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成道:“舍弟说,主要还是用烧荒和饮用开水,营地用石灰水消毒和隔绝发病人群等办法,要说治疗,暂且只能治愈病况较轻的病人,对重症病人,还是只能束手。”
张瀚道:“这样也算不错了,随着人员渐多,开发出来的地方也会多起来,边开发,边控制,除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他又看向黄玉成,鼓励道:“玉成有何事,可以直言。”
黄玉成道:“还是与台湾事有关,舍弟言道,台湾那边的种稻容宜,更容易的还是种番薯。军中有人带番薯过去,原本随意种植,只当是玩笑,谁料番薯长的极大,生长的时间也比在大同时减了近一半时间,长出来的番薯又大又甜,味道极佳……”
“是这样,我还没有接到正式的报告。”张瀚初听之下有些意外,不过一想也就释然。
台湾那种地方,水稻一年两作,一次生长周期是一百二十天,一次是一百天,一年两熟,产量极高,后世被称为海上粮仓,其稻米产量可以养活全岛绰绰有余还能出口。气温高,每年日照充足,气候潮湿多雨,足以灌溉农田,就算没有现代农业都是一个很容易养活很多人的好地方。
其农业十分发达,水果产量高味道好种类多,不过在台湾发展的早期,除了水稻之外,最重要的作物还有三种:茶叶,甘蔗,番薯。
哪怕是三百年后,很多台湾人的记忆中都有番薯,这是台湾百姓最重要的食物之一,又大又甜,难得的好东西。
甘蔗也重要,台湾那边早就得到指示,大量种植甘蔗这种经济作物,粮食够吃就行。
台湾一直到清末民国,最重要的出口商品就是白糖,甘蔗榨糖贩卖到海外,从明末就开始了。后世的人很难想象,在这个时代,不仅盐是朝廷控制的最紧俏的商品,白糖却是比盐还稀少昂贵的奢侈品!
“黄玉安的信,我也看了。”孔敏行道:“台湾那边,可能是现在控制和开垦出来的土地范围并不大,所以对新作物的种植并不热切,并没有正式的公文过来。”
张瀚看着孔敏行,说道:“确实是如此……目前在我们的努力之下,和裕升并不缺粮。”
“但台湾迟早是要大规模迁民定居的。”孔敏行道:“凡事不预则废,现在那边和裕升的人还不满万人,粮食随便种些稻米就够了,如果有十万人乃至二十万人呢?可能十年之后就有此数。我知道文澜的计划,在北以草原为主,徐图扩张,只要大明不内乱,文澜是不会亲启战火做乱臣贼子的,而台湾原本非中国之地,与草原的情形相同,迁民数十万,又有海贸之利,再复以农耕为基,说句大逆的话,自立的根基怕是比草原还要强的多。如果以台湾为基业,兴师争南洋,没有农耕就象是无根之木啊。”
“另外,”孔敏行热切的道:“甘蔗种植,我亦很有兴趣。我想,这里的棉田我再看顾几个月,留下玉成等人就足够保明年的棉田种植,我带一些人到台湾,主持开垦和试种番薯等事,把那边的底子打好,将来就是立业之基。”
张瀚颇为无奈的道:“你刚刚一开头,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
“所以你在尽力阻拦啊。”孔敏行笑的很欢,这样的生活,一个农学专家和爱好者还有办法更满足吗?
“如果至之兄一定要去。”张瀚无奈的道:“还是把家小接过来吧,这样替和裕升奔波,朝廷那边是瞒不住的。”
和裕升大出风头以后,徐光启亲自又写了两封信给孔敏行,当然是劝他远离漩涡,不要和张瀚以及和裕升牵扯太深。
目前为止,孔敏行还可以说自己是贪污钱财,受聘于和裕升,专注农事不及其它。但如果再去台湾这样的地方替和裕升经营海外的领地,这种说法必然不会见谅于朝廷诸公。
在这个时代越久,张瀚就知道不能小视这个时代的人才,可能他们局限于思维方式对张瀚的崛起准备不够,暂时还拿不出办法,但如果涉及到人心诡诈之事,张瀚不敢小瞧任何人。
大明的士大夫中有足够多的聪明人,只是碍于各种原因没有把精力用在国事上而已。
“也好。”孔敏行思索片刻便答道:“舍下也没有什么财货抛不开,拙荆原本就看着一儿一女读书而已,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听说嫂夫人不愿令子女到学校学习?”张瀚拿孔敏行打趣道:“当爹的是杂学大家,结果儿子只能纯儒出身,谁来接衣钵呢?”
“拙荆在此事上十分固执。”孔敏行无奈的道:“一提此话,她便说我已经无法从正途出身,只能如此,而儿子少而聪慧,将来好歹要中进士,替我们挣个功名封诰回来。”
这也是当时的人的普遍想法,如果父亲中不得进士,儿子中了,父母一样能得到虚赠的官位封诰,在很多事情上与平民百姓不同,比如坟墓的规制和日常的一些礼仪,现在民间的空气松泛了,在大明中期之前,官员的身份和平民就是有一条十分明确的鸿沟,包括大门的开间大小,穿着衣服的颜色,日常的用具款式等等,孔敏行的举人身份只是介乎平民和官员之间,还算不得真正的贵人。
“这也是人之常情。”张瀚安慰道:“朝廷的名爵贵重,尤其以文官为最,尊夫人不愿至之兄受武人职司,并不足怪。”
象茅元仪那样的士子任武职,并且一路做到副总兵是异数,而且茅元仪连秀才都不是,很多举人可以接受赞画的名义,但主要还是当幕僚捞取功能,然后被举荐为文职官员,象孙元化就是走这条路,一样的举人身份照样能做到巡抚,比起当个副总兵要强的多,大明文贵武贱不是说说的,总兵在巡抚面前不要说座位,连站着也是赏赐,巡抚不悦,总兵便得跪下答话,象李如松这样的强势总兵,总归只是异数。
孔敏行没有出声,他指指大道,说道:“塘马。”
插着小红旗的塘马终于赶到了地方,停步之后,便是大声道:“禀报大人,大青山堡急报,北上使团和猎骑兵从北边返回了。”
“好,大好!”
如果说张瀚最近有什么烦心事情的话,毫无疑问就是使团的消息,就算是路途遥远,可时间也是拖的太久了。
公事之外,还得向三叔公交代,死了一个张续宗,如果续文再死掉,张瀚不知道怎么对老人家交代,很可能张学曾接受不了事实,老人家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好,如果是这样的结果,叫张瀚情何以堪。
“具体消息如何?”孔敏行也很关切,北上的使团关系着和裕升将来的重要商道,谁都知道未来数年内和东虏的贸易通道是肯定会关闭的,光凭海贸未必能消化掉北方的利润,而且所有人还不知道,几年后大明北方会陷入严重的战乱,最少大半个陕西和山西,还有河南等处烽火处处,不要说商道了,百姓都易子而食了,还怎么做买卖赚钱?
北方商道和台湾一南一北,现在看来都是十分要紧的。
张瀚扫了几眼塘报,笑道:“甚好,北方使团全部安然返回,在猎骑兵和使团的双重威胁下,土谢图汗杀白马与咱们盟誓,日后漠北的商路又可以重开了。”
孔敏行大笑道:“好,太好了。”
“嘿,杀白马盟誓!”张瀚也大笑道:“亏衮布想的出来。这样也好,他们算是主动对咱们输诚了,我得派个足够重量的人过去,给他们一个面子,然后漠北三汗乖乖的再过来和我见面,表示臣服,这样大家就算是谈妥了!”
孔敏行笑而不语,这样的事情他不会参与的。
“嗯,当然是李遵路过去……”张瀚兴奋之意难掩,不管漠北那边打的是怎样的主意,但只要商路重开,和裕升能去建兵站补给,就是说能去建堡,那边的堡当然不能建的如漠南这边这般稠密,物资没法调送,人员也不充足,相隔太远,以现阶段的人力物力根本办不到的事情,但只要能建就是有用,少建一些中心堡,再建一些坚固的军台当兵站补给点,这样慢慢吞食渗透,漠北真正落入和裕升的掌握之中也是迟早的事。
等衮布他们醒悟过来,这一次汉人过来与以往完全不同时,恐怕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一想到这一点,张瀚就没有办法不激动……一切都是徐徐,在这个时代他已经掌握了半个草原,以漠南为核心,积极迁移汉民,以少量人手和贸易手段控制漠北和套部乃至西域,然后趁势而起,与最凶恶的敌人搏杀,虽然目前来说女真人还远在天边,双方只是在微不足道的战场上有小规模的厮杀,但最少在目前来看,张瀚所做的一切都有充足的回报,漠北的臣服叫他感觉自己的布局十分有效,叫他更为自信,也更觉得自己掌握着非凡的力量,一举一动可以影响到那么大的地方,掌握着无数人的命运!
一种风云激荡,凌于绝顶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们赶紧回青城。”张瀚深吸口气,说道:“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北上去迎接使团。”
“敢不从命。”孔敏行微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