有接受大都督自尽的事实,他还是相信,大都督之死另有缘故是不是?”齐宁轻叹一口气,含笑道:“交易达成,我出使东海的任务也算完成,是也不是?”
辛赐一怔,显然还没有明白过来。
齐宁叹道:“所谓调查大都督死因真相,其实老侯爷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让我来调查出真相,因为他老人家智慧过人,知道这桩案子,凭我一个毛头小子,根本查不出真相。”
“这.....侯爷自谦了。”辛赐勉强一笑:“侯爷文武双全,老侯爷也是多次夸赞的。”
齐宁摇摇头,道:“其实也没有别人,咱们随便聊两句也无伤大雅,有些话本不想说,可是如果不说,却又担心你们真的将我当成了傻子。”
“侯爷何出此言?”
“澹台老侯爷让我到东海,不是为了调查这桩案子,因为他知道我不可能调查出什么结果。”齐宁叹道:“大都督就算真的是被人阴谋所害,那么这起阴谋也必然是周密至极,我初来乍到,对东海的形势一无所知,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查出真相?只要这桩案子能拖住我十天半个月,事情也就圆满了。”
辛赐眼角微跳,并无说话,齐宁继续道:“老侯爷是饱经风霜之人,这一辈子从刀山火海走过来,心志之坚,绝非常人可比。大都督过世,对老侯爷来说,第一时间要处理的事情,并非是查清楚大都督死因,而是要在这起危机之中,保住东海水师,不让东海水师落入他人之手,辛将军,你是老侯爷身边的亲信,我说的没有错吧?”
辛赐神情肃然,道:“侯爷应该知道,朝局如今非比寻常,如果东海水师落入别有居心之人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你口中的别人,只能是司马家。”齐宁淡淡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司马家当然不会错过,一定会趁机渗透东海水师,老侯爷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得知大都督过世的消息之后,第一个不会考虑其他,而是想到如何应对司马家的攻势,换句话说,从一开始,老侯爷就已经准备和司马岚做交易了。”
辛赐神情更是严峻,齐宁微微一笑,道:“一位是金刀候,一位是镇国公,都是帝国栋梁老臣,皇上初登大宝,如果这两位老臣真的要做什么交易,只要达成默契,就连皇上也不好反对。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老侯爷在交易之前,还是废了苦心,至少要将一个可能闯祸的麻烦先调走,如此才能安心交易,而这个麻烦,自然就是我。”齐宁抬手指了指自己:“年轻气盛,冲动不羁,有人要去控制玄武营,也许这个愣头青会生出幺蛾子来,将事情闹得更加复杂甚至不可收拾,既然如此,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将这个愣头青调走就是,等生米煮成熟饭,反对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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