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聊聊天
“为什么放我们走?”
何奎没敢动,他摆了摆手阻止从马车上下来的杨才平过来:“我不是一个三岁的孩子,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掉下来的馅饼,陷阱倒是有。所以如果你是想羞辱我们,请你收起这份心思,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我可以选择一个有尊严的死法。”
拦在前面的壮硕汉子只是摇了摇头:“再不走,我就后悔了。”
何奎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表情不似作伪,回头一把将杨才平推上马车,然后他拉了驽马的缰绳就要往前走,却被那壮汉伸手拦住。
“你后悔的倒是快!”
何奎再次把双刀抽出来。
“不”
壮硕汉子很认真的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可以离开,且不要再回来。但是你们带着的所有东西包括其他人,都不能离开。马车里的钱财,是杨顺会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和从洋人那里得来的好处。而那一千人的队伍曾经是大隋的战兵,他们生存的目的不是和杨顺会一同成为千古罪人。”
“你们,没有资格享受这些东西。”
他说。
何奎没有任何犹豫,从马车里一把将杨才平拽了出来,大步往前走:“我包裹里有几十两银子,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月钱,你要是觉得我不该带走,我也留下。”
“你要杀我父亲?!”
就在这个时候,杨才平一把挣脱开何奎的手掌,眼睛红红的看着那个壮硕汉子:“回答我!你要杀我父亲?”
“快走!”
何奎拉了他一把。
“何奎,不要让我恨你!”
杨才平嗓子沙哑着说道:“虽然我无才无能,但我最起码还知道什么是孝道,若是知道有人要杀自己的父亲,对我却只顾着自己逃命,也许别人做的出来,但我做不出来。何奎,谢谢你这些年照顾我,但我今天不能走。如果我父亲注定了要死,那么我应该死在他前面。”
“白痴!”
何奎骂了一句,转身自己走了出去。
十几步之后,他转身又回来一掌切在杨才平的后颈上,杨才平闷哼了一声后软软的倒了下去。何奎一把将他托住,然后扛在肩膀上午往远处走去。那个壮硕汉子一直没有再说话,只是目送他们两个离开。
“恨我就恨我吧,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如果醒过来之后你寻死觅活的我再甩了你就是,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了!”
何奎嘟嘟娘娘的走了,没有回头。
他们两个离开之后不久,一个穿黑色长衫的年轻男人从路边缓步走了出来,扫了一眼那些惊愕的士兵,对那个壮硕汉子点了点头道:“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拦着他们吗?”
壮硕汉子正是石湾,他看了方解一眼之后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对不起......我实在不忍心杀他们两个,如果之前那个叫何奎的抛弃了杨才平,我肯定会出手,但是他没有那样做,所以我没有找到杀他的理由。”
方解笑了笑:“我让你拦着他们,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杀他们。若是换做别人......他们两个已经死了。”
石湾愣了一下,随即感激的看了方解一眼。
“你们曾经都是大隋的士兵。”
方解转头看向那些骑兵,杨顺会的队伍里骑兵的数量并不多,最精锐的莫过于这一千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杨顺会才会派他们护送杨才平。这一千人,无异于是他的亲兵。可是在刚才那一刻,这些骑兵没有一个人出手,似乎也是一种态度。
甚至没有人抽刀。
“但你们现在都是被人唾弃的叛徒。”
方解缓缓道:“杨顺会已经被钉在了耻辱上永世不得翻身,就算他死也是背着骂名而死。就算再过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后世之人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里都会带着不屑和嘲笑。他已经不可能翻身了,但你们不一样......如果你们觉得跟着杨顺会活的不错,刚才的话当做没有听见就是了,你们可以离开。如果你们觉得自己的良心上行哪怕还有一丁点的过不去,我现在给你们另一条路。”
方解指了指北边,凤凰台的方向:“去凤凰台,用自己的热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如果你们相信在战场上可以让自己重新清白,那就去和洋人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如果你们觉得反正已经被人骂的体无完肤怎么都无所谓,那么你们就走吧,丢下你们的兵器脱下你们的甲胄,一辈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骑兵们站在那儿,面面相觑。
他们之中有的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里握着刀柄。
丢下兵器?
罪人?
这些词语就如同闪电一样一次一次的劈在他们的内心之中。
说实话,这些士兵们的心思都一样。在牟平城的时候,老百姓远远的看见他们这些还穿着隋军号衣的人,就会啐一口浓痰,然后扭头就走。他们上街,甚至没有人愿意卖给他们东西。
没错,杨顺会确实对他们不错,从不曾拖欠过军饷。他们穿的好吃的好住的也好,按理说应该对杨顺会感恩戴德才对。
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放佛被一根绳子绑住了心头肉,那些嘲讽的话语每一次听到,那些鄙视的眼神每一次看到,都好像有一只手拽住了那根生死使劲的往外抻,揪着心头肉,那么疼那么疼。
“我是方解。”
方解大声道:“黑旗军的首领。”
一片哗然!
所有骑兵都被这个名字吓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如果你们觉得自己还有救,那么就帮我一个忙。”
......
......
杨顺会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何奎在外面和杨才平的对话他都听的一清二楚。他装作熟睡没有醒来,只是不想看到儿子离开自己时候的背影。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一想到儿子这次分别,心里就有些疼。
也许这就是怕。
他端起茶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凉茶。茶早就已经凉透了,这个季节即便是东疆到了晚上也已经不再温暖。凉茶从嗓子里进去之后顺着喉咙进入了胃里,他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凉茶经过的这一路。
他往外看了看,什么都看不到。
土炕上,地图还铺开着。
那个叫高宁的地方,被他用红笔点了,即便在昏暗的灯火下依然那么清晰,就好像一滴血似的触目惊心。
想到了血,杨顺会使劲甩了甩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他计划的很周密,这次离开先去海岛上避一阵子,然后去渤海国。他在渤海国有旧识,他相信那个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人,不会不收留他。
他只想安安静静的过一个普通富家翁的日子。
有些艰难的将视线从地图上收回来,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些老了。坐的时间久一些,腰背都会很酸楚。说起来他虽然一生领兵几十年,但其实身上没有受过伤。他经历了大隋从极盛到衰败的过程,却一直靠着敏锐的洞察力避开所有危险。
不过
今天例外
外面马蹄子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杨顺会的脸色随即变了变。他叫过来外面当值的亲兵,让他去看看队伍里出了什么事,还没来得及吩咐完,有一个穿铁甲的将领急匆匆的跑起来,气喘吁吁:“大将军,您之前派出去的那一千骑兵又回来了!”
杨顺会的脸色猛的一变,犹豫了几秒钟之后忽然一扭身,一拳隔空将房子的墙壁轰开一个洞,尘土飞扬中他已经冲了出去,人在几十米之外。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
但他很清楚一件事,这么多年来正是因为这种害怕时不时的出现,自己才能避开一次又一次的灾难。
但是显然,今天这种害怕来的太晚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
夜雨中,一个看起来神采很修长的年轻男人站在他面前不远处。就好像一个幽灵一样突然出现,从虚空中横渡过来,毫无征兆。杨顺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从腰畔抽出来一个短铳抬手就打了一枪。
这枪声也是一个信号。
他身边有莱曼大帝派给他的一队屠神火枪手。
“连一个修行者的自尊都没了......在面对敌人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掏出洋人的火器,指望着的是洋人可以击杀修行者的子弹,而不是你自己的修为。这些年来你的转变看来还真是很彻底,不过......你要失望了。”
“这种子弹可以击穿任何修为之力,不受影响。”
子弹在方解面前掉落,那里挡着一柄横刀。很普通的大隋制式横刀,是方解之前从一个骑兵腰畔抽出来的。在了解了一个东西的可怕之处之后,而这个东西的数量有没有多到令人无力,那么其实已经不再可怕。
“可是,它不是万能的。”
方解随手将横刀丢掉:“在等着你的屠神火枪手?应该不会来了吧,我刚才借了你的一千骑兵,回大营第一件事就是冲击屠神火枪手的驻地,把他们全都宰了。那些火枪手不会怀疑自己的盟友,而且我也需要那些士兵纳一份投名状。”
杨顺会的脸色很难看:“你把慧基怎么了?”
他问。
方解叹了口气:“第二反应才是问你的儿子怎么样了,看来你还是爱自己多一些。你应该有这样的觉悟,不知道什么时候杀你的人就会出现不是吗?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是方解,所以你就更紧张?”
杨顺会的心很乱,方解的话让他的心更乱。
“你觉得我不可能出现在你面前,但我来了。”
方解走到不远处的矮墙边,跳了一下坐上去:“我还不想杀你,你应该知道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
杨顺会转身,想朝另一个方向逃。
他发现自己逃不了了。
另外三个人,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清脆的铜锣声在军营里响了起来,在夜里显得尤为刺耳。很快,各营的将领就被铜锣声吸引了过来。然后他们看到一个穿道袍的胖子,手里拎着一个铜锣使劲的敲打着:“大家快来看啊,你们的主将杨顺会就要死了!”
不少人围拢过来,手里都握紧了刀柄。
杨顺会自然有很多亲信,尤其是他的亲兵们在这一刻全都集结了起来,不管面对的是什么,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主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胖子项青牛敲打了几下铜锣后喊道:“杨顺会只是要死了,还没死。在他死之前,我代表你们问他几个问题吧。不要拿弓箭瞄准我,没用的噢......我是清乐山一气观道尊项青牛,你们的羽箭再多也杀不了我。所有穿铁甲的都给道爷凑过来,今儿咱们一块和杨顺会大将军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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