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七章要活着!
焦头烂额
黑旗军在城北列阵的第二天,付正南就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焦头烂额过。自从他从父亲手里继承来庆元城城主的位子,其实一直过的顺风顺水。他经历了大商灭亡也经历了南燕建国,这些都没有触及付家在庆元城的地位。说到在南燕权利最大的人,他还是能排进前十五。
他甚至一直觉着自己运气不错,当初大隋攻灭商国的时候他还年轻,还没有做到城主的位子上,那个时候他的父亲整日忧心忡忡,因为他们都深知庆元城挡不住如日中天的大隋军队,可是运气在于,大隋没有继续南下。
然后南燕建国,慕容耻不敢得罪地方上的望族,因为庆元城在南燕最北边是门户所在,对于付家慕容耻深知拉拢更甚,付家得到的好处一点都不比别人少。正因为深知慕容耻不敢拿他付家怎么样,不然他也不会明目张胆的截留慕容永铎的战利品,因为他知道慕容耻最多责备一两句而已。没了他们付家,谁来守南燕的北大门?
但是这次,他发现运气没了。
方解让人带回来一句五杀,然后射上城墙几千封短信,就让城中民怨沸腾。听说了看到了城墙上被抛石车摧残的惨烈,百姓们更加不敢上城协防。这两日里,甚至有一些士兵借着巡逻的机会脱了号衣丢了兵器跑了,人都找不到。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百姓们就会开始闹事。
如果事情真的那么简单,把平商道的百姓送出去就完了,他比谁都乐意。
可是他也比谁都清楚,这正是方解的离间计罢了。
“城主!”
一个偏将快步跑进来抱拳道:“快去城墙上看看吧。”
“怎么了?”
见那偏将脸色急切,付正南心里也跟着一紧。
“您……还是自己看看的好。”
偏将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付正南大为恼火,但他这个时候哪里还有时间计较这些,立刻披甲带着人赶去城墙那边,这两日来黑旗军没有进攻,但却更加揪心,忙着处理城内百姓的事,他这两天都没合眼。
到了城墙上,接过来亲兵递给他的千里眼往外看了看,付正南立刻破口大骂:“方解!你这个无耻之徒!”
城墙外大约六七百步远的地方,有一队大约几百人的队伍停在那里。队伍最前面放着一张桌子,看起来摆满了酒菜。三个人围坐着,不时推杯换盏。而付正南透过千里眼一眼就看到了那三人中正对着城墙方向的人是谁……他的弟弟,付正明。
“是二爷!”
有士兵压低声音惊讶的说道:“二爷在和黑旗军的那个大将军吃酒呢!”
“还有史将军!”
有眼尖的士兵看清了另外一个人。
“你们看,连二爷和史达可都没有被处斩……他们还在那喝酒,看起来黑旗军对咱们的人一点也不坏。”
“是啊,都说黑旗军从来不留活口,看来也是谣传啊,连二爷都能好吃好喝的招待,咱们肯定更不至于被杀了吧?”
很快,士兵们开始议论纷纷。
“要我说,人家这是故意做样子呢。就是想让咱们看看,只要投降就不会被问罪,而且还会好吃好喝招待。其实还有一个意思就是,要是你们反抗,谁也别想如二爷和史将军那样坐下来畅饮美酒了。”
“嘘!你小声点!”
“我告诉你,其实咱们这些都不过是送死的棋子罢了。人家黑旗军要的是平商道的百姓,就算要的是咱们庆元城,难道就非得把庆元城里的人赶尽杀绝吗?真要是那么干了,后面的那些大城谁还敢开门投降?”
“其实不能投降的不是咱们,而是城主……”
有人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咱们投降,还是当兵,大不了回家种田去,我可听说平商道那边黑旗军在分田给百姓的!家家种的都是属于自己的田,不是给那些富户做工!可城主投降,难道还能当城主?城主下令死守是怕丢了他们家的东西,而咱们只不过给他们家看门的而已。为了别人家的东西卖命……唉!”
“我也在想呢,如果黑旗军说要屠城,为了咱阿爷咱娘亲咱的亲人家眷,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值了,没什么可犹豫的。可现在人家说只要送还平商道的百姓就不会滥杀无辜,连这点城主都不愿意答应,咱们这命卖的值吗?如果城主不答应,到时候黑旗军破城之后,凡是穿甲带械的一个都不留,这是谁害的咱们?”
“别说了!小心被人听到!”
“到了这会,谁不多想想!”
这些议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到处都是。不仅仅是那些士兵,就连那些低级军官们都一样。而城中,大街上到处聚集的都是百姓,群情激奋。若是有人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每一处百姓人多的地方,都会有人激动的演说着什么,隐隐将矛头指向城主付正南。将百姓们的情绪引起来之后,这些人就会消失在人群中,不知去向。
城外
方解端着酒杯回头看了一眼城墙那边,然后笑了笑问:“两位,你们这样坐在这和我举杯同饮,只怕付城主会很不高兴吧?”
付正明和史达可互相看了看,脸上都是苦涩。
……
……
到了下午的时候,城外有一队骑兵如云卷而来,到了城下之后勒住战马,其中为首的那人拉开弓弦射上来一支羽箭,咄的一声戳在城楼上。
“告诉你家城主,到明天日出之前再不将我大隋百姓归还,城破之后,休怪我家大将军无情了!”
这人喊完之后掉头就走,城墙上的守军全都听的清清楚楚。他们看到那支羽箭上绑了一封书信,心中自然明白那是方解写给城主的,肯定是劝降的书信。所以他们心里都在打鼓,城主会答应吗?
有人爬上去将羽箭拔下来,不敢看书信,原封不动的送去城主府。
两天没有睡觉的付正南刚要躺下休息一会儿就被吵醒,披了件衣服出来,手下人说城外敌军射上来一封书信,看信封上写的是黑旗军大将军的亲笔。付正南将书信接过来,坐在书桌后面脸色阴沉的拆开。
“付城主亲启:我听闻付城主博学多闻,今日在城外和令弟与史将军把酒言欢之际,听令弟讲了一个南燕趣闻。据说南燕海滨常见一种老龟,小者如磨盘,大者如舟船,与寻常龟鳖不同,此老龟背后甲壳并不坚固,虽其形如城堡但一砸即破。凡遇风险,立刻将头脚缩入壳中,以为可以自保。渔民最初见之,以为此龟壳极坚固,遂以鸡蛋实之,一碰之下,鸡蛋完好,龟壳破碎……令弟却不知道此龟究竟何名,我不得知心中焦躁,令弟随即言道,吾兄最是博闻多学,当知此龟何名。故,我亲笔一封请教付城主,南燕之龟何名?不知此龟,其寿几何?不知此龟,其胆可壮?不知此龟,其味可鲜?我来南燕赏山水游古迹,顺便擒龟鳖熬汤下酒倒也是美事一件。虽未见,思之便知其味美,竟是口水直流,实在有失斯文。望城主不吝赐教,在此谢过。”
“方解!”
看完这封信后,付正南气的肩膀都颤抖起来,他疯了一样的将这封信撕碎。披在身上的衣服掉了下来,他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愤怒的付正南撕碎了书信还不解气,一脚将面前的书桌踹翻。
“我与你不共戴天!我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愤怒的咆哮声从书房里传了出来,外面的人一个个脸色都很疑惑惊惧。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城主会发这样大的怒火。
但是,很快就有消息传了出去。城墙上的守军换防下来的时候说,黑旗军派人送来一封方解的亲笔信,应该就是最后通牒了。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如果再不交换大隋百姓,就要攻城了。
然后第二个消息也很快出来,据说城主撕碎了方解的亲笔信,怒吼要与方解决一死战!
当天晚上,就有百姓被煽动起来聚集在城主府外面,高呼要求将那些隋人放出城去,暴怒的付正南下令军队驱赶百姓,不少人受伤。
“大将军为咱们创造了时机,咱们若是不利用好怎么对得起大将军的安排?”
深夜里,几个人聚集在角落处低低的商议着:“你去平商道百姓聚集之地,今夜让他们准备好,若是看到城中火起,就冲向城门,将堵住城门的石头搬开!”
“我们几个去煽动城内的百姓,让他们今夜围城主府,逼迫付正南放人。两边都闹起来,城中守军必然被牵制,到时候兵营里的人手必然骤减,其他人溜进去放火,然后偷几件南燕士兵的号衣穿上,在军营里散布流言,就说今夜付正南要把那些隋人百姓都杀光,绝不会还给黑旗军!”
“到时候城门那边闹起来,他们就会深信不疑!然后咱们趁乱想办法把城门打开,如果打不开,就在城里烧他个七零八落。有这样的乱子,那些守军哪里还有心思守城?”
为首的人压低声音说道:“兵营里起火,付正南必然带人赶去处治。我会混在大街上的人群里用弩箭刺杀他,肯定是不能杀了他的,但只要他下令搜查刺客,咱们的人就怂恿百姓,说付正南要杀人立威了,要把聚集起来让他放人的百姓都杀了。”
几个人愣了一下,都知道这件事组率去做凶多吉少了。
“组率,你要好好活着,咱们已经坚持到大将军带兵来了,城破之后咱们就能回去,好好的睡一觉,醉一场!咱们说好了的,还得一块逛楼子去呢!”
“好!”
组率使劲点了点头:“喝一壶酒,上一座青楼!”
他看了看天色摆手吩咐道:“大家分开去办,越快越好!”
几个人消失在黑夜中,临行前回身抱拳:“活着!”
“活着!”
夜幕中,那声音那么轻,却那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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