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夏雨降临到了坠星城。
在豪雨之中,一列浑身甲衣已经湿透的云秦骑军风驰电掣的通过坠星城的城门洞。
这支不知道执行了什么军令的骑兵通过之后,雨势开始减小,一行人从城内朝着城门走来。
为首的是那名面戴金属面罩的冷峻龙蛇将领,身后则是林夕、高亚楠、暮山紫以及数十名云秦军人。
在出了城门之后,这名冷峻龙蛇将领和暮山紫等人全部停了下来,唯有林夕和高亚楠出了城。
“再会。”
冷峻龙蛇将领说话也很冷峻,没有多余的字眼,只对着即将离开的林夕和高亚楠吐出了两个字,行了一个军礼。
林夕和高亚楠微躬身回礼。
“谢啦。”
林夕又对着暮山紫微微一笑,道。
“谢我做什么,白痴,鼓又不是我敲的。”暮山紫白了林夕一眼,“这次没见到你死,真遗憾。”
林夕和高亚楠相视一笑,也不多说,转身离开,消失在坠星城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
中州皇城里也在下雨。
偶尔有闪电亮起,将金銮殿内的一切更是耀得金光耀眼。
云秦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手中的奏折,看着殿中的群臣。
林夕和胥秋白一战,坠星陵接下来数日,传到云秦的,皆是激动人心的好消息。
数百云秦轻骑,以壮烈的自杀性袭击方式,在大莽七军统帅之中最强的申屠念的眼皮底下,烧掉了大莽在南陵行省内的最大草料场。
骑军需要战马,拖曳军械、运送重物、军粮,也都需要战马。
虽然是百草丛生的夏季,但如果任由马匹吃食生草野草,极易滋生疾病,所以草料,尤其是一些可以保证战马体力的杂米面,杂豆饼等精粮,更是重要。这个大草料场一烧成灰烬,整个大莽军队的战斗力都会被大大削减。
一万企图沿南陵行省边境切入后方行省偷袭如东陵等区域的大莽军队遭受了顾云静亲自带兵的伏击,结果一万大莽军唯有不到三千逃脱,大莽名将安观影被当阵击杀。
黑旗军剿灭三千大莽精骁军,各处发生小规模战斗四十余起,毁坏大莽军军械、军粮库四处,成功截杀运粮军三处…..。
“建忠烈祠,祭那烧毁草料场的军士。加赐蟠龙勋章。”
“其余所有阵亡将士,抚恤金加优,家贫者永免赋税,有年幼子侄者,陵署负责仕读等事宜。”
“…..”
云秦皇帝缓缓抬头,出声,宣布数道御旨,然后开始退朝。
诸多原先满含期待和振奋神色的大臣先是惊愕,然后失望,然后难以理解,甚至不忿至在金鸾殿外浑身颤抖,相对无言,用力挥袖离开。
这几日,各司许多官员的奏折上,都出现了林夕的名字。
先前坠星湖南岸滩涂上那三万大莽军队和南路大将军的覆灭,林夕当占首功,接下来林夕越阶而战,身穿代表信仰和荣光的云秦祭司袍,击杀胥秋白,即便接下来的一系列胜利真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光是这一战的影响,对于云秦帝国的意义便是无法形容,更何况,还有先前他已经连续刺杀了二十余名大莽将领。
不管先前如何,哪怕林夕是戴罪立功,这些惊人的功绩便不能抹杀,所以在许多官员的奏折上,委婉的幼之,恳切的有之,激烈激越的有之,其用意都是一致,希望云秦皇帝给予林夕应有的荣誉和肯定,很多官员更是希望云秦皇帝的态度有所缓和,便能改善和青鸾学院的关系,利于云秦和大莽的交战。
然而让这些一腔热血的云秦官员都愤怒、失望甚至心灰意冷的是,在今日的朝堂之上,圣上已经完成了对这些胜利的所有将士的奖赏和善后,处理得井井有条,可以用圣明来形容,但对于林夕,却是根本连提都没提,连一个字都没提。
这失的不是百官的心,而是民心。
……
“今日庭毕,你们既然都已有资格站在金銮殿中聆听圣意,那我便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首辅院中,文玄枢看着许箴言和另外两名年轻官员,说道。
另外两名年轻官员一个是王灵,父亲是吏司二品大臣,主管编修及资料库的大学士,另外一个是周天水,父辈是内务司大员。这两人都是青鸾学院学生出身,在学院便与许箴言交好,也是云秦朝堂上升迁最快的后起之秀,在朝中不知赢得普通官员的多少钦羡与敬畏,然而这两人却都是十分清楚,自己这一年来的快速升迁,都是来自于上首的这名首辅大人。
此刻这名首辅大人的面目并不寒冷,看上去似乎还有些平易可亲,然而随着首辅大人这云秦第一权臣的权势越来越大,此刻在这两名年轻俊杰的眼中,文玄枢简直就是一片随时便能将他们淹没的深海,这种无名的威压,使得他们两个人背心的冷汗一直在不停的沁出。
许箴言的眼神却是十分的冷漠平静。
“圣上的反应很奇怪。”听到文玄枢的话后,他没有什么犹豫,便平静的道:“或者可以用很不正常来形容。”
“哦?”
文玄枢很有兴致般的看了他一眼,道:“说说看。”
“林夕是青鸾学院的人,同样受了一箭,林夕活了下来,但圣上最喜欢,最看重,也是唯一的儿子却死了。不少人觉得圣上因为太子的死而丧失了理智,但站在皇上的角度,却是理所当然,理应如此。”许箴言平静冷漠的道:“在圣上看来,整个云秦帝国,包括青鸾帝国自然是属于他的,若是青鸾学院彻底遵从皇命,不把主要力量集中在使得谷心音和林夕等学院中人的身上,而是聚集在太子的周围,那太子就不会死。难道谷心音和林夕,比起太子,比起未来的云秦皇帝还要重要?”
“可是不管最终如何,谷心音和林夕还活着,太子却死了,而且夏副院长还很明确的提出了威胁,所以他对于青鸾学院,对于林夕的愤怒,完全合乎常理。”许箴言微微一顿之后,又接着缓缓的说道:“但这次圣上的处置,却是不正常。因为林夕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功绩已经根本无法抹杀,而且圣上的新太子,也在娘娘的肚子里好好的,他最近的情绪,要比之前好出许多,以圣上的聪明程度和手段,即便心中再如何愤怒,按照常理,也不会这么做,随便一句林夕不在军中,押后再议或者等战后再招至皇城行赏,甚至直接赐勋章又如何?反正只要林夕不在吏司考核之内,他便不能在朝堂之中担任重要司职。”
文玄枢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接着说。”
“圣上这样做,不仅会失去不少民意,而且会和许多军方的人弄得关系不佳。”许箴言沉吟着,慢慢的说道:“圣上是一国之君,做任何事都必定要考虑代价,而此次,却是已经让人觉得他已经不惜一切代价,对青鸾学院的敌意已经彻底明显。而纵观圣上即位之后所做一切,从雷霆学院开始,仔细看来,他却似始终在和青鸾学院为敌,哪怕是在那些外界相对平和,或者青鸾学院还在尽力出力的年代。会考虑代价,却又敢坚定不移的这么做,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坚信自己能够赢…可是为什么他坚信自己能赢?夏副院长身体不佳虽然是事实,但这世间,谁也不知道张院长的生死。”
说到这句,原本只是在听着的王灵和周天水都是骤然心中急剧寒意涌起,面色也不由得一片煞白。
许箴言却是已经冷漠而平静的说了下去,“若是张院长还活着呢?甚至不需要他的修为多惊人,只是他的威信,圣上便没有赢的理由。所以圣上的反应,可以用很不正常来形容。”
文玄枢深深的看着许箴言。
“在将任何人都视为敌人,或者说以一种野兽的心态,脱离在族群之外看人,的确可以让你的见识高人一等。你比我想象得要出色得多。”片刻之后,文玄枢微微的一笑,看着许箴言说了一句。
许箴言对着文玄枢躬身,“我知道自己的能力,也很清楚要将自己放在什么位置。”
“你明白便好。”
文玄枢收敛了笑意,平静的看着许箴言,“你觉得的不正常,便是我觉得的不正常,我召你来,便是想让你找出这不正常的真正原因,我的人,会配合你做事。”
许箴言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再次躬身,道:“好。”
文玄枢看了一眼已经冷汗淋漓的王灵和周天水,道:“我之所以喜欢用你们这些年轻人,是因为年轻人有野心,敢做事情,既然你们有可能接触到整个云秦立国以来最惊人的一些事情,将来,你们便或许也能坐到一些最惊人的位置,替代那些老人。王灵,你可以通过你父亲的关系,帮许箴言查些事情,周天水,我需要你做的,便是盯紧内务司和冷家,我需要知道冷家的确切态度。”
王灵和周天水身上的冷汗出得更多,但是他们的眼睛之中也冒出了些狂热的光芒,两个人都是连忙深深躬身行礼,“必不负文首辅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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